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温婵微微低着头,恭敬、乖顺,看不到一点不甘愿。
    “就当是这样吧。”
    给她带好兜帽,握着她的手慢慢回宫,一路无言。
    那两个杂役宫女逃过一劫,唏嘘不已,没想到温婵的性子竟然这般好,她们分明在背后说了主子的闲话,就算不直接打死一顿狠罚也是少不了的。
    一个微瘦弱些的着实松了一口气,只是没想到今日居然遇见了陛下,陛下英俊无比,温娘娘貌若天仙,两人站在一起,着实是一对神仙璧人,太相配了。
    “今日的事,得亏是温娘娘性子和软,你我才保住一命,以后万万不能再犯这种错,前些日子清凉殿里恭妃打死了一个伺候的宫女,死的无声无息的。”
    另一个鹅蛋脸,生的微微丰润些的,满脸恍惚,好似没听见好友的话。
    “云儿,你听见我的话了吗?怎么在发呆,这是吓坏了?我看温娘娘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主子,以后咱们可不能……”
    丰润些的宫女抬起头,面色懵然,喃喃自语:“陛下生的,好英俊啊。”
    她们是杂役宫女,便是在骊山行宫,也是近不到温婵身边服侍的,别说距离的这么近看到陛下了。
    瘦弱些的宫女惊呆:“云儿,你在想什么呢。”
    “陛下待娘娘,好温柔啊……真羡慕……咱们在宫里看到的那些侍卫,一个也比不上陛下。”她一边说一边脸都红了。
    “云儿,你不会是……”
    “要是能服侍陛下,就好了。”
    瘦弱宫女吓了一跳:“云儿,你醒醒,那可是大宣之主,万人之上的陛下,可不是咱们这种杂役宫女能肖想的。”
    鹅蛋脸努努嘴,有些不服气:“青青姐姐,我知道我们的身份,不用你提醒我。”
    她压低了声音:“可温娘娘那等身份,都是嫁过人的,陛下不也……这么看来,陛下是不看出身的。”
    被称呼青青姐姐的宫女十分无语:“我看你真是昏了头,满宫的人都说陛下严肃不好伺候,你可不要一时昏了头,就做傻事,咱们出身微贱,是主子们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蚂蚁,跟那些有倚仗的娘娘们比不了的。”
    温娘娘确实身份不明,嫁过人,可能还有孩子,可温娘娘生成那个样子,说是冰肌玉骨天人之姿也不为过,有几个女人能长成那样,她要是男人她也喜欢。
    而且今天要不是云儿非要聊这个事,也不会引来这么一场无妄之灾,令人不欢而散,青青自己走了。
    云儿越想越是无趣,走到水潭边,看着水中少女还算清秀的脸蛋,努嘴不乐,她是身份低微,可长得也不丑啊。
    春和宫的院子里,小太监小宫女们已经生好了炉子,正在串着肉,还没开始烤,满院便已经都是孜然的香气,这种原本西域现在的回部,传来的香料,价格昂贵,却有种及其特殊的香气,用来烧烤最好不过。
    “陛下,娘娘,让他们先烤着吧,尚宫局又送来一批东西,都是陛下精心挑选的,娘娘可要看看,是否合心意?”
    姜行淡淡瞥了林启详一眼,只是哼了一声,却并没有阻止他在温婵面前,给姜行卖好。
    温婵看了一眼姜行,点点头。
    屋内桌案上,地上,堆了好些东西,琳琅满目。
    “娘娘您瞧,这是南边来的揽星阁的胭脂水粉,还有他们特别有名的青螺黛,这种黛用来画眉浓淡适中,是眉黛中最好的那种,这几匹料子是宋锦,这是刚织好的缂丝缎,还有这几匹乃是霞影纱,现在是冬日您若是不愿做衣裳,用来蒙窗纱,也是十分合适的。”
    姜行坐在座位那里慢慢喝着茶,看似在品茶,实际依然在关注温婵的反应。
    第44章
    林启详献宝一样,亲自打开那盒眉黛,里面的颜色果然不同于寻常青黛铜黛偏绿的颜色,调的棕黑色,贴近她发丝的颜色,十分自然,香味也不是那种浓烈的脂粉香,香气淡淡,还有一点隐隐的药香。
    “这胭脂,您瞧瞧,有四样颜色,根据春夏秋冬不同季节做的四样,还有十二种香粉,乃是根据十二花神以鲜花做引珍珠磨制成的粉混合而成,听说江南的那些贵女,最是爱揽星阁的胭脂水粉。”
    温婵也不是没听说过,看着这些东西愣住:“这么多,用的过来吗?”
