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南宫珩想了很久,想了自己得罪江沅的种种过往,可愣是没想起来绿萼是…谁?
    江沅见这个中年男人一脸错愕, 半晌没有答话, 愤怒之气更甚,双手捏着南宫珩的衣襟,手指关节发白,仿佛想要将他捏在手中粉碎一般。
    “绿萼, 那个爱穿一身翠衣服, 在东海与我一起赶海挖牡蛎的姑娘。你是不是将她鲨了?”
    听了江沅的提醒,南宫珩这才想起来她, 于是强忍着喉咙里将要上涌的腥甜,小心翼翼回道。
    “娘娘误会了, 绿萼这丫鬟不是…我鲨的。她…本是鲛姬身边的人, 小人怎敢动她呢?”
    南宫珩求生心切, 只能扯着谎狡辩。他感觉体内的灵力渐渐散去,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自己原本是受南海鲛皇的委派来到人类大陆, 去找沽国实际上最高的权利人要寻冰魂丸,南海不知何时也被不死身术波及…
    想想也真讽刺,他们人类有一句闲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形容他现下的状况再合适不过了。
    南宫珩心中作苦,今日来一方面求取冰魂丸,另一方面是想要问询赵凌煜,到底何时能替南海的鲛人全部解除不死身术。
    没想到这赵凌煜心思深沉吊诡、异于常人,听到自己的担心,只低头作思,待得半晌,才幽幽冒出一句。
    “南宫大人不必着急,此事已有了解法。今日你同我等一个人,答案…自在她身上。”
    又是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南宫这才神思回笼,战战兢兢地抬眼望着江沅。
    “南宫珩,到此时你还想狡辩?你不承认,那我帮你再回忆!”
    江沅松开南宫珩,平复了心绪又接着娓娓揭了这位南海礼官的恶行。
    “绿萼的姐姐采红,原本才是鲛姬身边的人。那时你追求云蓁蓁无望,由倾慕转愤恨,自知无法对她南海公主怎样,转而去欺负她身边的一届普通宫女?”
    南宫珩听得心惊,却又无奈。原来…这沽国西太后娘娘并不是为自己出气,反而是替一名自己几乎想不起来的宫女忿不平,看来还是自己不够了解人类。
    “娘娘,冤枉啊。那采红的死与臣也无关,臣原本想纳了她,可谁料想那丫头性子倔,一时想不开就…”
    南宫珩知道今日真的想致自己死地的正是江沅,他现下是真的悔了。早知如此,便待采红、绿萼那俩丫鬟好一些了,做这些也非难事。
    可世间哪里有后悔药呢。正想着如何脱身,一记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自肩膀处蔓延开来。
    “啊!娘娘饶小的一命吧!”
    南宫珩惊恐地瞧着江沅正手握一把匕首,从自己伤口处拔出。
    溅得少女一脸,任由血珠从眉角滑过她的半边脸,仿佛罗刹女再生。那蓝血顺着刀尖处砸在地板上,滴滴都在向自己索命…
    南宫珩是真的怕了,他知道江沅这次是真的动了杀心,他忍着疼痛艰难地爬到赵凌煜脚边,企图求他替自己说情。
    赵凌煜自江沅质问南宫珩开始,便没再发一言,而此时见到南海礼官来求自己,依旧不为所动。
    “玉面阎王”负手、静静站在一处,微垂着眼睨着南宫珩,哪怕底下的人头磕地板咚咚作响,他清隽的眉也没有皱起一丝,像看陌生人那般冷漠。
    “赵大人!求您救救臣吧…看在臣为您…效劳终年的份上…”
    还未等南宫珩将求情的话语说完,赵凌煜便运了气,轻一脚将他踢飞。南宫珩犹如一件死物,向后重重砸在五人抱柱粗的金丝楠木望柱上。
    大殿内,接着传来这个中年男人的悲鸣哀嚎,伴随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一直持续到霞光西坠。
    龙泉宫的大殿门终于在最后一丝暮光燃尽之后打开了。
    夜色伴随着雾霭,朦胧掩盖了坤灵,远处传来悠悠钟声、头顶的渡鸦悲鸣惊飞,整个朝阳宫都被覆盖在一片浓郁而忧伤的氛围之下。
    江沅款款推门而出,脸上的蓝血早已干涸,身上的碧霞罗也没了来时的华丽,被血污得辨不得颜色。
    可少女却没有因此心情抑郁,反倒是大仇得报的畅快。
    自从武陵镇出来,再做得龙泉宫这帝王的宠妃,人人都道自己是妖妃。可扪心自问,自己从未直接如此伤害过一个人。南宫珩他,是第一个!
