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浓缩着细肩被沈宴秋抱坐到腿上,半张脸埋在他的颈侧,露在外的半张脸红透了。
    今日补办她的及笄礼,沈宴秋难免有兴头,被人多敬了几杯酒,有些微醺,手环着她的腰身,半闭着眼享受这片刻宁静。
    他身上有淡淡酒气,雪浓闻到了,她很小声很小声的问他,“二哥哥是不是喝醉了?”
    沈宴秋轻嗯,“今日高兴。”
    为什么高兴呢,自然是为她的及笄礼。
    雪浓有些被触动,她不记得以前的事,但她醒来至今,沈宴秋对她有多好,她深有体会,沈宴秋对她好的都有点纵容了,金雀姐姐说,除了她,沈宴秋没对别人这么好过。
    可沈宴秋不可能只是她的哥哥,将来也会娶新妇进门,她一想到她的嫂子极有可能是今日见过的姑娘,心里便有酸涩。
    “今天是你的生辰,不能哭,”男人轻轻道。
    雪浓整张脸都躲到他肩膀上,“我没哭,你不要污蔑我。”
    倏尔她的下颌被沈宴秋轻捏着托起,就望进他那双乌墨似的瞳孔里,腮边被轻轻摩挲,她有点懵,他眼底带出了笑,他们两张脸越靠越近,她的视线渐渐落到那薄唇上,那唇微微弯出好看的弧度,她就再也转不开眼,直到它凑近了,轻轻覆上她的唇。
    是在亲吻她。
    雪浓整个儿蜷在他怀中,半张着红艳檀口被他亲到炫晕,他才不舍的将人放开,强忍着心热抚摸她的背,待她松缓过来,才将她从腿上抱下去。
    刚落地时雪浓的腿有些软,站稳了,她就过河拆桥把腰间的大手拨开,手里揪紧了帕子,脚步错乱的低着头扭身出去,到外面就哭了,她被自己的哥哥亲了,还不知道抗拒,她以后要怎么面对他?
    她这样没哭多久,金雀找过来,说宫里赏了东西给她,她要去谢恩,便跟着金雀去领赏了。
    耳室这里,沈宴秋听到她哭,也渐生懊悔,刚刚是不是吓着她了,亲上去时她不挣扎,他以为她是愿意的,这酒果然不能多喝,一有了念头,就没考虑过后果。
    沈宴秋按了按眉心,既走错了这步,就不能再按着原来的走,还得找云氏再谈谈。
    沈宴秋在耳室没歇多久,便出来,还是往院外去。
    王昀在门口候着,沈宴秋眼睨过他,朝前走,他在后面跟着,忐忑不安道,“先生,我方才不是有意冒犯雪……三姑娘。”
    沈宴秋道,“你确实不是有意,我竟没想过,你对殊玉有这么大的愧疚,你们没什么关系,你不用太自责,不要忘了,她是我的妹妹,称的上是你的长辈。”
    王昀愈发的懊恼,若没有解除婚约,雪浓或许就不会跳河,就算回了沈家,他们也依然有婚约在,而今沈宴秋说雪浓是他的长辈,就是故意把两人身份拉开,之前沈宴秋说他错把鱼目当珍珠,想来也是多有置气他瞧不上雪浓。
    沈宴秋这样的人,既收了他做学生,又有父辈的恩情在,也不会为此就记恨,只不过他再想和雪浓续旧日的情分,却是难的。
    王昀想了想道,“先生,您上次让学生退掉亲事,并非是学生不愿听您得话。”
    沈宴秋脚步一停,回头看他,脸上神色不明。
    王昀藏在袖子里的手紧张得攥紧,俯着身道,“温家人好是非,若学生贸然与温云珠退婚,学生怕他们会搬弄是非,毁学生名誉,更牵连……其他人。”
    他没敢说雪浓,但意思很明显。
    温家人是什么样的,知道雪浓的遭遇,都不会信温家是纯良之辈,他这么说,也是先在沈宴秋这里提个醒,若他退亲后,温家敢在外传他私藏雪浓的画像,沈宴秋就未必会信了。
    沈宴秋微笑,“你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好怕的?”
