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故作老成,走到章鸣珂身侧,看看扬起小脸、眼睛亮晶晶的雪团子,再抬眸望望章鸣珂,沉静庄重的气派没绷住,险些惊掉下巴。
    平日里,她们都到快用午膳的时辰才收摊。
    今日,足足提前半个时辰,泠香便收起脂粉摊子,准备回家给女儿做好吃的。
    她已想好要做什么,想到玉儿欢喜的模样,她不自觉露出浅浅笑意。
    东西收拾好,梅泠香提起来,不经意抬眸间,一道颀长的身影撞入眼帘。
    梅泠香秋水般的翦瞳,微微兴起波澜,装脂粉的箱笼咚地一声落地。
    “梅娘子,这小娃娃管本王叫爹,你说我该不该答应?”章鸣珂拉着在他颈上骑高马的女娃娃的手,望着妆容妍丽的梅泠香。
    男子气度轩朗桀骜,眼神锐利,即使肩头扛着玉儿,也丝毫不损其迫人的威严。
    他比从前又高一些,不再有少年郎的单薄感,而是青年男人的精壮结实。
    除了一张脸,依稀能辨认他是谁,他身上其他地方皆与从前判若两人。
    时隔三年多,梅泠香以为早已不在的人,竟从天而降,忽而站到她面前。
    梅泠香震惊之余,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乡遇故知,应当是值得欢喜的吧?
    可回想章鸣珂刚问的那句话,梅泠香平静许久的心湖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她努力沉住气,越过落地的箱笼,伸手将小女娃抱在怀中,温柔教她:“玉儿,叫叔叔。”
    第49章 叔叔
    梅泠香将孩子接过去,章鸣珂没有阻拦。
    听到梅泠香的话,玉儿侧过脸,疑惑问:“玉儿仔细辨认过,他就是爹爹呀,阿娘为何让玉儿叫他叔叔?是不是爹爹太久不回来,阿娘不高兴了?”
    玉儿歪着脑袋,稍稍一想,觉得自己猜得很对。
    就像沈奶奶,明明想念沈叔叔,可平日里一提起沈叔叔,便骂骂咧咧的。
    而梅泠香此刻,在女儿的追问和章鸣珂的审视中,如芒刺背。
    她懊恼地闭了闭眼,若是睁开眼,再重生一回,回到玉儿两岁的时候,她一定不会为了图省事糊弄孩子,指着画像告诉玉儿,那上面的男子是她爹。
    画像挂在灵位后头,她清明还会上香,沈大娘她们都知道,那是她悼念亡夫之意。
    可玉儿还小,她真的记住梅泠香随口说的话,以为爹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总有一日会回来看她。
    当着章鸣珂的面,梅泠香一时语塞,答不上玉儿的话。
    但是家中那副画像,是决不能让章鸣珂看到的。
    梅泠香竭力保持镇定,举止依旧温柔,一手吃力的抱着玉儿,一手理理玉儿微乱的发,柔声哄:“玉儿乖,就照阿娘说的,叫叔叔。”
    玉儿不明白阿娘的执着,但阿娘坚持的事,一定有道理。
    她想不明白,便照做。
    想到自己认错人,玉儿有些不好意思,小肉胳膊环住梅泠香脖颈,贴在梅泠香颊边,朝着章鸣珂改口唤:“叔叔。”
    章鸣珂微微眯起眼,盯着眼前一大一小,眸光锋锐似箭,仿佛要钉入人心底。
    小女娃粉雕玉琢,像只白净的雪团子,可爱至极。
    在巷子里见到时,他以为自己找梅泠香找太久,有些失心疯,才会觉得这小女娃脸上有梅泠香的影子。
    这会子,小女娃与梅泠香贴颊相依,他看得真真切切,小女娃秀气的眉眼像极了梅泠香。
    小女娃从未见过他,但她说话流利,瞧着也有三岁大,应当不至于认错爹。
    天知道,小女娃甜甜唤他爹爹的时候,他心口情绪如何震荡。
    甚至不比在此处见到她的那一刻少多少。
    小女娃大胆地朝他伸手,说要骑高马的时候,他心中生出一股奇异的念头,这就是他章鸣珂的女儿。
    可是,梅泠香否认了,她让小女娃叫他叔叔。
    章鸣珂催促自己冷静下来,可他历经寒暑,跋涉千里,才终于见到她,他无法冷静。
    再想到她的女儿,与他无关,是她与旁人生下的,她与他和离后,在这个小地方迅速嫁了人。
    这些念头闪过,他更是无法心平气和。
    好在,他已不是当年那个,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章鸣珂。
    他早已学会掩藏,面上倒叫人看不出情绪起伏。
    而她,显然也今非昔比。
    从前的梅泠香举止秀雅端庄,梳妆打扮多清丽出尘,甚少着艳色。
    眼前的梅泠香,黛眉朱唇皆是精心描绘过,窄衫罗裙将身段勾勒得艳而不俗,姣美若三春之桃。
    “这箱笼你打算如何提回去?你夫君不来帮你么?”章鸣珂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章鸣珂腿长,走得快,方才沈毅又被沈大娘绊住,问了几句话,此刻才带着小太子追过来。
    听到章鸣珂发问,沈毅有些惊讶:“王爷,您认识梅娘子?”
    沈毅也是刚听沈大娘说,才知道那小女娃是隔壁梅娘子家的孩子,孩子自幼便没爹。
    沈毅更知道自家王爷,只肯与相熟之人多说几句话,素来是不耐烦搭理陌生人的。
    眼下,王爷主动开口问梅娘子,只可能他们是旧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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