    林启详瞧瞧看一眼姜行,笑嘻嘻道:“您就安心用吧,奴婢听那些嬷嬷们说,香粉不仅能敷脸还能敷身子,娘娘睡前抹一抹,保准香喷喷的还能养护皮肤,还有这些缎子,您想做什么样的衣裳都成,陛下特意从尚衣局给您调拨了最好的绣娘,专供您使唤,您便是一天制几件衣裳也制的出,这些都是陛下爱重您的一片心意啊。”
    “嗨。”
    姜行清了清嗓子,林启详立刻收住了声,不再叭叭叭的说。
    “真是多嘴的奴才。”
    林启详只是笑,不说话,陛下根本没生气,相反还有点满意他的表现,要是真的生气了,可不是这样。
    姜行静静看着她,目光幽深:“喜欢吗?”
    温婵不敢看他灼灼目光,心在颤抖,姜行对她不错,给她准备的都是最好的,便是萧舜,也不会对她用的胭脂水粉上心,然而这样就可以吗?她就会动摇吗?
    他们从身份上就是天壤之别,不是阶层的不同,是敌对,他是大宣的皇帝,而她是大梁豫王妃,已婚之妇!
    “喜欢的。”
    她露出一个微笑,无可挑剔的表达自己对赏赐的喜爱。
    “多谢陛下的赏赐,妾心中感激的很。”
    她与姜行之间的身高差,差的有点多,她只到他胸口处,若要对视,她要微微仰头,他却得垂头。
    姜行的表情却从刚才的温和,慢慢变得有些冷。
    他几不可见的下弯了唇角,袖口中的手,攥成拳头。
    重又坐到座位上,姜行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我想给你个位份,你意下如何?”
    温婵还没从纷乱心绪中逃脱出来,立刻就被他说的话震惊,抬起头满脸不敢置信:“位……位份?”
    他凝视着她,神色叫她慌乱,而此时林启详已经非常有眼色的把内室的宫女太监们带出去。
    “名分,你不想要吗?”
    他并不是没听见她跟那两个宫女的问话,他说的有点艰难,也有点窘迫,反正就是非常不自在,就好像从没跟人解释过什么似的。
    “金氏很有手腕,我将后宫交给她打理,她是能做好的,她之于我,就如金将军之于我。”
    他说的含含糊糊,温婵也没怎么听明白,她更乱了,可手里却没帕子能给她搅,勾着手指,动作幅度很小的揉弄。
    这个动作表示,她很慌,很乱,而且很不情愿。
    姜行抿紧唇,不出声,等着她来回答。
    “陛下听见妾与那两个小宫女的谈话?“
    温婵有点急,是着急跟他解释,“妾,妾只是一时好奇,便问了一嘴,绝不是对建章宫娘娘们有什么想法,妾得蒙圣恩,陛下愿意庇佑妾身,庇佑妾身之子,妾已经十分感激,绝不敢跟陛下讨要名分。”
    “妾的身份是这般,如何放的到台面上呢,妾绝不想给陛下找麻烦,请陛下明鉴。”
    然而好似她越解释,姜行周身的寒气就越明显。
    温婵十分忐忑,此人脾气阴晴不定,难道是怪她说了他后妃们的闲话?还是在怪她觊觎后妃之位?
