其实舒念在心底并没有那么害怕他。只是和他接触过两次以后,发现这人脾气似乎不太好,又总是冷着一张脸,气场太强,害她有一点点小紧张。
    他现在心情应该不错。那是不是代表,她可以和他建立稍微好一点的关系?
    如果他也是游戏粉丝,说不定也会喜欢这两个手办。这么想着,舒念向前一步,献宝似的将两个钥匙扣递到他面前,“这两个钥匙扣是我挑了好久才买的。怎么样,你看他的眼睛是不是做得很传神,和游戏里一毛一样?”
    女孩抬着头,一双黑漆漆、湿漉漉的眼睛凝望着他,像极了他少年时期在欧洲游学时见过的,山涧里刚出生不久的小鹿。
    视线交汇仅仅一瞬,男人率先移开了眼。
    舒念仍紧盯着对方的神情,唯恐他冒出一句挑剔的话。
    他直视着前方,“还行。”
    听到他的话,舒念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
    海市的夜景还算不错,低矮居民区的建筑有一种老派的怀旧感。这里离酒店并不太远,走路回去是最好的选择。
    但沈寒阕并没有要和她一起走的意思。
    昏暗的月光下,深黑色的背影走在前面,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街是一条小暗巷,周围的房屋早已老化,灰褐色的墙面上,有时候能看到一个暗红色的“拆”字。
    怪不得没什么人。
    狭长曲折的一段路,只挂了一盏路灯,路边时不时传来野猫凄厉的叫声。
    舒念裹紧外套,看着越走越远的沈寒阕,没有再跟上去。
    隔着十多米的距离,男人沉冷的嗓音隐约传进耳里。舒念抬头一瞥,是前面的沈寒阕在接电话。
    他的语气从一开始的平静疏淡,变得越来越不耐,压抑、沉冷,隐含怒火。
    舒念能感知到,他在生气。
    听不清楚具体内容,但是舒念还是从“信达”、“发布会”这几个词汇里,推测出了让他发火的原因,大概是接到了公司下属的电话,说的内容明显不是什么好消息。
    关于新产品发布的危机,舒念是从程经理那里得知的,隐约知道是信达科技的人捣的鬼。但内里具体情况就不是她一个实习生能知晓的了。
    没过几分钟,男人挂了电话。
    小巷重回寂静,只听得到她细碎的脚步声。
    这里离路灯太远,四周漆黑不见五指,舒念打开手机手电筒。甫一照亮周围,左侧的篱墙里传来一阵铁链晃动的声音。
    舒念回望过去的瞬时,登时汗毛竖起。
    铁栅门虚掩着,门内是一只土狗,狗眼闪着幽绿的凶光。它匍匐在地蹭着前爪,看到舒念,狗嘴里发出威胁似的低吼,教人毛骨悚然。
    是那种绝对会咬人的恶犬!
    舒念小时候被一条恶犬追着跑了两条街,后来只要是听到狗叫声,她也会紧张不已。
    这恶犬一个扑跃便窜了出来,迅猛跃出铁栅栏,一脸凶恶地扑在舒念面前。它的背部肌肉蓄势待发地绷紧,似乎只差挣身上的链条,它就会立马朝着她撕咬上来。
    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被咬得浑身血肉模糊的惨状。
    拴它的铁链已经崩成一条直线,恶犬冲到离舒念不到一米的位置。舒念的视线停在恶犬幽绿的瞳眸上,血液直冲脑门。
    人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神经系统会短暂的失灵。
    手电筒照在恶犬龇开的臼齿上,嶙峋交错的牙尖闪着森白的光。
    她脑子里麻木一片,身体僵立在原地,双腿似有千斤重一步也挪不出去。
    狗吠声还在耳边狂响,时间像是过了一辈子那样漫长。
    忽地,耳边响起男人清冷的嗓音——
    “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沈寒阕的声音和狗吠声一起传来,有些模糊不清。
    舒念睁开眼,一眼就看到恶犬背后的男人。
    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冰冷模样。
    但舒念完全不在意他眼底的凉薄,就像看到了救星,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害怕。”
    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沈寒阕眉心褶痕紧拧成川。
    他往前两步,直接用身躯挡在了恶犬前面。他巍然不动地站在那里,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似乎在用行动告诉她,这恶犬有铁链拴着,靠近不了她。
    有了他的遮挡,舒念的心跳平复许多。
    她试探着迈开腿,慢吞吞地朝前迈了一步。可她刚踏出第一步,恶犬突然发狂一般冲着两人狂吠,舒念被狗叫声重新吓退至原地。
    沈寒阕垂眼看着舒念,冷冽的声线辨不出情绪,“这么胆小?”