    江沅回头看向角落那早已没了呼吸的南海鲛人,心下一阵轻松,竟然忽而展笑。
    不是难过的笑,亦不是有心地扯笑,而是舒心地笑、欣慰地笑。
    天…!少女不可置信地收了嘴角,微歪着头,鹿眸里充满了疑惑。
    “江沅…会笑的感觉如何?”
    赵凌煜叫住了她,走上前去,抬手、很自然地替她顺了鬓边的碎发。语气平淡地好似在聊今日到天气。
    “我…怎么…会笑?”
    江沅语塞半天,抬眼困惑地看他。
    “捕鲛人并非不会笑,只是…非得了刺激。就如你此刻…”
    赵凌煜嘴唇轻勾,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瞬,低头、拿出绢帕继续擦拭江沅脸上的血污。
    江沅眼眸微阔,如梦初醒。
    “所以你…一直都会笑?是因为在战场上试炼的吗?”
    “何止于此…”
    赵凌煜轻声应道,良久,见江沅目光灼灼望着自己、未再开口。
    此话题,赵凌煜并不打算与她深聊,待日后…有机会,可将自己所有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全都告诉她。
    可,赵凌煜永远没想到,他等的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
    “南海礼官犯蠢冲撞了娘娘,臣为娘娘护驾,将这鲛人逆臣绳之以法。惊了太后娘娘的凤体,还请恕罪。”
    不一会儿,一众守卫士兵纷纷“及时”赶到,赵凌煜立刻垂首、单膝跪地请罪。
    江沅伫立在殿前,失魂地任由丫鬟搀扶着离去,好似真真被此场面吓到一般。
    可谁会知晓,那“阎王”在自己临走之时,附耳过来的一句,令江沅久久不能释怀。
    “沅娘娘,臣对您的一片赤诚之心,您可感受到了?那么…您姨母对您说的意见,真的不需要再度思量一番吗?”
    赵凌煜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回到水晶宫,江沅赶忙沐浴梳洗,并且关照宫人们不要将今日之事告知裴寂。
    可宫人们的回话又将江沅的心情拉回谷底。
    裴寂又潜入水晶池底里熟睡了,江沅知道这是不死身术愈发伤了鲛人的灵力根本。只有变回本相才能勉强休养生息。
    江沅没法只能先去洗漱,想着稍后再去看看裴寂。
    半个时辰过去了,江沅坐在铜镜前呆呆地望着脸色苍白的自己,再度扯笑,却怎么也做不到先前鲨了南宫珩那时的畅快笑容。
    蓦地,江沅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禁得打了个寒颤:赵凌煜究竟是鲨了多少人,才能做到收笑自如?
    还有自己临走之时,赵凌煜在自己耳旁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李纤云便是受了赵凌煜的诱惑才答应放了自己一时,她也知道自己手刃南宫珩替绿萼报仇,也是他向自己求好的证明。
    可是,赵凌煜他做这些真的就只是想帮助自己,来拯救全鲛人族的性命?
    江沅不由得冷笑,想想真是荒唐,他一冷血将军会在乎谁的性命!让自己要了沽国皇帝的心头血,怕是会有其他不齿的目的!
    “娘娘?您刚刚是在笑吗?是想得什么开心的事吗?”
