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郑大人等候片刻,本侯者就去问问。”
    闻言,郑声和几个匠人模样的汉子都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陈堪去问,那再好不过了。
    毕竟这个时代是很忌讳死这个字的。
    更何况他们都是外人,身份地位比之方孝孺更是低了太多太多,他们要是直接去问,难免落得个不敬上官的罪名。
    很快,陈堪去而复返。
    带来的消息也让他们再度松了口气。
    方孝孺不与郑氏合葬,不管是对于礼部还是工部来说都是一件省力的事情。
    不然工部的人还得提前在郑氏的墓室旁边开凿一个更大的墓室,礼宾部还得再次勘定方孝孺墓室的规格。
    更关键的是,人手都得从京师调取。
    开凿一位尚书和一位一品夫人的合葬墓,要花费的人力物力,绝对不是重新选址再开凿一个墓室可以比拟的。
    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礼部的官员也不再继续浪费时间,抬头看了看天色,算好了吉时,便大声开口道:“吉时已到,下葬!”
    郑声开始调配送葬的官员和匠人,陈堪和方氏兄弟便退到了一旁。
    现在法事已经做完,送葬的各项礼仪规格也已经到位。
    只需要力士将郑氏的棺椁从灵车上抬下来,送入早就开凿好的墓室,布置好封石和塞石,郑氏这为期两个多月的葬礼便算是郑氏完成了。
    “预备,起!”
    不多时,灵车旁便响起震耳欲聋的号子声,那是力士们在移动棺椁。
    与此同时,太常寺的乐仆和乐师们也再度奏响了丧乐。
    号子声与丧乐相结合,僧录司遣来的法师也开始诵念晦涩难懂的经文。
    礼官开始对孝子们发号施令,要求孝子们跪在郑氏的棺椁前引路。
    经过这么久的折腾,所有人早就已经是精疲力竭,包括陈堪也是如此。
    现在郑氏的棺椁终于要进入墓室,一群孝子心里面既有不舍和悲伤,也有茫然和轻松。
    “棺椁入宅,阴官接引,孝子跪......”
    以方氏兄弟和陈堪为首的一群孝子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跟着礼官的指引,走几步又下跪,走几步又下跪,且每一次跪的对象还不一样。
    跪死者,跪阴官,跪巡游,跪司长,跪菩萨。
    一直折腾到了日头正中,棺椁终于穿过村子,来到后山方氏祖坟的坟堂所在。
    郑氏的墓地,除了主墓室之外,还有几个摆放陪葬品的耳室。
    一群匠人们开始将各类陪葬品放进耳室,至于棺椁,则是还需要在甬道前停留一会儿。
    陪葬品搬完,接下来就轮到了郑氏的棺椁。
    孝子们分列两侧,方氏兄弟一左一右搀扶着眼眶通红的方孝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郑氏的棺椁被抬进了甬道。
    陈堪目送郑氏的棺椁进了甬道,心里面忽然有些空落落的,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心情。
    郑声安排匠人们开始封土,他自己则是小跑到方孝孺面前,解释道:“方大人,这塞石暂时没有找到合用的,只能安排人从京师运过来,下官只能先将宁国夫人的封土先添置好,待封石到达之后,再回填甬道,树立碑文。”
    方孝孺抿了抿嘴,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背影更加佝偻了一些。
    陈堪走到方孝孺面前,低声问道:“老师,真不去见见族人了吗?”
    方孝孺摇摇头,挣脱方氏兄弟的搀扶,背着手慢慢的朝村口走去。
    陈堪打量了一下缩在坟堂前面不敢靠近的方氏族人一眼,不由得摇摇头,小跑着追上了方孝孺。
    墓室这边有朝廷的人在,一定会将郑氏的墓修得很大很漂亮,所以陈堪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
    而方孝孺,这个刚硬了一辈子的老人,此刻更需要安抚与陪伴。
    无需多说什么节哀安慰之言,只要跟在他的身后,让他知道他这一生所坚持的东西有人看在眼里即可。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了送葬的车队里。
    “元生,老夫睡会儿,要回程了叫我一声。”
    方孝孺钻进马车留下一句话,也不管陈堪应不应,便合上了帘子。
    陈堪也爬上了一架马车,靠在车辕上发起了呆。
    郑氏的葬礼结束了,方孝孺势必要回归朝堂,他也要去做他该做的事情。
    也不知道现在朱家两兄弟成长到什么程度了,常宁他们又到了哪里,云南那边,刘观有没有把黑锅从李彤头上接过去。
    思索许久,陈堪只觉得脑袋一片混乱,干脆也靠在车辕上闭目养神。
    养着养着,就睡了过去。
    直到谢忠将他推醒,将一封信件递到他的面前,他依旧睡眼惺忪。
    “侯爷,这是辽东来的信。”
    陈堪揉揉眼睛,接过了信件拆开看了起来。
    只是看着看着,陈堪的脸色便有些凝重起来。
    信是辽东来的,信上只传递了一个消息,徐肃死了。
    就是陈堪安排陈洽去替代的那个徐肃,他死在了草原上,死亡原因,不明!
