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希本来还想问问那日他专门给留下的东西这小瘸子收到没有。
    却在下山之后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包。
    他站住了脚步过去瞧了瞧,那不就是他那日放在这儿的。
    “您怎么不走了?”
    田有望时不时就转过来瞧陆怀希,这可是举人呢!
    见陆怀希不走了他还有些紧张,莫不是嫌弃他们村太小太破了,所以反悔了吧?
    “这东西怎么你都没拿?”
    田有望跟着过来瞧才知道这些是什么。
    “这是……您留下给我的吗?”
    田有望想起之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他太慌了,手上篮子里面的东西掉了不少,根本也没想起来捡,没想到这举人老爷这般好心,还给他送了回来。
    “这些怕是都不能再吃了。”
    陆怀希觉得有些可惜,当时他还想着吓到这小瘸子,专门还挑了些好的给放过来呢,哪里知道人家根本就没拿。
    “还能吃的。”
    田有望之前不知道这是给他的东西,即便是看清了里面是什么东西,他也是选择绕过,不过现在不一样,说不得被举人老爷摘过的野菜,他吃了也能沾上些书卷气。
    田有望将小包给拿着收了起来抱在怀里,生怕举人老爷生气了又不肯给他了。
    路过小院时,田有望站住了脚步,然后转身小声让陆怀希等他一会儿,他进了院子将那些东西全都放在桃树下,那是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了。
    然后这才出门来。
    陆怀希隔着院墙,也看见了那棵桃树下的土包,顿时心下一惊。
    虽没有碑,但是也不能看出这里面应当是已经葬人了的,陆怀希再看田有望时,眼神更是充满了同情。
    “你……罢了没事儿,走吧。”
    陆怀希不想揭人伤疤,这会儿他觉得他和田有望是一样的,有些同病相怜,让他也想起了他去世的爹娘。
    村里依旧是死气沉沉的一片。
    田有望不喜欢这样的感觉,陆怀希也是一样,他皱着眉,只是前些日子他已经看得太多,心中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这一路两人都没再讲话,即便是有人瞧见了陆怀希,也根本不想再去理会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来他们村子。
    何正刚在院子里面煎药。
    最近林氏的身子有些不好,似乎是也太过劳累的缘故,自打两个孩子去了之后,他伤心太过也跟着留下了病根。
    田有望不敢进院子去,他知道林氏不愿意看见自己。
    “我就在这儿等您……”
    田有望蹲在墙角,示意陆怀希自己进去。
    虽有些奇怪,不过陆怀希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轻轻扣响开了一半的院门。
    “有人在吗?”
    何正刚听到动静,将扇子放下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谁啊?”
    见陆怀希的第一面,何正刚就想起了前几天田有望和他说过的在山中遇上的生面孔,他眼神上下打量着这人,等着陆怀希自报家门。
    知晓陆怀希是举人之后,何正刚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不过他依旧有些戒备,可惜今个陆怀希并没有带上证明他身份的文书,只和何正刚简单问候过两句话,并且试探了一番何正刚的态度便准备告辞了。
    临走前他告诉何正刚他明天还会再来。
    何正刚不在意,点点头便将门关上了。
    田有望依旧是趴在院墙外面,盯着何正刚的背影,他心里有些难过。
    眼眶不知道怎么也慢慢红了。
    瞧着他们日渐苍老疲态,他却根本没有一点儿办法。
    “怎么了?”
    陆怀希转身便瞧见了小瘸子自己在偷偷抹眼泪,再结合他方才的表现,陆怀希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莫不是小瘸子是这家人的双儿,只是被赶出来了?
    这让他心中莫名有些火大,不过只是走路有些不方便罢了,也不是不能做活儿,怎么还这般狠心?
