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上下看向叶孤鸿,皱眉道:“武当张真人只得七个徒弟,伱如何倒称他们做师兄?”
    叶孤鸿微笑道:“在下乃是峨嵋弟子叶孤鸿,这位是我师姐,替你疗伤的扈大牛大牛兄,正是我峨眉派的供奉。”
    史飞龙更是惊讶,瞪着眼道:“原来是灭劫师太的高徒,那咱们可不是外人呀!不想史某倒是命好,穷途末路之时,竟得武当、峨眉两派高人相帮!”
    正说之间,只听二先生一声闷哼,肩头、小腿,齐齐中剑。
    他兀自不肯束手待毙,大喝一声,猛然又击出一掌。
    莫声谷这些年精研外门功夫,见这二先生困兽犹斗,激起火气,剑交左手,使出震山铁掌,硬碰硬和二先生对了一掌。
    双掌相交,嘭得一声闷响,莫七只觉一道大力传来,身不由己踉跄跌退,一连退出十几步方才站稳。
    总算退的及时,根底又扎实,不曾落下内伤,反观二先生,却只微微一晃。
    只是他虽占得上风,却也没落好处,刚把莫七震退,一旁俞二揉身上前,同样一记震山铁掌,砰的打在二先生小臂上,只听喀嚓一声,二先生嘶声惨叫,小臂呈不自然的扭曲,却是吃俞二一掌打折了臂骨。
    殷六喝道:“打得好!”一剑刺去,二先生连忙躲避。
    不料这一剑乃是虚招,殷六顺势进身,狠狠一脚蹬出,喀嚓一声,二先生只觉小腿剧痛,迎门骨踢得粉碎。
    张松溪趁势又补一脚,把二先生右腿骨头也踢断折,二先生悲嚎一声,滚倒在地。
    “师兄们让开!”
    忽听莫七一声大吼,众人看去,他拾了乌林伯夫所遗钢杖,奔来抡圆便砸。
    但听二先生惨叫连连,片刻之间,肩骨、臂骨、胯骨、腿骨、膝盖,尽数砸得粉碎。
    只有胸骨,大约是莫七怕留不住手,不曾使棍去砸。
    当!
    莫七狠狠丢下钢杖,红着两眼,戟指满脸泪花、鼻涕的二先生,厉喝道:“你们害我……”
    张松溪手疾眼快,不待他说出“三师兄”,一把将他扯开,大喝道:“你们害我全真教一败涂地,我全真教上下,和你少林不死不休!你这等少林和尚,爷爷们见一个,废一个,直至杀尽了方罢!”
    二先生早疼得死去活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只恨内功卓越,想晕倒都晕不去。
    耳朵里听见张松溪的骂声,脑子中反应了片刻,才回过味来,失声叫苦道:“冤枉啊,老子方才不是说了,我不是少林秃驴,老子是金刚派的弟子,和少林寺有仇没恩,老子冤枉啊!”
    张松溪冷笑道:“你尽管撒谎便是,我们信你一个字,你便是我养的!你使得大金刚掌,这掌法除了少林秃驴,天下间谁还会使?”
    二先生又疼又气,又是满腹的憋屈,撑起脑袋,拼命用后脑上撞击地面,大吼道:“冤死老子了,冤死老子了,这他奶奶真是千古奇冤!我金刚派的祖师,当年是少林寺后厨烧火的头陀,日日受和尚们欺负,哎呀!冤呐!他老人家气狠了,又打不过那些会武功的和尚,便发了狠心,偷学和尚们习武,冤死我了啊!他妈的,我们师祖天赋非凡,二十余年间,学成惊人武艺,打翻了达摩堂,把欺负他的秃驴杀个尽绝,逃出少林远赴西域,创下我金刚派的传承,他娘的,你们这群混蛋不说一声就打,老子师兄弟几人,这次重返中原,就是要替门派扬威,踢翻少林,如今竟被当少林秃驴打成这般,我他娘的冤枉死了啊!”
    他一边不住喊冤,一边夹缠不清的吐露了门派来历,同张三丰此前所言,果然一般无二。
    武当众侠都是大喜,见他挣扎在泥尘里,疼的浑身大汗,憋屈的几乎喷火,更是痛快的无以复加!
