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她无奈的从床榻上起来,头发枕的乱七八糟,还翘着一撮,心中柔软像是一团小猫爪下的毛线球,想要伸手抚下她翘起的乱发,刚伸出手,就看到她眼神疑惑的盯着他。
    咳嗽一声,讷讷收回手。
    “睡不着了,已经。”
    姜行有点尴尬,不过他这张面瘫脸,也确实看不出什么来。
    “那就一起用早膳吧。”
    辛夷看着这两人的眉眼官司,淡淡一笑,服侍温婵穿衣。
    姜行却不避开,静静看着她洗脸净手,坐在梳妆台前描眉敷粉。
    她生的天生丽质,眉自然形成天然美好的形状,其实并不需要怎样描画,只是她今日敷粉,也是敷在眼底,她没睡好,眼底有些淡淡的青。
    “昨日那件红衣裳不喜欢穿,怎的又穿这么素的?”
    温婵伸向素白衣裳的手顿住,转而又选了那件大红色:“没有不喜欢,只是觉得穿出去难免扎眼。”
    姜行不是很在乎:“在这宫里,你喜欢穿什么便穿什么,谁敢多说一句?若爱那素色的,便穿那件素色的。”
    一夜缠绵,虽然并没有真的进行最后一步,但能拥抱她,爱她,她也没有表现出抗拒和不满,只是有些害怕,姜行也已经很满足了,纵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温婵笑了笑,仍是选了那件姜行喜欢的大红色。
    用过早膳,他便得赶着去上朝:“午膳我还回来吃,等着我。”
    嘱咐了一句,便匆匆离开昭阳宫,温婵觉得有些困惑,更担心,他这种所谓的宠爱,会不会给她招祸。
    “娘娘,皇贵妃娘娘派人来,叫您去承明宫叙话呢。”
    辛夷见温婵面有犹豫:“娘娘若是不想去,奴婢叫人回话,便说您病了。”
    “前几日刚下了人家宫里嬷嬷的脸子,今日推脱不去,便是皇贵妃如何好性,也要恼了吧,去吧,还得准备礼物吧。”
    温婵叹息:“皇贵妃出身也是大族,又代掌宫闱,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送金玉之物难免俗气,皇贵妃不一定能瞧得上眼,将那盒桃花玉容膏和珍珠红梅粉拿出来吧。”
    辛夷不满:“娘娘,那是南边的揽星阁贡上来的,陛下可单单给了您。”
    温婵摇摇头:“就是因为单单给了我,我才得拿出来送给皇贵妃,以示心诚。”
    辛夷忍住了,没敢说话。
    姜行的举动也许后宫知晓,也许不知晓,但独独给了温婵的,她却拿去给皇贵妃,一来这是陛下的心意,虽然陛下不在意这些外物,但巴巴的寻来送给她,她却不太放在心上,糟践陛下的心意,陛下难免又要生气。这人年少时,脾气不是这样的,现在越大却越小孩子脾气,尤其什么都不说,爱跟她们娘娘置气,到时候还要哄,岂不麻烦。
    而且她们娘娘独一份的东西,送给皇贵妃,岂不是有显摆炫耀之嫌?
