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汉不知在思考什么,吐了句脏话,骂骂咧咧离开,温宁安疑惑之际,就听身后忽然传来道声音:“温小姐,我送你回家。”
    温宁安对人类声线,听过不忘。方才年长温润的嗓音,分明就是秦昭序的助理,张清华。
    “张叔,你怎么会在这?”
    张清华一步一步,从黑暗中走到路灯下,“秦总托我最近照看你,女孩上晚班,回家不安全。”
    “前两天一直感觉有人在看我,张叔,是你吗?”
    张清华点头承认,同时指了指巷弄路对面的空位,熄火的路虎蛰伏夜色之中,“我就坐在车里,看你经过弄堂,等你屋里天窗亮灯后再回去。”
    温宁安忽觉荒谬,这是做什么?
    张清华进一步解释,“秦总怕你抗拒,让我不要打扰,但既然已经发现,我每天接送你如何?”
    这项提议,让整件事显得更为离谱。
    “超市到小区就几百米路,既然知道这是‘打扰’,我希望张叔以后不要在我下班的点出现。”温宁安不常撂狠话,唯恐说严重了让人难堪,毕竟张清华是无辜的,“抱歉张叔,我不是针对你。”
    张清华了然,“秦总得知你调回夜班,比较担心你安全。”
    温宁安抿抿唇,口头说担心,派下属半夜查看?没诚意的嘴炮选手。
    张清华仿佛有读心术,“温小姐,你别误会,秦总圣诞节那天就去烟台出差,至今没回明市。”
    “我不管他在哪里,总之我的事,不希望他插手。”温宁安朝张清华微微俯首,“这几天辛苦张叔半夜等我下班,但以后不要来,请一定将我原话转告秦总。”
    等到温宁安走远,张清华默默从兜里掏出手机,显示正在接通中。
    “秦总,你都听到了?”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声,“嗯。”
    “你好像把那姑娘得罪得不轻。”张清华仰头,等到阁楼灯亮,方转身慢步踱回路边车位,“明天需要我再盯梢吗?”
    烟台市区,临海的一家五星酒店,行政楼层长包房,秦昭序关闭电脑,脚尖一点,旋转椅改变方位,面向大片落地窗。
    秦昭序看眼日历,已经跳到12月31日,今年的最后一天。
    他凝神望远处海面若隐若现的灯塔,“不用。”
    -
    温宁安是在收银台跨年的。
    半夜两点下班,日期已经变成新年份的1月1日。年头开端,得有好兆头,她期盼新一年里,和伊布的生活多甜蜜几分,于是在超市冷藏柜买了块黑森林。
    回程路上,醉汉不在,巷弄对面的路虎也不在。
    温宁安没戴手套,拎着蛋糕,手背皮肤被风刺得干疼。心中腹诽,数九寒天还让人到中年的张清华站岗,真是万恶的资本家作风。
    秦昭序在她心中罪名又增一条。
    温宁安吸了吸鼻子, 走两步,忽然停下,后背产生熟悉的轻微刺挠感,有人在看她。
    估计又是张清华。
    她被娇养长大,虽任性,但也是很讲道理的任性。张清华拿工资办事,无法做主,要怪就怪他老板。
    “张叔,我说过不需要你来。”温宁安回头,无奈且有点生气,“你去告诉秦昭序......”
    “告诉我什么?”秦昭序嘴角很浅地弯起。
    第10章 退回原点
    夜浓巷深,沉默对望,温宁安片刻失语。
    “怎么不说话,很讨厌见到我?”秦昭序闲庭信步般踱到温宁安面前,“如果你不愿意开口,那换我说。”
    温宁安微仰起头,终于给回应,“你想说什么?”
    “生日那晚,实在太过冒犯,对不起。”秦昭序收敛笑意,表情严肃认真,“我保证没有下次,原谅我可以吗?让我们的关系恢复到之前。”
    秦昭序的道歉,让温宁安有种被推上道德高地的憋屈感。
    深究下来,秦昭序并没强迫过什么,是她主动跟他上游艇,是她没推开甲板的吻,也是她被抱进内舱不反抗。若叫外人评判,这必定是一个你情我愿的风月故事。
    “关系恢复到之前”,也就是说,恢复成点头之交的陌生人。
    “我原谅你,以后别再提这件事。”温宁安扭头回家。
    她向前走,任由秦昭序不紧不慢跟在身后,巷口右拐,前边就是12号楼。进楼道前,温宁安忍无可忍转身,“说过原谅了,为什么还跟着,是要我请你上楼喝杯茶吗?”
    “嗯?”秦昭序稍愣,随即了然地勾唇笑笑,“我一出机场直奔长喜街道,是有些口渴。”
    温宁安噎了下,“门口有便利店。”
    秦昭序从口袋拿出车钥匙,钥匙环上的小网球挂坠自然垂落,按下解锁键,楼前黑色越野大灯忽亮。
    他恢复成初见面时的绅士模样,不逾矩半分,“好,我去买瓶水,你也早点休息。”
    “秦昭序。”温宁安叫住他,“你半夜过来,只是为了道歉?”