    俞莲舟在一旁冷冷道:“莫听他骗人,他说他的祖师偷学少林武功,呵呵,外功还能依样画葫芦,难道内功也能偷学?”
    “我冤啊!”二先生拼命摇头,嘶吼道:“我金刚派本来也无内功传承,是老子我自己资质惊人,由外入内练出一身内功,我他妈怎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话一说,别个犹可,史飞龙却气得脸色铁青,上前重重踢他一脚道:“放屁,放屁,由外而内,世间岂有这般天才?”
    二先生骨骼皆碎,遭他一踢,疼得浑身哆嗦,一看是史飞龙,却忽然笑了起来:“哈哈,你嫉妒老子,你这废物嫉妒了是不是?我知道你,你是花子帮的帮主,传承了天下第一等刚猛掌法,可惜内力不济,练来练去,练的上半身都瘫了,哼哼,你不如把这掌法送给老子,老子天赋惊人,能由外功练出内功,岂不是正该做你这掌法的主人?”
    史飞龙听到二先生爆出他底细,又羞又气,抬腿便要再踢,忽然一口气转了岔子,望后就倒,还好叶孤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连忙唤扈大牛来看顾。
    扈大牛看了道是并无大碍,拿出金针替他治疗,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张松溪故意盯着二先生凝视片刻,叹一口气,皱起眉头,望向俞莲舟,“小声”道:“师兄,这厮说得有头有尾,倒是不像说谎,莫非他真是少林寺的仇家?那么彼之仇家,该是咱们的朋友,如何竟把他伤了?按他这般好武艺,便是对上少林三大神僧也未必逊色,咱们、咱们岂不是反帮了少林寺的大忙?”
    俞莲舟也叹一口气,摇头道:“造化弄人,可见少林寺运势正旺……罢了,这人骨骼尽碎,这等伤势万难治好,留着也是受苦,我送他一程吧。”
    说着提剑上前,便要去将二先生斩杀。
    第94章 黄河源头,断根方法
    眼见俞莲舟一脸杀气,二先生双眼圆瞪,一时几乎把浑身断骨的剧痛都忘却了,连忙叫道:“不要杀我!你杀了我,便是少林寺的大恩人!”
    俞莲舟竖起双眉,低喝道:“在下却是为阁下好!似阁下这等高手,纵横半世,可是以后屎尿都难自主,真正是生不如死,待在下送你一程,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说罢提起剑,便要刺下。
    二先生怪叫道:“听我说,你听我说,我金刚派有灵丹妙药,便是浑身骨骼寸寸折断,也一般能治愈如常。”
    俞莲舟的剑停留在二先生额前,狐疑道:“伱莫不是真个贪生怕死?世间岂有这般灵药?”
    二先生长吁一口气,忍不住双泪流下,连声解释道:“有、有、有!我派有大力金刚指的传承,门人拆招,捏碎骨骼乃是常事,若不是有灵药黑玉膏,岂不成了满门残废?”
    四侠周身同时一颤。
    先前扈大牛说的虽然明白,但毕竟是道听途说,如今二先生自承金刚派果然有黑玉膏,这才真正把半悬着的心放下。
    殷利亨忍不住热泪长流,生怕被二先生察觉,连忙扭过身走开去,佯装看山景。
    季筱蓉见他情难自禁,也自替他兄弟们欢喜,走了过去牵住他手,细语安慰。
    俞莲舟城府深沉,尚能不动声色,收回长剑道:“若是如此,倒不是不能放了你,只是你治好伤势后,要替我做三件事,算是酬答。”
    二先生倒觉得理所当然,连忙道:“只要和少林为敌,莫说三件,三十件也由你,不过我现在动弹不得,你若要我为你做事,须保我去取黑玉膏。”
    俞莲舟沉吟片刻,点头道:“那也不是不行……你那黑玉膏却在何处?”