    他的眼光惯来毒辣,甚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耍滑头,他也听出王昀的意思,若不是把柄被温家捏在手里,又怎会这般受制于人。
    他收王昀做学生,是念在他父亲的情面上,逝者为大,王昀只要犯的错没有越出底线,他都能给机会,只是一次两次,总要长点记性。
    “你既知道会牵连旁人,就该想办法料理周全,若连这点小事你都要瞻前顾后,那你未必适合官场。”
    王昀被他敲打的还不出别的,只得道是。
    “先把那些事处理好,来找我解惑以后有的是时间。”
    沈宴秋慢步入了席,留王昀一人杵在原地,王昀脸色青白,先生这意思是,不把退亲的事处理妥当,就别再登沈家的门,这次给雪浓补办及笄宴,只叫他来,连他母亲和祖母都没请,不就是不想再与以前的人牵扯上。
    王昀暗自咬牙,雪浓还没有婚配,只要他跟温云珠的婚事退掉,他就还有机会。
    这晚王昀回去以后,便和孙氏说了要跟温家退婚,孙氏有所顾虑,但王昀已想好了应对的招数,这门亲事,本来就来的不正道,先定的是雪浓,是他和温云珠让雪浓心灰意冷,雪浓是被迫退婚。
    若温云珠真要和他鱼死网破,大家都别想有好名声,他固然有下作心思,可画已烧毁,凭温云珠三言两语,也不能给他定罪,他既做的卑劣之事,就想好了,他只想再挽回雪浓。
    雪浓就是沈家三姑娘,王昀没想瞒着孙氏,孙氏先还埋怨沈家没有请她,一得知这事,当下便直说自己糊涂,雪浓那副长相,合该是沈家人才有的好相貌,可她嘴坏,年初说雪浓的不是,正被沈宴秋听在耳朵里,沈宴秋没怪罪就不错了,怎还会请她去参加雪浓的生辰宴。
    沈家三姑娘和温云珠,选儿媳妇自然选的是沈家三姑娘了!
    当下母子间商谈了一宿,隔日上温家去谈退婚,果然周氏和温云珠不同意,且拿画的事要挟王昀。
    孙氏便也不顾脸面,当场就要大闹,什么原先他们王家钟意的就是雪浓,是他们温家忽然摆了一道,非换成温云珠,什么雪浓之所以会死,都是被周氏这个养母逼的,若不是温云珠抢了雪浓的亲事,她怎么会从断桥上跳下去。
    周氏是贵族出身,闺阁中做了十几年的千金小姐,嫁来温家又做了几十年的贵妇人,何曾应对过这样的市井泼妇,也是没了主张,眼见着她要跑出去散播,吓的忙答应退婚,只怕这些话传出去,带累了温云珠和温家的名头。
    两家达成共识,这场退婚绝口不提与雪浓有关的任何事,这样即使外面有揣测,只有他们两家没有透风声,就能保住王昀和温云珠的名声,王昀可以无后顾之忧发奋刻苦,争取拿下明年的春闱,周氏也能再为温云珠定下别家的亲事,两不相干。
    温王两家私底下退了这场婚,倒也没掀起大风浪,虽有人议论,但京中每天都会发生许多事,不久就无人在意了。
    这点微不足道的事情,自然也不会传去沈家,这样得大贵族,门庭禁严,下人们嘴都很严,绝无可能会嚼舌根子传到未出阁姑娘的耳朵里。
    是以,雪浓最烦忧的事情就是沈宴秋亲了她,有好几晚辗转反侧,之前在云集园里,晚间她都要去寻沈宴秋解闷,现在也不肯去大房见沈宴秋了,沈宴秋过来,她就躲在屋里不见人。
    金雀有心想问话,她只不说,一个人委屈别扭,有时又满脸通红,唉声叹气,好像心里有件了不得的烦心事。
    金雀起初只当她恢复了记忆,可一番试探,她还是不记得从前,那从她醒来至今,和府里别的兄弟姊妹也不亲厚,常呆在沈宴秋身边,若有烦心事,也必是因沈宴秋而起了。
    金雀便与云氏私下说了,云氏再去跟沈宴秋搭搭话,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明说,看沈宴秋的神情举止,便能猜得出,他让人家小姑娘动了春心,又碍于两人是兄妹关系而纠结,可怜孩子几天没睡好安稳觉。
    云氏这就想好由头,回去就跟雪浓面前装出忧愁的模样,“母亲看着又瘦了,听金雀说,你近来觉也睡不安稳,别是听见什么人胡言乱语,那都是骗你的,你就是母亲的孩子。”
    雪浓当即有些吃惊,“母亲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不是您的孩子么?”
    云氏像是一瞬的纠结,便连忙道,“你当然是母亲的孩子了,都是那起子没眼色的东西乱说!”