    秦昭序点了点头,“只为道歉。”
    温宁安说不出滋味,他抽身太快,以至于让她无法问出口——“你没有发现我删了你的微信吗?”可七年的年龄差,悬殊的社会地位,让这个问题显得特别幼稚,不禁叫人怀疑,是温宁安本人想藕断丝连。
    她拎着蛋糕上楼,走到二层廊道,听见汽车发动,引擎声在夜里闷沉暗哑。
    窗外,车灯光束扫过楼前空地,路虎扬长而去。
    秦昭序一路踩油门回住所,心里告诫自己,这样也好,悬崖勒马。
    秦家本来就准备与陈家结亲,那才是他该走的康庄大道。温宁安这个意外,就算了吧。
    -
    第二天,温宁安得知她的排班又调成日班。
    郭主管阴阳怪气,“宁安啊,真是小看你了,排班这种芝麻绿豆的事,能让总部那边亲自来电。这么有能耐,干什么兼职啊。”
    温宁安制服领口别好工牌,懒得与郭主管争辩,打开手机,想问秦昭序,恍然记起两人已经失去联系方式。
    手机震动,温宁安收起思绪。
    是陈宥开的微信。从苏茜花园生日宴之后,陈宥开频繁地约她。
    温宁安先前出于秦昭序的原因,对陈家怀有莫名的心虚感,总是寻借口躲避。
    虽然严格来说,秦昭序与陈宥薇目前还算单身,无论与谁暧昧都可以。但温宁安说服不了自己。她和秦昭序,其实越界了。
    陈宥开约人,连连被拒,不死心,踏着元旦假期尾巴,去长喜街道159弄巷口堵人。
    一天中,黄昏是最慵懒的时刻。
    淡金夕阳穿过老旧建筑,射出曲折光线,割开墙角一簇虎刺梅。花团妍秀,一半在光里,一半阴影中。
    值班结束的温宁安,就在这样灿烂柔软的光线里走入陈宥开视线。
    陈宥开推开跑车车门,边叫她名字,笑着抱怨:“约你真的好难。”
    温宁安停下步伐,顺着他的话,“快到春节了,超市比较忙。”
    “我马上要回伦敦,不在明市过年,爷爷松口让我开车,”陈宥开摇了摇手里的车钥匙,“能请你赏脸出去玩吗?”
    “我刚下班,有点累.......”
    话音未落,杨成澜舞蹈队的小姐妹们从巷里走出来。老人家满脸慈祥八卦,先打量穿潮牌开跑车,一看就是公子哥儿的陈宥开,又看向已经在长喜街道出名的小美人。
    啧,俊男靓女,有故事啊。
    温宁安不想叫人误会,便解释道:“这位是我同学。”
    “同学好,同学好啊,彼此更了解。”常给伊布带肉干的郑奶奶笑道,“你们是要出去玩吗?哎呀,我们正要去奥齐甄选呢,听说储值卡冲五千送五百,今天是活动最后一天。”
    奥齐甄选,就是温宁安兼职的进口商超。
    温宁安从包里拿出一张带二维码的广告卡,“直接扫这个码就能充值。”
    奶奶们纷纷拿出手机。
    “宁安啊,这能给你冲业绩不?反正家里要买年货,我给你冲高点。”
    温宁安说:“有业绩指标,但您按照需求来就好。”
    老人家们急着去排舞,离开后,陈宥开拿出手机,也扫了一笔。
    温宁安手机软件后台看到陈宥开的充值记录,震惊地望他,“你打算用好几年吗?”
    “帮你冲成销冠,晚上能请你帮个忙吗?”陈宥开手机收入口袋,“帮我镇个场,我和人约了打网球。”
    他回忆道:“我记得你高中拿过‘两岸三地u18网球赛’女子单打亚军,那回比赛地点在福建泉州,是吗?”
    温宁安低头查找储值退回按钮,边道:“几年前的事了。”
    “我相信你的技术。”
    储值无法退回,陈宥开毫无所谓,“反正要去超市购物,充多点也ok。温宁安,你是我朋友中打网球最好的,帮个忙?”
    陈宥开的这笔储值,让她直接完成了一月份的业绩。
    温宁安被迫欠下人情,“稍等会儿,我回家拿一套运动装备。”
    陈宥开嘴角高高扬起,“我在车里等你,等会儿先和你去吃饭。”
    -
    陈宥开的跑车极其骚包,宝蓝车衣,轮毂高亮银涂装。马达在夜间高架路轰鸣,一直行驶到外环出口,来到一家会员制网球俱乐部。
    温宁安检查护腕和发带,“你朋友是专业网球选手,还是业余还好者?先声明哦,我很久没打,技术可能生疏。”
    “没事,放轻松。”陈宥开看她一眼,“对方技术非常好,也不能说是朋友,其实是我姐姐和准姐夫。”
    温宁安没控制住音量,“你说谁?”
    “我姐陈宥薇,还宥西港那位秦总,都见过面,不用怕生。”陈宥开安抚道,“他俩今天在网球场陪朋友,喊我一起去,被他们虐过好几次,我得找回场子。”
    温宁安手心贴在太阳穴,想假装身体不适,可跑车速度太快,已经开进俱乐部。
    秦昭序,陈宥薇,以及一个陌生男人,正在俱乐部门口聊天。
    温宁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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