    二先生精神一振:“我和我两个师弟,如今都在汝阳王府效力,你送我去大都,药膏便在我师弟手上。”
    俞莲舟断言道:“休想!我们杀了王府这么多人,还有逃走那蒙面和尚,也说要和我等不死不休,大都之中高手无穷,我等岂肯去冒险?我还是送你一个痛快,大家省事。”
    说罢又提起剑,二先生忙不迭道:“不去大都,不去大都!这样吧,阁下若求安全,不妨随我走一遭西域,去我金刚派中取黑玉膏便是。”
    俞莲舟闻言,沉吟半晌,缓缓摇头道:“可惜了,你我的交情,勉强算是不打不相识,却也远远没到我们肯陪你远行万里的份上……”
    眼神阴狠,语气中杀机毕露。
    “大金刚掌!你们要是送我平安回返金刚派,大金刚掌的秘籍,情愿双手奉上。”二先生情知生死在此一举,不由嘶声大叫。
    俞莲舟露出迟疑之色,张松溪凑上前,“小声”道:“师兄,若是能从大金刚掌中,得窥少林武学妙诣,于我等以后报仇大有所益呀。”
    叶孤鸿看他几个一本正经打配合,不由绝倒,心道武当比我峨眉为高,倒还不止高在武艺上,我那些师姐们不是暴躁、便是老实,岂有俞、张这般老谋深算的人才?
    俞莲舟听罢,果然露出一丝阴险笑意,缓缓点头,看向二先生:“你说实话,你金刚派门庭,端的在西域何处?”
    二先生闻言狂喜,连忙说道:“黄河源头!黄河源头,便是我派所在!”
    俞莲舟点了点头,忽然倒转长剑,以剑柄连点二先生十余处穴位,二先生两眼一闭,顿时晕去,目不能见、耳不能闻,只余细细呼吸。
    俞莲舟至此还不放心,又撕下一块衣襟,蒙其眼、包其耳,不留半点出错可能,这才起身,冲着史飞龙抱拳道:“武当俞二,藏头露尾,一番胡闹,倒让史帮主见笑了。”
    余下几人亦上前行礼,自报名号。
    史飞龙连忙还礼:“今日多蒙武当、峨眉诸位朋友相救,全了我夫妻性命,史某在此谢过,只是不知诸位演这场大戏,又是何故?”
    张松溪叹息一声,自俞岱岩当年受伤说起,说到扈大牛提起金刚派的黑玉膏,众人遂有此行,言罢叹道:“家师常言,助人者,天助之。今日若不是扈大夫道破史帮主病灶,起意相帮,我们两方一旦错过,怕是这二先生对面而过,我等也不知他竟是金刚门弟子。真个这般去了西域,寥廓万里,还不知何年何月方能找到金刚派。说起来,却是我等又承了扈大夫一场人情。”
    史飞龙听说众人去西域撞大运,只为替俞岱岩寻找良药,不由触景伤情,动容道:“到底是名门大派,彼此间情深如此!唉,不瞒诸位,史某八九年前,因强练降龙掌时内力不济,不幸走火,从此两臂难能动弹,只得踏遍名山寻找良药,偌大帮派,只有我妻子不辞辛苦,一路相随,如今见诸位之间义气深重,怎能让史某不生感慨……”
    说话之间,他妻子已是泪流满面。
    张松溪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史帮主近些年来一直侠踪罕闻,不料竟出了这般大变故。只是不知如何又同元廷高手交恶?”
    史飞龙闻言,冷笑道:“哼,我帮帮众无数,遍布大江南北,这些年来许多豪杰陆续起义,多有我帮中兄弟出力,这股势力,元廷岂不欲得之而后快?此前史某在太行山一带露了行迹,被元廷侦之,那蒙面和尚便找上了史某,想要捉我去大都,以替我治疗伤势为条件,要我投靠元廷……”
    说到此处,史飞龙不由豪态毕露,挺起胸膛道:“妖僧不知史某大好男儿,莫说伤势不治,便是当场身死,又岂肯认贼作父?被我假意屈从,设计逃脱,一路逃亡至此……”
    他眼神一转,看向叶孤鸿道:“小兄弟乃是峨嵋弟子,贵派祖师,同鄙帮渊源极深,可知我两派先人,还有一位故交,隐居在终南山中?”
    叶孤鸿双眉一扬:“神雕侠!”
    史飞龙道:“不错!正是神雕侠!我被那妖僧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可奈何之时,忽然想起这位前辈,应该还有后人留下,便孤注一掷逃来这终南山……”
    说着忽然大笑起来:“所幸天不绝我,虽然未寻到神雕后人,却得以遇见了诸位!”