    不过他又觉得方才那个中年汉子也不是像是那样的人,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他递了条帕子过去。
    “可别哭,免得人家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
    想着身份有别,不然陆怀希还真想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安慰一番。
    田有望的情绪收敛得很快,他转过身去擦了擦眼眶,之后便又像个没事人一般。
    陆怀希便也没再说别的。
    他让田有望就送他到山脚下,他认得路。
    “明个我会再来的,若是顺利以后我也暂时住到这儿村里来,到时候咱们能一块儿上山找东西吃。”
    田有望有些提不起劲来,倒是也没说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举人老爷会和他说这些。
    重新回到桃树下,田有望将已经枯了一大半的野菜全都煮了。
    满满一大碗,配上今个还剩下的小半只兔子,这是田有望这些日子来吃的最饱的一次了。
    田有望拿了两大碗,一碗他自己吃,另一碗他放在土包面前。
    “阿弟,这是举人老爷给我的呢……”
    田有望说起陆怀希来,便没有停下,比平常的话多了很多,语气也有了些许的变化,总之能瞧出他今个心情确实很不错。
    最后,将野菜汤全都吃干净,田有望靠在树下,闭着眼睛感受着微风吹过他面庞的轻柔。
    今晚的星星很亮,田有望看着看着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举人老爷真好,给他东西吃,还和他说那么多的话,也根本没有瞧不起他。
    他真是个好人。
    田有望就这样趴在土包旁边睡了过去。
    又是一个艳阳天,温暖的光驱散了些笼罩在小竹村的阴影,不管怎么说,日子还是得继续过下去。
    就是再悲伤不舍,那也是已经过去了的事,他们没办法像何明生那般直接抛下一切能跟着田玉一起走了,他们还要继续撑起一个家才是。
    陆怀希今个来得早,田有望被冻醒了刚从院里出去打些水来洗漱,两人打了个照面。
    田有望身上的衣裳依旧是皱皱巴巴的,陆怀希觉得有些不対,他赔了个不是之后便上手抓了一下田有望的胳膊。
    实在是凉的不像话,再看这人身上还沾着泥土,陆怀希一下便猜到了。
    “怎么睡在地上了?”
    田有望有些不自在,将头垂了下去,他觉得自己有些丢人,他没有家,自然也没人在意每日他是怎么过的。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有些逾矩,陆怀希将手松开:“虽说现在天热,不过着了风寒就不好了,我这会儿要先过去找你们村长,若是等会你有空的话,咱们再一块儿上山去吧。”
    田有望匆匆点了点头便往河边去了。
    陆怀希没有再去追他,看着人走远之后这才朝着何正刚家的方向去了。
    村中的大路就这一条,倒是也不必担心会走错。
    今个只有他一个人,陆怀希一边走,一边仔细打量着周围。
    这会儿出来的人多了些,陆怀希看着他们,他们同样也看了过来,有的昨个没见过他,这会儿都有些慌张。
    瞧他的眼神都是不善的。
    他们村子发生的事儿已经很是不幸了,若是再出什么意外,怕是他们这个村子都要没了。
    “你是谁?来我们村子做什么?”
    何顶天是村中的猎户,这会儿正是他要上山的时候,他身边带着一条瞧着有些瘦但是精神还算不错的大狗。
    村人们都害怕生面孔,他可不怕。
    大狗也朝陆怀希低吼着。
    陆怀希立马止住脚步,免得等会激怒了大狗再咬他一口,那就不好了,顺便他也可以好好和众人打个招呼。
    也亏得他这举人的身份,何顶天摸了一把大花的头,示意它坐下,这才好好又审视了一番陆怀希。
    虽然是农家汉子的装扮,不过确实也有几分和镇上的读书郎相似。
    应该这就是那些人常说的书卷气吧。
    这一听,众人也全都好奇得围了过来,这会儿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陆怀希身上,他们的眼神已经全部都变成了敬佩和羡慕,若是他们的孩子也能上私塾,会不会以后也能像这位举人老爷一样呢?
    众人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似乎这又让他们有了些许的希望,多了个活下去的理由和奔头。
    也冲淡了不少悲伤的情绪。
    何顶天也有些羡慕,他小心看了陆怀希一眼,搓了搓手心,不由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冲动。
    “举人老爷,我夫郎已经有两月的身孕了,到时候孩子出生了能不能请您摸一摸他的头?”
    这是民间的传闻了,若是小孩能被一些有学识的人摸一摸颅顶,那可是能让小孩以后能像那人这般聪慧的。
    陆怀希也是听过这个说法的,记得之前他娘还在的时候,还专门和他说起过,他小时候也是被村中很是有学识又德高望重的人给摸过颅顶的。
    陆怀希虽不信这些不切实际的传闻,不过他知道这些村人们也没有恶意,只是求个盼头罢了。
    “若是到时候我还在村中,自然是可以的,大家无需这般客气,我姓陆,称我一声怀希便是了。”
    田有望刚走到这边不远,便听见了陆怀希的声音,这才知道他的名字。
    看着他在人群之中这样应対自如,田有望止住了脚步,他习惯性地往旁边藏去,心中默念了几遍陆怀希这三个字。
    真好听。
    这边聚了不少人,何正刚也被这热闹引了出来,真是许久没有见大家一块儿在外面扎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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