    舒念无助地抬眼看他。
    她也知道自己很没出息,但怕狗是生理反应,她尽力忍住了生理性恐惧产生的眼泪,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过狼狈。
    空气凝滞了几秒。
    两人隔着仅仅两米的距离,他沉默不语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要过来拉她一把的意思。
    无声地僵持了片刻,舒念无望地垂下脑袋。
    她攥住衣角,嗫喏道:“要不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了,我换另一条路回去。”
    她的声音低弱得像是受了欺负的小奶猫。
    舒念转过身,用手机搜索着别的路线。
    她辨认着新路线,同时以乌龟爬行的速度身体贴着墙根挪着步。
    沈寒阕的声音突兀地靠近,“只有这条路可以回去。”
    察觉男人的身影已经绕至身侧,舒念惊讶地回头,“什么?”
    她迷惑不解,他不是不想管她么,怎么还是跟过来了。
    沈寒阕没有答话,转过身不看她,但脚步却停了下来。
    舒念这才会过意,沈寒阕这是要带她一起回去。
    见她没动静,男人再次侧过身,轻抬起眉尾,“不走?”
    舒念心中一喜,赶紧提步跟上去——“来了来了。”
    舒念完全忘了沈寒阕不喜欢人接触的事实,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她一把抓住他的袖口,生怕他走得太快又把她丢下。
    沈寒阕脚步顿了一下,低头瞄了她一眼,终是一言未发,任由她抓着自己袖子从恶犬身旁缓缓经过。
    借着沈寒阕的遮挡,舒念总算逃过这劫,两人亦步亦趋地走在路上。他虽然没有说要和她一起走回酒店,但是速度却慢了很多。
    这是在等她?
    舒念看着地面上靠在一起的两道人影,唇边不自觉地上扬。
    尽管他不说话,但多了一个人陪着,她心里踏实了不少,连手电筒也没有再打开。
    只是两个不爱说话的性子,这一路安静得有些尴尬。
    沈寒阕目不斜视地迈着步子,而舒念正在脑中疯狂组织着语言,想要找个合适的话题。
    就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沈寒阕的手机亮起,他垂眸看了一眼信息,脸色沉了几分。
    感受到旁边男人的低气压,舒念觉得气氛更尴尬了。
    她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视线从他紧绷的下颌线,移至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上,像是在极力忍耐着怒气。
    头脑一热,舒念开了口,“沈先生,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说出来,憋着对身体不好……”
    她满脸真诚,沈寒阕只淡淡扫了她一眼。
    舒念继续道:“我是说,没有必要和别人置气,这样憋着自己难受遭罪,不如看开一点。”
    她话音落地,沈寒阕低头瞥了她一眼,眼底带着一丝嘲弄,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又没说错。”舒念心里有些不服气,她小声嘀咕,“你不也是“仿生”的游戏玩家吗?”
    “那我用‘小简’的故事举例好了,他总是一个人,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伙伴都没有。他一遇到烦心事就会憋着,都把自己给憋坏了,最后才会彻底黑化。”
    舒念语调缓慢,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对游戏人物“简”的理解与同情。
    “‘小简’把内心都封锁起来,于是再也没有人能够靠近他。他没有地方倾诉、也没有人爱他,最后孤零零的死在他曾经最信任的人类手里……”
    说完这些,舒念还满怀遗憾地低叹了一声。
    萦绕在耳边的绵柔嗓音终于停住,沈寒阕缓缓移过视线,不放过她脸上每一个细节,将她眼底的悲戚、感慨全都收进眼里。
    舒念稍抬眼睑,与他视线相对。他深邃的目光专注地停驻在自己脸上,像是要透过身体看穿她的灵魂。
    她慌乱地眨了眨眼,感觉耳廓正微微发热。或许是为了躲避他的注视,舒念又掏出那两个钥匙扣,从中挑出一个表情不那么冷酷的小人儿。
    “这个是刚出厂时候的小小‘简’,初期的他还没有学会黑脸,是我最喜欢的样子。对了,我游戏里的头像也是用的这个。”
    “我把这个送给你好了,喏,希望你的心情能稍微好一点。”她将钥匙扣递给沈寒阕,解释道:“刚才的事,谢谢你。”
    舒念手中的钥匙扣悬挂在半空。
    现在。
    沈寒阕(冷眼):这么胆小?
    婚后。
    沈寒阕(无奈):她离了我可怎么办。
    第10章
    沈寒阕并没有接下她的小礼物。
    舒念挑了挑眉。好歹是六十八块买来的珍贵钥匙扣,又是她最喜欢的游戏人物,她对于自己拥有的东西,一向珍惜得不得了。
    因为他是资助了自己多年的好心人,她才愿意送给他。见他不收,舒念也不气馁,反而翘起嘴角:“你不要就算啦,我还舍不得给你呢。”
    她正要将钥匙扣收起,对面修长泛白的手轻轻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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