    可看温婵恹恹的,辛夷便没说,罢了,她高兴就好,何必为这点小事拧着她呢,如今见不到茯苓几人,更见不到她那孩子,她已经够难受的了。
    显摆就显摆吧,难道还怕承明宫怎的。
    温婵来不及做什么大准备,只是略微收拾,便跟着宫人引领,去了皇贵妃宫中。
    皇贵妃按理说,位同副后,乃是铁板钉钉的皇后预备役,姜行却没有安排她住凤仪宫椒房殿,反而拨了西宫宫群的承明宫给皇贵妃住,温婵的昭阳宫乃是东宫宫群,此去还要坐辇,还是有点远的。
    温婵并没有注意到,不论是皇贵妃的承明宫还是袁恭妃的清凉宫孙昭仪的玉堂宫,还有大小李妃,都住在西边,唯有她的昭阳宫在东边。
    不过她刚搬进来,足不出户,也不知晓这些。
    一入承明宫,哪怕是温婵,也察觉到,此处宫殿,比起她住的昭阳宫,要逊色不少,逼仄一些。
    引领她进来的宫人倒是恭敬,只是一进内厅,便从四面八方投过来不少炙热目光。
    温婵一顿,竭力保持淡笑容,她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然而上首一位身着苍色衣裳的宫装女子,两侧椅子上还分别坐着几个女人,或好奇或不屑的大量着她。
    苍色衣裳的女人,应该是皇贵妃金氏,而坐在她右手下首第一位的,却认不出是谁,面有怒色,想是来者不善。
    皇贵妃说邀她一叙,却没说还邀了别的妃嫔啊,看着像是一场鸿门宴的意思。
    “请皇贵妃安。”
    “贵妃快快请起。”
    金氏倒是很热情的模样,叫身边的丫鬟去扶她:“可算是见到贵妃了,进了宫里,跟咱们便都是姐妹,这些日子,咱们可是想念妹妹的紧,这一回邀妹妹一聚,妹妹不会怪罪姐姐吧。”
    温婵忙道岂敢,她都直接问会不会怪罪,那自然是不会怪罪了,她还能明着说不想来虚与委蛇?
    金氏让温婵坐在自己下首,拉着她的手不住的大量,叹了一声:“今日见了妹妹,本宫才知什么是天香国色,真真是个妙人儿,与咱们陛下在一处,真是好般配,陛下素来性子冷淡,如今得了妹妹身边也有了解忧之人,本宫也算是放心了。”
    下首一鹅黄宫装女子凑趣道:“皇贵妃娘娘日理万机,代掌宫闱忙的很,无瑕伴驾,如今有了贵妃,皇贵妃娘娘也能多歇歇,原本娘娘还担心,贵妃久居宫外,没名没分,到底有违祖制,现在进了宫了,娘娘的心可算是放在肚子里。”
    看此人位次,应是那位昭仪孙氏,语气倒是软,可句句都是软刀子,先便挑明皇贵妃掌宫,乃是后宫之主,又说皇贵妃因忙无瑕伴驾,她来了给皇贵妃分担,好似捡皇贵妃不要的似的,又点名她之前没名没分,明明是她说的话,句句都推到皇贵妃身上。
    而且什么所谓的祖制,姜家发家不过百年,在西京权贵眼里,就是一群北地蛮子,原来说起姜行,更是骂他泥腿子出身。
    宣朝才刚立国,能有什么祖制?
    姜行那个脾气,也不是会在乎祖宗规矩的。
    温婵垂头,低眉顺眼,恍若未闻:”娘娘勿怪,妾初入宫,许多礼制都不大懂,没有立刻来拜会娘娘,娘娘恕罪。”
    “贵妃既知自己做的不该,现既已侍了寝,还不给皇贵妃娘娘行大礼?”
    第55章
    就连皇贵妃金南烛都愣住了,眉头皱着不敢置信。
    知道袁氏在吃醋,跟贵妃过不去,可打着她的旗号做什么?作死呢吗?这人要生事可别拉她下水!
    “怎么?贵妃不愿意,皇贵妃册封那天,我们可都是行了大礼的,贵妃也算是有了名分,如今也侍了寝,得了陛下承认,然而寻常人家的妾,都得拜见主母,给主母奉茶的,怎么到了宫里,更不知规矩了?”