    第五百二十四章 分别
    陈堪将手中的信件用力篡成一团,随即闭上了眼睛。
    徐肃,是他选定的第一个去谋划半岛之人,虽说大局观差了点,最终也没有完成陈堪给他定下的既定目标就被陈洽取代。
    但其人多智,辅助蒙哥速罕在辽东迅速站稳了脚跟,为陈洽彻底谋定半岛和倭国打下了基础。
    陈洽到了辽东之后能这么快的稳定女真人内部局势,驱赶女真人在短短一年半之内平灭半岛和倭国,徐肃最起码有一半的功劳。
    陈洽接替他谋划半岛之后,又安排他去草原纵横捭阖,他也不负众望,配合朝廷的一桃杀三士之策,成功挑起了朵颜三卫的内斗。
    眼看半岛和倭国就要被朱高煦收服,辽东也变成了一团乱麻,只需朝廷稍微干涉一下,辽东和大片草原就能进入大明治下。
    到时候徐肃也就该回到京师论功行赏,陈堪甚至连位置都给他准备好了,结果,他竟然死了。
    还是不明不白的死。
    这就让人很难受了。
    半晌之后,陈堪长出一口气,淡淡的开口道:“给辽东的人手去信,查清徐肃的死因,另外给北京去封信,让花时儿派个人过去接替徐肃,朝廷谋划兀良哈三卫日久,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是,属下这就去办。”
    谢忠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微微躬身一礼之后,便迅速退了出去。
    目送谢忠走远,陈堪皱了皱眉,心里面忽然烦躁得紧。
    跳下车辕,陈堪走到方孝孺的马车面前,本想开口叫醒他,但想了想,还是又退了回来。
    方孝孺这些日子太累了,能不惊动他还是不要惊动的好。
    退回车辕上坐下,陈堪继续沉思起来。
    徐肃的死,疑点很多。
    首先就是死亡原因不明,这点就很奇怪。
    什么叫做原因不明?
    是查不出来,还是有人不想让他知道徐肃的死因?
    徐肃死则死矣,但他究竟是病死,还是被人杀死,亦或者自杀,其中的差别很大。
    前几年的时候,徐肃还以兀良哈三卫使节的身份来到北京替兀良哈三卫讨要辽东之地。
    陈堪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展开了对大宁草原的谋划。
    而徐肃既然能在草原上站稳脚跟,就不可能轻易的被别人杀死。
    更何况他手中还有陈洽留给他的隐形力量,再不济侯府和五城兵马司在草原上的力量他也能调动一部份,所以他在草原上是有自保之力的。
    那么,他会自杀吗?
    可能性也不大。
    试问一个人努力半生,只为有一个更好的前途,现在即将功成,他有什么理由自杀?
    病死也不合理,如果是病死,那辽东传来的消息就不该是死因不明。
    沉思良久,陈堪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即对着不远处的亲卫团招了招手。
    “侯爷!”
    一个侍卫小跑上前躬身行礼。
    陈堪沉吟道:“再让花时儿清查一下北方的人手吧。”
    侍卫一愣,小心翼翼的问道:“侯爷所说的清查,是指?”
    “全面清查。”
    陈堪再度开口,语气之中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杀意,顿时让侍卫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去办吧!”
    陈堪挥了挥手,侍卫急忙退了下去。
    抬头望天,陈堪不由得暗叹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他其实很不愿意对一些老人手动手。
    尤其是一些从侯府起家开始,就一直游走在黑暗中帮助侯府一路长虹的人。
    但徐肃死亡一事,他绝不愿相信是自杀或者病死。
    在那么多力量的护卫之下,徐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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