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琟音听得肝肠寸断,身下似乎还在流着血,却还是吊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地扶着床悄悄地爬了起来,找了个角落处的窗,痛苦又艰难地翻了出去。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需要翻窗逃跑。
    肚子如被撕裂了般疼痛,稍微动一动就像是喘不过气来,她只抓了件最厚实的外套裹住了自己,一路踉跄着跑着,趁人不备,从仆人们常出入的小门钻了出去。
    林府距离太子府说远也不远,但对于如今的林琟音而言都无比遥远。
    她身无分文,走街串巷,好在如今天还未大亮,路上人烟稀少,她跑得大汗淋漓,一路强撑到了太子府门口。
    守门的人早晨也精神不振,骤然看到一个人倒在了门口,像索命的鬼一样,他嘴里念着晦气,快步走过去。
    “太子…殿下,我要见太子殿下。”林琟音意识昏沉,咬着牙说。
    “你是谁啊你就要见太子殿下。”守门的人不耐烦地想赶她走,却又感觉她的长相有点眼熟,就看到林琟音头一歪,晕到在了石地上,地上蓦然溢出了血迹。
    他一惊悚,以为摊上事了,转头想进府去问管事,突然将林琟音的脸和记忆里那个害他受过罚的、太子妃的长姊连到了一起,赶紧招呼人过来。
    “来来来,先把她抬进去,别让她在门口倒着!”
    第61章 惊魂
    “殿下。”
    张嬷嬷快步走进来,唤住在书桌前逗鹦鹉的林元瑾。
    “太子有事唤您前去商议。”
    “什么事?”林元瑾心不在焉地拿毛笔的珠翠笔帽当诱饵,上下来回逗着蒜苗。
    府中就是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一大堆,闲得慌的权贵阶级在如何低调地炫富这方面总是研究颇深。
    桌前摊着一张堪堪练了几个字的宣纸,上面还沾着蒜苗的爪子留下来的墨点。
    林元瑾啊林元瑾,你怎能如此堕落,之前定下的书法练习都忘了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翌日。
    陪蒜苗玩。
    林元瑾现在特别理解古代纨绔斗鸡走狗玩鸟的乐趣,没有互联网的古代对于普通人还好,对由奢入俭的林元瑾而言真是万分折磨。
    张嬷嬷低声说:“老奴听说是您的长姊来了太子府。”
    林元瑾手一停,亮晶晶的珠子就被蒜苗“卡”含在了厚实的喙里,转头意外地睁大眼:“她一个人来了?”
    “是。”张嬷嬷答道。
    真是稀奇。
    林家父母竟也没拦着一个孕妇,还敢让她来太子府闹事。
    不过闹闹也好,至少有热闹可以瞧。
    “我们去看看。”林元瑾放下手中的笔,弯起手臂示意。
    蒜苗很快就跳到了她臂弯里,兴高采烈左右晃了晃,准备出去遛。
    此时。
    位于府邸西侧的前院。
    院子距离太子府大门不远,也是顾忌林琟音的身体,来的人也没敢将她挪太远。
    有几个小厮打扮的人匆匆从墙边走出来,似乎是趁着林琟音被带进府时的慌乱中趁机混进来的,脚步稳健又急促,目如鹰眼,仿佛在寻找些什么。
    太子派人去唤太子妃,自己则在院子里听旁边汗流浃背的太医说着脉象。
    “所以,孩子已经没了?”太子平静地开口,仿佛一座压抑着的火山,随时会爆发。
    他俯视着床上昏迷的林琟音,眼瞳乌黑。
    仿佛在看她,又仿佛什么都没看。
    林琟音脸色惨白待青,似是面堂发黑,呼吸浅薄,身下垫着的布被染红了一大块,露在外的皮肤都汗涔涔的。
    “是。”太医战战兢兢地说,“这位…心脉过度起伏,情绪不稳,母体又虚弱,定是受过刺激,脉象有异,不知是不是怀胎之时,亦或是怀胎前碰了些不正之药。”
    他没有明说,哪怕这胎不流,只怕也生不出什么正常孩子。
    “好了,孤知晓了,你退下吧。”太子抬起手,示意太医离开。
    “是。”太医看了看床上昏厥不醒,如同危在旦夕的女子,也只是低下头默默离去了。
    太医转身离去,恰好在出院门时碰见了怀里站着只大鹦鹉的太子妃,连忙行礼。
    “免礼。”
    林元瑾笔直往院里走,也没问太医如今是什么病症,远远的就听到房中传来太子无比冰冷的一句。
    “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太子嫌恶地说完,还没听清背后脚步声就先一步听到了鹦鹉尖锐又嘶哑的叫声,本就彻夜未眠的脑门嗡的一疼,愈发烦躁地转过头。
    他瞪了蒜苗一眼,接着看向林元瑾:“太子妃。”
    “殿下唤我来是有什么打算?”林元瑾也不打官腔,瞥了眼床上的林琟音,直白地开口问道。
    “该如何便如何。”太子连表面样子都不愿意做,冷冰冰地说,“难道孤要和迎表妹一样再把一个连孩子都保不住、声名狼藉的女子迎回府吗?”