    袁氏就是在故意找事,后宫妃嫔虽是妾妃,却也不能用寻常人家后宅的婢妾来做比较,后宫中,便是一个小小才人,都是五品内命妇。
    内命妇品级尊贵,乃是主子,就算一品亲王妃这种外命妇,见到才人,也要行半礼。
    四妃册封尚不能让外命妇行朝拜大礼,而从贵妃开始,册封后,不论朝臣还是内外命妇,都要三跪九叩,行大礼。
    没封金氏为皇后,也没让她住副后才能住的椒房殿,只是拨了个普通的承明宫,就连皇贵妃礼服都没让她穿玄,改用的不伦不类的明黄,但朝臣和内外命妇行大礼朝拜,姜行却没克扣她。
    她邀约温婵,穿了与玄最为相近的苍,未尝没有显示自己地位,给她一个下马威的意思,可让温婵给她行三跪九叩大礼?还以寻常后宅的规矩评判内命妇,这简直就是找事。
    按理,她是该跪,但就算是跪,金氏到底不是皇后娘娘,当主母受礼,总是有些底子虚的。
    温婵疲惫又心烦,在王府这三年只有她这一个女主人,她便是想跟别的女人宅斗都找不到人,却没想到安生日子过了没有几年,却还要进宫跟人宫斗。
    袁氏手段低级,哪里算得上宫斗,就是看她不顺眼,给她使绊子,让温婵也不痛快罢了。
    然而她却不能表现出丝毫的胆怯,在这里便怯了场,以后怕是更要被瞧不起,还得被为难。
    “这礼,自然是要行的,本宫记得,封贵妃时,本宫嫌弃惊动后宫姐妹,也没有让后宫诸姐妹行朝拜大礼呢,恭妃妹妹既如此守礼,本宫给皇贵妃行礼完,诸位妹妹也却是该给本宫行礼,三跪九叩,一个也不能少呢。”
    辛夷愕然,倒是露出笑容,她原本还以为温婵性子被温家养的太和软了,她怕是要出头应对,免得自家主子被欺负,现在看来,温婵该是什么时候要牙尖嘴利,要立得住,自己还是认得清的。
    没想到,扔出去的回旋镖插到了自己身上,当初因为要给贵妃行礼,袁雪莹生了好几天的脾气,温婵入宫,怕被认出引起许多麻烦,便先取消了百官和内外命运妇朝拜之事,袁氏大为松了一口气,以为是温婵自觉出身不好,到底有几分自知之明,谁知此时居然当面说出来。
    “朝拜之事,本宫怎么记得,宫规分明是,从低位开始,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着朝拜也是要焚香沐浴,礼数周全的,皇贵妃贵为副本后,自然要等待妾身准备周全方能显礼数周到,不过本宫只是贵妃,也不必接受朝臣三跪九叩朝拜大礼了,就在皇贵妃娘娘的宫里,你给本宫行礼,本宫受得起。”
    恭妃差点气晕:“你……你凭什么让本宫跪你?本宫是陛下亲封的恭妃,四妃之首!”
    她还是姜行亲封的贵妃呢,温婵真是不想跟她耍嘴皮子。
    “四妃之首?这妃位上只你一人,自然妹妹是四妃之首了。”
    袁雪莹气的脸通红,一拍桌子:“陛下潜邸之时,本宫就服侍在陛下身边,本宫的哥哥还是陛下的肱骨之臣,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宫面前叫嚣?一个嫁过人的梁朝余孽,一个外室,竟在此耀武扬威,身为妾妃,还穿正红,皇贵妃,她如此不把您放在眼里,您也忍得下这口气,都不管管吗?”
    金氏喝了一口茶,瞪大眼睛,慢条斯理:“这……这宫规也没说不让嫔妃穿正红阿,宫里若有低品级的妃子,没有朝服也可以穿吉服,多数都带正红,难道本宫还一个个揪出来不许他们穿?”
    而且说什么正妻妾妃的,她也只是个皇贵妃,还不是皇后呢,怎么好意思插手管。
    这个皇贵妃的椅子还没做热乎,就让陛下再厌恶,可是得不偿失。
    “金南烛你!”