    老实丫鬟也察觉出自家主子如今表情不再严肃板正,稍微有些灵动气儿了。
    江沅也凝神望向铜镜,刚刚上扬的嘴角还来不及放下,那眸中多情缀光、蹙额颦笑间却是画中娇。
    不过…相比赵凌煜那般笑得坦然,江沅自知世无法到达的程度。当然,她也并不想如他那般。
    江沅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水绿色薄裙,上挽了一只碧玉簪,余下的墨发垂满了纤腰,略施粉黛,便起身去水晶池那看望裴寂。
    月光柔和似絮,如一盏天灯悬在暮色中,让这本就雾气弥漫的夏夜添了一些暧昧的光晕。
    江沅提灯走在延廊下,此一时万物静默,就连靠近水晶池,都没听到鱼尾拍水的哗哗声。
    真是奇怪了!江沅越走近心下越发不安,照理来说,即便鲛人沉水休养,也偶会有摆尾、惹得池水荡漾。
    可今晚水晶池里未有半点声响,江沅的担忧的心猛地拎到了嗓子眼。
    “裴寂…?”
    她探头轻唤着鲛人的名字。
    意料中,没有任何回应。
    江沅点明了水晶池边所有的烛灯,又抻头朝水里望去。
    除去波光粼粼、碧水一片,哪有分毫蓝色鱼尾的踪影…
    第94章 无间
    朝阳宫内, 打更的小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喊着“酉时到…”,一下一下地划破静谧的夜,惊得江沅六神失了五魄, 一想到裴寂恐会遭遇不测, 额间顷刻沁出大颗汗珠。
    皇宫内, 除了赵凌煜还有谁敢动她身边的人?江沅踱步逡巡,把裴寂所遭遇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仍旧无头绪。
    今日早些时候, 自己与赵凌煜才合力鲨了南宫珩,他这会应该不会那么讨嫌抓了裴寂;李纤云虽然被自己识破她与赵凌煜的私情,但自己并没有将其说破,她没道理再与自己为难。
    到底会是谁在这么晚的天, 将他诓骗出去?
    江沅设想了多种可能, 却单单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无奈少女急得毫无头绪,又不敢大张旗鼓地找人,于是打算只身一人在水晶宫附近转转,看看能否有收获。
    夜色如水, 更深人静, 庭院里阖无人声,夜空中浮云流动, 弯月半掩,地上忽明忽暗, 墨影斑驳, 令人眼花缭乱。
    江沅漫无目的地找寻, 忽闻一阵低沉鲛人语,在这静得发怵的夜里格外悚然, 但听者却无胆战反而心生惊喜。
    慢慢靠近那座假山,从后传来的声音愈发清晰。透过假山嶙峋怪洞朝那头看去,果然,江沅清晰地瞧见了一对男女正深情地相拥在一起。
    男人虽一身太监服,但身量高大,宽肩窄腰的身型轻松环过怀中的少女。绯衣似火,夜风吹扬了衣袂,热情地吞吐少女粉色裙裾,无限纠缠。
    “予卿哥哥,我只有你了,你别再丢下我了,好不好?”
    少女从怀里仰起头,樱唇轻启,娇软甜胧地撒娇道。
    “蓁蓁别怕,如今这局面已然是最坏,再不济你也是南海的公主。而我却是自身难保,真的救不得你。”
    裴寂拉开与鲛姬的距离,想着她不知怎的就找到了自己,东海、南海的情况鲛人族各个都婴城自保。
    云蓁蓁此番来沽国,定也是为了南海的利益而来,现下贸然找到自己,在没摸清她的来意,索性不便与她太过牵扯较好。
    鲛姬一听裴寂对自己如此冷淡拒绝,心里不免委屈又生气。几番求靠近不得,终是情绪崩溃。
    云蓁蓁见裴寂是双手环胸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表情,不禁怨上心头,也无低声软语,提了声响,换了人类语,指着裴寂大声斥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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