    雪浓错愕着,良久小声道,“母亲,没人跟我说过这些事情。”
    云氏怔住,蓦然就还要找话圆。
    雪浓拉住她道,“我真不是母亲的孩子么?”
    云氏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心口有些许不忍,但总要走到这步,现在说出来,她也会待她如同亲女,也是为她和沈宴秋的将来考虑。
    云氏错开她的目光,点了下头,或真或假道,“母亲有个女儿,很小就被拐走了,你是母亲……抱养的。”
    她说着就自己难过起来,边拭泪边道,“她比你大两个月,你该叫她一声姐姐,母亲也见不着她,为着她到处都找遍了,也不见人,亏得有你承欢膝下,我这个做母亲的,才能安享女儿的孝顺。”
    雪浓原本听她说自己是被抱养的,还难过,再听她说这些话,就更心疼她,忙把她抱住,“母亲这样好,我给母亲做女儿,是我的福气,姐姐虽不在,一定也会平安无事,母亲别伤心了,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云氏以前喜欢雪浓,一是因丢失的女儿与雪浓一般大,而有些移情,二是盼着雪浓能嫁给沈宴秋,其实若说雪浓这个小姑娘,也没有深切了解过。
    自雪浓养在她膝下,雪浓贴心孝顺,还惦记着给她做鞋袜之类的穿物,她才切实体会到,这是个多好的姑娘,现又听雪浓肺腑之言,更觉与她是天生的母女,好在以后她嫁进来,还是在家里,也不会怕嫁给了别的人家,受婆家的委屈。
    这晚有云氏陪着,母女间敞开心扉说了许多体己话,雪浓难得睡的香些。
    云氏白日忙于管家庶务,会让她跟着学管家,晚间一闲下来,她就容易胡思乱想,她又不是沈宴秋的亲妹妹,还厚着脸皮要他抱,又被他亲成那样,好像更没脸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如此片刻,金雀掀帘子探进来头,说沈宴秋来了。
    雪浓一紧张,就钻被子里装睡。
    待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近前,床畔一沉,就是他坐下了,她心跳的奇快,一会儿想着他赶紧走,一会儿又不想他走。
    过半晌,一只手伸过来拨开盖在她脸上的被褥,她立时把眼睛闭上,颤抖的睫毛出卖了她在装睡。
    沈宴秋凝视了她须臾,便笑起来,“不想看到哥哥么?哥哥真走了,以后也不来了。”
    他作势要起身,就见雪浓骤然睁眼,一跟他对上,就很怯的闭回眼,然后眼睫毛上挂上了水珠。
    沈宴秋微俯身把她从被窝里抱出来,兀自搂在怀中,她只小小的挣了一下就没别动静,沈宴秋侧一点头,在她唇边亲了一下,她蹙着眉尖紧闭眼,在他怀里动也不敢动,真是如临大敌。
    沈宴秋低低笑出声,想再亲一亲她,她鼓起勇气睁眼,他的唇与她已近的随时能再吻到一起,她悄悄红眼睛,“……我是你妹妹,你欺负我,你这样很过分。”
    第二十七章
    沈宴秋有了些许无奈, 他总不能糊弄一个小姑娘,哥哥亲妹妹是正常的,这当然不正常, 就像她说的, 他欺负她了。
    可他也是人, 他也会情不自禁。
    她耍赖要抱, 他却要忍耐温香软玉在怀的情热,一朝僭越了, 他就是再装回好哥哥的样子, 她也要躲避他。
    沈宴秋垂眸与她对视, 张开手把她那双快要落泪的眼眸遮住,再凑近了,继续他那个吻。
    眼睛被遮上,雪浓的视线一片黑暗, 她没觉得怕,反而竟生出一股熟悉的渴盼,蓦地唇再次被吻住,她这回挣都不挣了,身体放松下来,趴倒在他胸前,他亲的很温柔, 极耐心的引导着她,让她慢慢张开唇瓣探出舌尖回应,等到她喜欢上这种滋味,他便不放过了, 把她亲的七荤八素。
    沈宴秋的手再从她眼睛上挪开,她的唇上有如涂了最时兴的口脂, 嫩红微肿,酡颜腮艳,是动情的模样。