    袁雪莹气的七窍生烟,直接叫了金氏的名字,他们这三夫人,原本在后宅是不分大小的,只是金氏掌管家事,所以以金氏为尊,但三夫人各有簇拥,地位都是一样的尊贵。
    袁氏族性子直,气急了喊叫金氏孙氏的名字也是有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金南烛已经是皇贵妃。
    果然,她变了脸色:“袁恭妃,你直接呼本宫姓名,这是何意?视宫规于无物不成?”
    袁雪莹可不怕她:“皇贵妃?金氏?咱们这些潜邸老人,谁不知道谁而底细呢,你何必在这里装贤惠大度,我们之中就只有你最是怕了吧,皇后没当上,来了一个得宠非常的贵妃,你生怕她抢了你的位子,不知道防着多少手,温贵妃,我可得提醒你别看她表面热络,背后不知要捅多少刀子,我们之中,可就是你旁边这位皇贵妃最有心眼,不然,怎么三位夫人平起平坐,就她成了皇贵妃呢。”
    “袁妹妹,你少说两句,快给皇贵妃和贵妃赔罪吧,都是姐妹,何必要闹的这么僵呢。”
    袁雪莹简直就是见谁跟谁闹:“孙蓉,你装什么呢,没当成皇后,连个妃位都没捞到,很难受吧,在这跟大家表演姐妹情深给谁看呢,行哥哥可不在这,你跟我们表演不着。”
    孙昭仪的表情淡了几分。
    温婵确实没想到,袁雪莹居然是这么个性子,谁都敢怼,什么都敢说。
    同这样的人,是吵不出什么的。
    温婵想跟皇贵妃告罪,这便回去,跟她们吵架,怪没趣的。
    金氏揉了揉额头:“你不必觉得我们都是敌人,今日你说的话,做的事,便是到了陛下跟前,也说不出理来,陛下也不会向着你。”
    袁氏气呼呼:“呵,不必便是到了陛下那里,现在就能去找陛下评理!”
    她居然就那么起身,气势汹汹往乾元殿那边走。
    金南烛目瞪口呆,头疼的不行:“诸位妹妹,咱们也去吧,总不能真让她闹到陛下跟前,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众人都是默然,不过好似也习惯了袁氏的做派,皇贵妃都发话了,谁敢不去,而且大家都想瞧瞧热闹,不管是看袁氏吃瘪,还是看看陛下会偏向谁。
    “温妹妹别恼,袁妹妹一向是这种小孩子脾气,咱们早就习惯了,她仗着兄长与陛下一同在军中,感情深厚,便有些恃宠而骄,原本在定京,她就是这样,不过妹妹来了,妹妹不愿惯着她,今日说开也是好事。”
    “闹到陛下跟前,也是好事?皇贵妃娘娘真是心大。”
    皇贵妃笑着:“本宫不心大又能如何呢,不论是恭妃还是温妹妹,本宫可都惹不起呢。”
    她都没有看温婵:“毕竟,之前本宫派过去的那个嬷嬷,因为惹恼了贵妃,回来就被陛下赐死了,拖入慎刑司,赐了加官进爵,死的好惨。”
    温婵蹙眉:“陛下派人赐死?”
    金氏很是哀怨:“是阿,可把本宫吓到了,陛下爱妹妹之心,待妹妹情谊如此深厚,本宫哪里敢得罪呢?不过那日的误会,本宫还要跟妹妹好好解释解释,本宫是让玎玳去送东西的,并没有要妹妹跪谢恩赏,妹妹可不要误会我。”
    “皇贵妃娘娘说不在意,却将那奴婢的名字和死法都记得那么牢固……”
    金氏瞥了一眼温婵的侧脸。
    “毕竟,这是陛下头一回这么不容情,因为唐突了一个嫔妃这么不给我脸面,本宫怎会不印象深刻,从此本宫都得记住妹妹,妹妹不是能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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