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屹今天穿着宽松的深灰色家居裤,门关上又合上,他拿着感冒药阔步走进来。
    水央盯着他熟悉的脸,深眸高鼻下,是他们曾经吻过的唇。
    他布置的房间不算很大,却给了水央久违的温馨感。
    床、衣柜和书桌都和北城的差不多。窗前是一盆枝冠舒展的荷花,静静躺在小水池里。
    男人半蹲着,灯光拉下他的斜影再落在地板上。他看着妹妹吃完药,温声问:“饿了吗?你吃了药躺会儿,哥哥给你做饭。”
    水央头脑昏昏沉沉,药效发作很快。她摇摇头,脑袋已经想迫不及待想沾住枕头。
    “好,那你睡吧。”
    陈嘉屹闭了灯,关住门。水央听着脚步声去渐渐远去。
    她蹭地从床上坐起来,打开手机的监控红点检测,绕了一圈确定没有监视红点后,她又看了下设置里有没有可以的wifi链接。
    她现在接触多了摄影设备,自然有些了解,直到逡巡半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躺回床上睡觉。
    心理上应对压力的方式有两种,一是重新评价应激源自身的性质,一是重构自我对于应激反应的认知。
    她没办法评价哥哥当时监视她的行为,于是选择重构自己的认知,首先就在无时无刻规避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
    她开始在心中构建一道防线,一道能够抵御任何危险的防线。她告诉自己,警惕便是捍卫。
    这不算错怪他。
    水央在迷迷糊糊进入睡眠前,安慰自己般这样想。
    一个小时后,陈嘉屹将饭全部放在家庭保温盒里。
    他平复了几下呼吸,确定妹妹又一次躺在他的庇护所里沉睡,他轻轻推开门。
    有些东西被屠戮以后是无法拿回来的,因此失而复得的东西会比习惯拥有的原物更加被珍视。
    妹妹在睡觉。
    男人迈步的动作很小心很小心,借着浅浅昏暗的小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耐心,一寸一寸地描绘着她的轮廓,指尖隔空触碰了下她的头发,尽可能用自己所有的感官去记忆她的细节。
    好想她,想这样不冷冷的她。
    ——
    水央再一次醒来已经是10点多。
    带教老师半小时前给她发了微信,询问今天的采访内容。
    这属于水央的作业,就像一个限定底线,老师可以不催,但水央必须提前出色完成。
    这是她想变得出色的一个敲门砖。
    她揉着散乱的头发走出卧室准备开工。
    陈嘉屹在客厅静静地看报纸,明亮灯光下,水央注意到哥哥已经套上了睡衣,整个人恢复起北城时的自然放松。
    她当然知道,每一次哥哥来找她,他身上总是有一些或多或少的不自然,仿佛是怕某个字某句话又让她不开心。
    水央很无奈,过去这么久,她又不会再怪他什么。
    如果没有最后的争吵,她说不定还在北城大学读着自己不喜欢的专业,然后随随便便度过大学生活。
    所以说命运的巧合总是如此,要她失去些东西,也会让她获得些东西。
    没办法,老天爷很公平。
    她早就知道,从她贪心到想要哥哥毫无保留的爱那天起就知道了。
    她跟哥哥打了声招呼,便从包里掏出pad准备赶稿。
    小吴已经把摄影内容全部给她压缩发了过来。水央导入进剪辑软件中,进度条走完,鼠标拉住这个视频拖进采访案例文件夹,再反复观看记录。
    她今天还需要复盘和校对,找出自己中间的细微错漏。
    老师在微信已经分析了她今天的电视直播状态,她并不算完美,甚至有好几处卡顿,尽管已经背过无数次,但面对镜头的紧张仍然存在。
    她咬着唇来来回回拉进度条,脸上泛起红,尴尬地觉得很多人面前出丑了。
    陈嘉屹注意到身旁趴着的妹妹不断在观看其中一个她略微卡顿的片段。
    他没出声,只是看着水央的反应。
    半晌,水央转头回视哥哥的视线,她忍不住问道:“哥,我是不是有些差劲,明明背过的问题,还是卡了。”
    陈嘉屹微怔,很快便缓神回复着深陷情绪的妹妹。
    “央央,哥哥今天看了你的直播,你表现得很好,有一些小失误也很正常,你没有必要难过和羞耻,老师只是为了激励你。
    “可我怕大家笑话我。”水央挫败道。
    她才不到20岁,又是敏感性格,明明细枝末节的东西泽总会在心里被拿起来抬高,反复纠结。
    陈嘉屹调整坐姿,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妹妹一些,他放下报纸,看着水央的眼睛。
    “但其他人的看法没有那么重要,否则就不是外界在暴力你,而是你自己在暴力自己。”
    水央有些无奈苦笑:“你从小不都这么教我吗?可话都这么说,哥你被批评的时候难道不难受吗?”
    陈嘉屹好脾气地用黑历史缓解妹妹的情绪。“难受啊,不止是老师,我还被爷爷训过呢,他拿那么粗的拐杖打我,你见过的。”
    水央想起那会儿,陈嘉屹因为某一次逃课就遭到爷爷的打。
    他逃课是因为她初一的时候来了例假,她懵懵懂懂,刚来班上没有同学和她讲话。
    她只能借老师的手机给还在读高中的哥哥打电话。
    他来的很快,那天是他的一次月考,他直接没考下午的英语。
    水央很自责,哥哥不至于此,和他曾经还是至于了,给脆弱无依的她很多安全感。
    她回视哥哥柔和的目光,轻声问道。
    “那你后来怎么不难受了呢。”
    陈嘉屹嘴角上扬,很自然地答:“哥哥不是有你吗,你给哥哥买了好多开心果,还给我变魔术。”
    水央想起旧事,忍不住笑出声,她当时特别滑稽,魔术手法也很生硬,可哥哥还是被她逗笑了。
    “那我现在不开心,哥哥能给我变吗?”
    她不过随口,自然知道哥哥不会这些。
    “当然可以。”
    陈嘉屹挑眉回答,他起身路过玄关停顿了两下,然后把灯关掉。
    男人走到水央面前,高大的身影单膝跪下。
    “伸出手来。”
    水央一愣:“还需要我的参与?”
    她倒没有拒绝,两只手被陈嘉屹推着合掌交叉握拳,只留下中间一点缝隙。
    陈嘉屹温暖的掌包住水央的指尖,在他手指的力度下,迭加的温度让她手背肌肤热了起来。
    所以在那个还残留着18岁夏天最后滚烫火热的那些夜晚,她被哥哥压在床上,他的手指强势分开她的五指,用力插进去再握住。
    时过境迁,此刻不见丝毫情欲,唯有水央有些起伏的心跳。
    陈嘉屹稍稍摆弄了两下,一朵玫瑰花从水央交合的手心凭空产生,花瓣瑰丽,很大很红。
    男人吹了口气,顶上的火焰亮起。徐徐开始往下燃烧。
    他视线只看着妹妹,红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水央被突如其来的景象惊了一下,她只学了皮毛,不会这些花样。
    “我以为你不会变呢。”
    陈嘉屹沉默几秒,脸色光影折射变换。像是从黑暗的阴影中慢慢走出来。
    “会变的。”他说。
    他会尝试改变,即便现在做不到很完美,让她可以又一次彻底放心回到他身边。
    “哥哥还会给你变钱,爆金币,要不要看?”
    夏夜的风透窗渗进客厅,吹灭了玫瑰顶微弱的火光。
    一阵死寂后,水央被逗得笑出白齿。
    陈嘉屹在她酝酿已久的反应中松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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