    雪浓偷偷侧着眸,用余光瞥他,正被他看在眼底,她立刻再把脸埋回去,这下连玉秀耳朵都红到底,半晌也听不见他说话,只有她一个人羞窘,好像她败下阵似的,她又强撑着让自己硬气点,可都被他亲的软手软脚,颤巍巍看人时带着娇怯,根本没硬气起来。
    沈宴秋心生怜惜,手摸了摸她的眉眼,把她抱回被窝里,起身走了。
    他真走了,都没一句话,徒留雪浓一个人缩在被里郁闷含羞,金雀进来时,就看到她这副少女怀春的神态,金雀憋住了笑意,把她从床上拉起来,道,“也就是二爷不戳穿姑娘,谁家睡觉不脱衣服的,姑娘穿着整齐,存心跟二爷躲猫猫呢。”
    雪浓回过神,低声狡辩,“我就是急着睡觉。”
    是急着睡觉,还是急着躲沈宴秋,她自己心里清楚。
    金雀看破不说破,服饰她换了寝衣,说,“姑娘闹小性儿,二爷也是心肝肉的哄着,出去了,人都显得落寞,可见姑娘还不想原谅二爷,叫奴婢说,定是二爷做了过分的事,姑娘可不能轻易就饶了二爷,定要二爷多多吃教训,也不要去大房,让他一个人呆在那空落落的院子里。”
    金雀说的话里有点打趣,那时雪浓昏迷着被沈宴秋带回三房,知道的人少,她是看在眼里,雪浓的身子已经给了沈宴秋,云氏和她都三缄其口,外面自然没人知道,雪浓又失忆,她自己都不清楚,金雀是巴不得她能留在大房,左右是早晚的事情,府里也都默许了,她跟沈宴秋若能日日共寝,怀上了,岂不就是喜事成双。
    沈宴秋对雪浓做的过分事,实在难以启齿,雪浓也不能和金雀倾诉,她最喜欢往大房跑,有时候晚间过去了,有沈宴秋陪着她,能在那儿磨蹭许久,最后还要云氏叫人来接才走,要真像金雀说的,以后都不理沈宴秋了,她就也不要去大房。
    她和玉卿哥哥说不了两句话,两人就大眼瞪小眼了,尴尬的很,况且玉卿哥哥也不常在家里,这次是因她的生辰,才回来几日,改明儿还得走,他是练武的好苗子,走不了科举文官的路,沈宴秋让他呆在武馆里锻炼,来年还得参加武考,她总不能为着自己要哥哥疼,就耽误玉卿哥哥的前程。
    金雀便与她说,虽然几房姊妹少,但二房也有姐姐妹妹,她平日也能去二房找沈妙琴说话,就是二房与她毕竟隔着一层,必定也说不到一起去,她还得去找沈宴秋。
    雪浓觉着是,这两天周氏要她学管家,才忙些,可空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可能她去跟姊妹们说上话了,能把这些忘在脑后,时日一常,没准就算不得事了。
    一番想来,雪浓第二日便去了二房串门。
    彼时雪浓没在沈妙琴房中见着人,院里丫鬟说沈妙琴在柳氏屋里,她便往上房去,恰见着沈妙琴的两个庶出的妹妹也从自己屋里出来,往上房去,雪浓跟上去想打声招呼。
    这晚上天黑,雪浓步子轻,她们在前面也没注意到身后有人,相互间嘀嘀咕咕着。
    “咱们这会子去上房,真能劝住母亲别回娘家吗?”
    “指定不能,可姨娘叫我们去劝,不劝怎么成,难道看着母亲走不成?母亲若走了,二哥哥要是知道,一定会逼我们二房分家出去的。”
    雪浓一愣,收回拍她们肩膀的手,一路跟着听,才知,原来二老爷贼心不死,竟置办了外宅,他先前想纳的女子成了他的外室,成日里头不着家,被柳氏发现了,柳氏才闹着要回娘家,柳氏的娘家也是大户,但柳氏是庶出,她的嫡姐嫁给了永昌侯,而她就嫁给了二房老爷,这门亲事也不算差,毕竟沈家也是勋贵,祖上也曾是侯爵,但沈宴秋父母兄长不在了,这爵位原该沈宴秋袭上,可沈宴秋却从没向上请过,他又是当朝首辅,二房虽是庶出,却未必比一般的侯府差,柳氏这也称的上是高嫁了,奈何二老爷不争气,总想着女人。
    柳氏要回娘家,瞧着也是想闹一闹,她未必是想瞒沈宴秋,说不准就是要沈宴秋知道,再出面压制二老爷。
    雪浓停住脚,便不往柳氏处去了,犹豫再三,转步去大房。
    近十月的天气,夜晚是越来越冷了,进到大房这边的院子里,这凉意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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