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信里说我可以回信了?”沈大娘眼睛一亮。
    将近一年没见到儿子的影儿,她哪能不念?沈大娘有好些话想对儿子说。
    梅泠香学问好,沈大娘本想请泠香帮她写回信,可看到泠香虚弱憔悴的模样,她便转而去找松云和许氏。
    许氏识字也不多,又怕自己写的字拿不出手,最后落到松云头上。
    大军拔营前,沈毅收到回信,激动地拿给章鸣珂看:“将军,我娘真给我写信了!”
    有些字,沈毅不认识,章鸣珂听他念地磕磕绊绊,索性拿过来念给他听。
    信里,沈大娘没说什么思念儿子的话,骂他不知天高地厚,叮嘱他别惹事的话倒是不少。
    章鸣珂念着念着,鬼使神差想起从前,母亲时常责骂他,但那些责骂的话,他早就记不清了,唯一深深刻在心口,一日也忘不掉的,是另一个人骂他的话。
    和离之日,那个无情的女子,曾当面说他是个不思进取、一无是处的郎君。
    至今想起那番话,他心口仍隐隐作痛。
    章鸣珂深吸一口气,继续念信。
    后面便是些叙家常的话,什么邻家小娘子早产,生下个瘦瘦小小的女娃娃啦,什么街坊嘴碎,坏人家小娘子名声啦,还有大娘帮小娘子赶走堵门的浮浪子,让沈毅回去帮忙撑腰之类的话。
    章鸣珂自己与母亲从未说过这些琐碎的家常,读起来倒觉新鲜。
    信中的小娘子,章鸣珂倒没在意,他只觉有其母必有其子,沈大娘是和沈毅一样热心肠的好人。
    夜深人静之时,章鸣珂没睡着,他脑中仍忍不住回想着梅泠香仍数落他的那些措辞。
    蓦地,章鸣珂坐起身,从枕下翻出那两方绣着梅花的情诗绢帕。
    这会子,她想必已如愿以偿,嫁给高泩做官太太了吧?
    等攻破京城那一日,他定要亲自登门拜访高泩夫妇,让梅泠香好生看一看,他到底是顶天立地,还是一无是处!
    又一年过去,无数支起义军里,多半被剿灭,或是兼并。
    还剩下几个势力最大的僵持着,其中便有章鸣珂他们这一支。
    他们所到之处,从不犯百姓分毫,也是人心所向的一支。
    正因如此,便最先成为朝廷的眼中钉,几乎是腹背受敌,处境变得艰难。
    章鸣珂咬咬牙,眼中划过嗜血的暗芒。
    这一战,足足打了半个月,敌将被他一箭穿心,副将却被沈毅生擒。
    沈毅为了邀功,把人五花大绑揪过来,甩麻袋似的甩在章鸣珂面前:“将军,属下来领赏银了!”
    章鸣珂随意瞥一眼地上吐血的人,掏出钱袋子,丢给沈毅:“拿去。”
    言毕,他站起身,准备把这半死不活的俘虏拖进刑房审问。
    哪知,他刚挪步,便见地上那人抬起头来:“章鸣珂,你怎么还没死。”
    那语气咬牙切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怨。
    声音陌生又熟悉,章鸣珂盯着那血污的脸,半晌,扬起唇角:“赵不缺,还真是冤家路窄。”
    章鸣珂把人带去刑房,第一次没让沈毅动手,而是将所有人都挥退,他亲自把玩着匕首,朝着被锁链锁住的赵不缺走过去。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赵不缺淬一口血,被章鸣珂避开。
    原本他是想知道,听到赵不缺的语气,他忽而又不在意了。
    理由是什么都不重要,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于公于私,他们都是死敌。
    许是被梅泠香伤得彻底,兄弟反目都没能在章鸣珂心里激起一丝波澜。
    赵不缺并非意志坚定之人,再加上章鸣珂下手不留情,折了他一条腿,穿透他一边肩胛骨,赵不缺便什么都招了。
    捏着审问到的情报,章鸣珂并不着急走,而是将纸张收好,不紧不慢走到一侧洗净双手。
    在赵不缺充满恨意与疑惑的目光中,章鸣珂拿洗净的长指,从袖中扯出两方绢帕。
    赵不缺看到绢帕上的小小梅花,认出是何物,忍痛嗤笑:“没想到你还留着,章鸣珂啊章鸣珂,你可真没出息。”
    身上被章鸣珂扎得千疮百孔,赵不缺恨毒了他,不吝于用最恶毒的话去刺激他:“章鸣珂,我记得你们新婚之夜是没同房的吧?那你后来有没有收元帕?你猜猜梅娘子跟你之前,有没有跟过高泩呢?”
    “住口!”章鸣珂狠狠扇了赵不缺一巴掌,他不去想赵不缺故意刺激人的话,而是盯着赵不缺,沉声道,“你只需要告诉我,剩下那几方绣了诗文的绢帕在何处。”
    剩下的几方绢帕?赵不缺险些忘记,他还撒过这样的谎。
    哪里有什么绢帕,从头到尾都是他引章鸣珂出去挨打的诱饵。
    但他怎么可能告诉章鸣珂呢,他只希望章鸣珂痛苦得越久越好。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死也不会告诉你!”赵不缺猖狂诡谲的笑声回荡在刑房。
    下一瞬,那笑声戛然而止。
    章鸣珂攥紧手中绢帕,语气森然:“那你就去死。”
    无所谓,只要赵不缺死了,便没人知道那些帕子从何而来,又是谁送给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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