    姜行牙咬着牙,强忍怒气:“你不必慌,我允许你想,皇后之位也不是不能给你,但现在我刚坐稳这个帝位,各方都要权衡,把你安在那个位子上,还不合适。”
    做妾妃,委屈她了,但现在各方势力都在瞧着这个饵,现在将她推出去做靶子,是害了她。
    虽然他有把握保全她,但像贾贵妃那般,让她背负骂名,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温婵完全没察觉到他话中的解释,只觉得恐惧,拼命摇头:“不,不,妾……妾绝无觊觎后位的想法,给妾名分,会污了陛下的清誉,陛下如今刚登基四方不稳,妾如何能给陛下添乱,妾的身份妾自己知道,妾只要呆在这里,等陛下厌弃了,就让妾出宫去……”
    姜行再也忍不住,豁然起身上前,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暗沉的没有光亮的眼睛中,仿佛燃烧着两团火焰:“你的身份?你还觉得你是豫王妃?还是说你想逃跑,在我身边就让你这样难受?”
    萧舜有什么好的,在贾贵妃为难她,贾家欺负她的时候,可曾给她有过片刻分担?
    他都已经放弃她,不要她了,她还对萧舜念念不忘?
    她竟然痴情如斯?坚定如斯?可此时他却开始痛恨她的忠贞。
    这人怎么又开始无缘无故的发疯?她不也是为他考虑吗?
    温婵吓得两股战战,浑身都在发抖,她不怕自己会遭遇什么,只怕他把气发在旭儿身上。
    “陛……陛下,妾绝无此意,妾,妾是为您考虑,妾毕竟嫁过人,还是前朝王妃,这个身份怎么配的上做陛下后宫的娘娘!”
    不配?她真是会说,她心里当真是这么想吗?
    姜行恨不得将眼前的女人撕咬成碎片,再一片一片的吃进腹中去。
    “骗子!”
    他的眼神在凌迟她,此人气势十足,与她相处时都算是最温和的样子,现在哪怕努力压抑着气场,冰冷的气息也让温婵快要哭出来了。
    “你以为说这种软话,我就会信你?”
    “陛……陛下……”
    林启详战战兢兢在门口小声叫了一声。
    “什么事?”姜行皱着眉,很是不耐。
    “陛下,方总管在门口跪求,想要面圣。”
    姜行似乎回过神来,面前的温婵,身子瑟瑟,眼中含泪,眼珠像陷在水泡中的黑葡萄,委屈又可怜,拿开手指,她下巴处已经捏出两个殷红的指印。
    姜行沉默了,他其实没用力,可她太纤弱,也太娇嫩,一不小心就伤了她。
    “你别……算了……”
    温婵茫然,你别什么?什么意思?他为什么总是这样,莫名的就开始生气,就为难她?
    “叫他滚进来。”
    姜行已经松开了她,却转而握住她的手,并不紧,不会在她细嫩的肌肤上留下痕迹,却也不松,不是温婵挣扎便能甩开的。
    他把她带到上座,中间隔着一个茶桌,他却还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温婵只能侧着坐,靠着一些桌子。
    方总管连滚带爬的进来,宛如一只打着滚进来的癞皮狗。
    昔日他是多么的威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袁恭妃都要谄媚给他好脸色,孙昭容也要讨好他,对他占自己宫女的便宜视而不见,就连那位金皇贵妃,想要打听揣摩陛下的心意,都得给他送好处。
    自入西京,他得了多少好处,那些定京新贵送的,西京旧贵族送的,把他一个原本的穷内侍,喂养肥硕,拥有的房子地契,几乎可比拟一个盘踞百年的小世家。
    可现在他狼狈的像一只狗,还是一只憔悴疲惫的流浪狗。
    她刚被姜行救下时,关在春和宫内,这位方内侍来传旨,眼睛都长到眉毛上去了。
    “陛下,陛下,奴婢错了,奴婢真心知错了,求您饶恕奴婢吧,奴婢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奴婢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求陛下看在我义父的份上,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姜行嗤了一声:“若你不是方忠义的义子,你早就不能活了。”
    他如遭雷击,不错,就他做的那些事,若不是因为有义父的情分,面前这位高高在上的主子,何曾是眼里揉沙子的这种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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