    “你是林家人,你们自己看着办,莫要攀扯到孤头上” 说罢他冷笑了声,袖子一甩,头也不回地朝院外走去。
    林元瑾也不拦他,只是让桑荷挪了把椅子过来,悠悠然地坐在了距离床半丈远的桌边。
    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太子还没走多远,林琟音就猛地睁开了眼,呼吸也喘了起来,艰难地扭过头似乎在找人。
    没有布置过的院子里连床都是冰冷硬直的,硌得人心慌。
    可林琟音来不及去想这些,只是仓皇的来回探寻着,最终却只在床边看到了漫不经心的林元瑾。
    林元瑾哪怕在府中打扮得偏随意,也依然如回林府那天般明媚而耀眼,连裙摆里暗埋的金丝银线都透着股典雅的奢靡。
    “呀,你醒了。”她声音轻快,犹如清晨鹂鸟啼鸣。
    与绝望地躺在床上的林琟音天差地别。
    似乎在府中听到父亲为了家族名声,想要直接让林琟音去死还不够让她崩溃,眼前林元瑾哪怕只是呼吸,都像是能将林琟音的尊严踩在脚底蹂躏。
    林琟音想撕碎她,撕碎眼前迫使她做出无数不可挽回错误的人,身体的痛苦却如被无数根针扎在原地难以动弹,每一次吸气都痛得如骨骼穿透了心肺。
    如果不是林元瑾成了太子妃,她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太子呢?”林琟音颤颤巍巍地开口,“太子殿下在哪里?”
    “我要见太子殿下……殿下不会不管我的,殿下答应过我的。”
    林元瑾偏过头,看着林琟音充斥着血丝的眼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希冀,仿佛太子是林琟音能抓住的最后一根蛛丝,连保持面部神色的能力都消失了,只是狰狞地想从她这里求到一个答案。
    狼狈又肮脏,不成样子。
    林元瑾想起来以前在林家的时候,她其实很小就隐约感觉到了林琟音不同寻常的好胜心以及为了自己不惜伤害别人的恶意。
    好胜心从来不是问题,但林琟音是极端自私、损人利己的恶人。
    林元瑾只是蹙眉,静静地看着她。
    好似在俯首看着一只苔藓泥地里不断挣扎的蛆虫,已经可以轻易弄死,但多少觉得恶心。
    她早就想杀了林琟音了,只是一直没寻到一个合适的契机,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一直不知道要如何让林琟音痛苦。
    林琟音杀了人也绝对不会悔过,若轻轻松松地死去了反而像在宽恕她。
    所以林元瑾纵容张嬷嬷去从林府旁边传了些闲言碎语,让林琟音视若生命的名声毁于一旦。
    只是林元瑾突然想到了一个新的点子:“太子在你昏倒的时候来过,但他已经走了。”
    “走了?”林琟音一怔,眼里亮起,急忙地质问,“他来看过我了,他去哪儿了?你说啊!”
    “他觉得你没用,名声狼藉不说,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让本宫自行处置你。”林元瑾刻意地叹了口气,手贴着脸颊,耐心地望着她,“这让本宫可如何是好。”
    林琟音却如应激,沾着灰尘与血迹的手在床上抓,匍匐着想朝林元瑾扑过去,却如何都使不上力,在痛呼中狼狈地滚下了床,趴在了林元瑾的脚边。
    她抬起手臂想要去抓林元瑾的裙子,却被大叫着的蒜苗扑棱着翅膀,恼火地啄了下手。
    这一下就咬出了个鲜红的小窟窿,痛得林琟音尖叫着捂住了手,血汩汩地流出来落冰冷的石地上。
    “我不信,我不信……”
    “太子殿下不会不管我的,你在骗我!”
    林琟音涕泗横流,不堪受辱般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摔一踉跄地朝院外走去,落了一路的血滴。
    “殿下?”张嬷嬷看着林元瑾站起身来,轻声问。
    “可不能让她再冲撞了太子殿下。”林元瑾不慌不忙地走出院子,抬眼就看到东边的方向惊起了一小群雀鸟,慢慢地跟在莽莽撞撞的林琟音身后,仿佛勾魂的使者。
    林元瑾步伐不快,恰好和前面的人保持了一段距离。
    突然,旁边一个侍卫面不改色地走过来拦在她面前,低声说:“殿下止步。”
    “前面情况有异,您注意安全。”
    少年刻意压低了声音,喑哑的声音听起来略显嘶哑。
    他面容与身形截然不同,却透着股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可靠感。
    说罢,侍卫就连忙离开了,朝太子的方向走去。
    林元瑾眸光一转,看着他的背影心境稍定,示意身后的人安静,止步停在原地,只远远地望着林琟音冲向了太子的方向。
    太子尚未走远,恰在回院的路上耽搁了些功夫。
    树荫下他正与管事说着话,突然听到了背后刺耳的尖叫声,一回头,就看到刚刚还躺在床上的林琟音如今和疯婆子一样,蓬头垢面地朝他快步奔过来。
    太子眉头一皱,嫌晦气后退了一步:“拦住她。”
    巡逻的侍卫尚有些距离,只在一侧树上栖着的暗卫听命落下一人,眼疾手快地拦住了林琟音。
    却没想到,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暗卫从太子身侧离开的瞬间,一个刺客借这个豁口破开了防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太子,手中的毒刃如天女散花般袭去。
    距离太子最近的暗卫遽然以身为盾,闷哼一声挡住了全部暗器,奈何见了血的暗器沾着剧毒,浑身上下很快就麻痹发软,难以招架刺客的攻击,倒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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