    叶孤鸿等这才晓得事情始末,都不由叹道:“也是大家有缘,合该相遇,可见天不绝我正道侠士,故此护佑!”
    史飞龙又眼巴巴看向扈大牛道:“扈大夫,你年纪虽轻,本事倒好,史某这些年来走遍天下,经了不知多少大夫,全无一人能看出端倪,你前番说不知我所练功法,故此只能治标,若是史某把功法细细相告,不知可能治本?”
    扈大牛想了片刻,低声道:“其实方才看你使掌,我已有了寻思,史帮主所使掌法,刚猛正大,招式上变化似乎不多,其微妙处,全在劲力运用,因此对于内功修为,必然要求极高,可是史帮主自家所练的内功,只怕……有些平平,便似、便似那千斤大车,若以八匹骏马拉之,自然飞驰无碍,若是只有一头羊拉,只怕不免累得吐血。”
    说罢忽然觉得不妥,连忙道歉:“哎呀,史帮主,我表达有些不妥,我可不是说你是羊……”
    史飞龙气得直翻白眼,半晌却苦笑道:“话虽难听,理却不错,史某这些年,拉了屎都擦不得屁股,却还比不过羊哩。”
    莫七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接口道:“谁说帮主比不过羊?那羊也不擦屁股啊!”
    史飞龙又翻着白眼不语,史夫人却在一旁,行个礼道:“扈大夫既知我夫症结所在,不知可有法替他医治?”
    扈大牛皱眉寻思一回,点头道:“每日行针一遍,佐以药物,连续一个月,再以药物温养三月,便可医得史帮主痹症,从此能把武功运用自如,只是史帮主也只能将功夫保留在目前水平,若是再往深处练,必然旧疾复发,除非……”
    史飞龙黑眼球飞快落回,惊喜道:“除非什么?”
    第95章 一路西行,含光凝雪
    “除非找到什么天材地宝,服之使内力大增,又或寻到什么神功秘籍,一举练成无上内功!”
    扈大牛斩钉截铁说道:“总之,只要解决了内功的问题,换羊为马,其患自解。”
    史飞龙听罢,低头沮丧道:“唉,史某这些年在名山大川中打转,其实打得也正是这个主意……罢了,还是先解决自己擦屁股的问题吧。”
    说着看向武当诸侠:“史某知道诸位仁兄此行关系重大,但是如今除了扈大夫,再无人能解我窘境,因此史某不得不厚颜相求,与诸位仁兄同行,只消史某双臂略好,路上有个马高蹬短之处,料也能出份气力。”
    说罢又看向叶孤鸿道:“叶兄弟,你说是吧?”
    武当群侠侠名虽响,但若论彼此关系,毕竟是是峨眉派和史帮主天然要更近一些,便连扈大牛也是峨眉派的供奉。
    况且方才大战元廷群凶,叶孤鸿正是破局关键,施展出的武艺甚是惊人,史飞龙这等老江湖,岂会因他年少而看轻?隐隐便有请其说情之意。
    叶孤鸿也觉得史飞龙为人不坏,值得相交,当即点头笑道:“若要我说,史帮主却是一员大大的福将,若不是他的缘故,咱们也捉不到那金刚门的家伙。”
    武当四侠连连点头,俞莲舟不假思索道:“守望相助,本是我侠义道的本分,得与史帮主这等英雄同行,我等求之不得。况且贵帮本是天下第一大帮,如今帮主耽于沉疴,群龙无首,绝非江湖之福,我等也都盼望帮主贵体早愈,重出江湖,弘扬正气!”
    史飞龙大喜,呵呵笑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众人三言两语议定了同行,莫七却是巴不得人多热闹,而且史飞龙地位虽高,性子却极爽直,正合莫七脾胃,当下欢天喜地去将蒙面和尚等人的九匹骏马拉来,笑道:“本来还想去长安再买坐骑,谁料人家送上门来。”
    当下武当四侠、叶孤鸿、季筱蓉、扈大牛各骑一匹,史飞龙夫妻合乘,还有一匹驮了二先生,众人说说笑笑,向北而行。
    既然有了马,众人也懒得再去长安兜圈,出得秦岭来直抵渭水,沿岸西行,路上买了一辆大车,将几乎颠散架的二先生置于其中,赢得二先生一片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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