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席过后, 宾客们陆续告辞。
    宁王妃拉着谢姝的手,几度哽咽。
    谢姝客套地安慰着她,她却像是找到倾诉的对象, 一股脑说了许多话。“……王爷这一去,留下我们孤儿寡母, 往后还不知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她哭得悲恸, 实在是伤心。
    一旁的顺王妃道:“三皇嫂你说的是哪里话, 你可是李家的儿媳,儿女皆是天家血脉, 何人敢欺你们。我知你难过,你娘家没了, 三皇兄也没了, 但这样的话你以后万不可再说, 若是被旁人听了去, 还当我们皇族无能。”
    这话听着不像是安慰人, 反倒像是在扎别人的心。如果是以往, 这样的话她哪里敢说。而今主从调转, 她是笃定宁王妃不敢再压自己一头。
    宁王妃也确实不敢再如从前那般对她, 若不然定会揪着莱芜郡主的事不放,根本不可能让顺王含糊过去。
    此一时彼一时,宁王府往后怕是再也无法与顺王府相提并论。
    她们妯娌之间的龃龉, 谢姝半点也不想掺和。
    但顺王妃话锋一转,问她:“月城公主, 你说是不是?
    “顺王妃所言不无道理, 宁王妃这话若是传了出去,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二殿下不孝顺,未能好好照顾你。”
    李相如就在不远处, 瞧着神情阴郁了许多,再也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
    宁王这一去,他便失了倚仗,更与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无缘。他此时的处境,一如他的母妃,自然而然地与自己从前的跟班顺王世子颠倒过来。
    而那原本应该跟在他身后,为他命是从的人,正被世家公子们围着,享受着他以前才有的待遇。
    宁王妃看着眉间全是落魄之色的儿子,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如儿最是孝顺,这两日来他里里外外地操着心,我是怕自己拖累了他。”
    “三皇嫂,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说一说你了。”顺王妃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你可是一府主母,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事你吩咐下去便是,哪能可着如儿一人张罗。你不心疼他,我这个当婶母的还心疼他呢。”
    这话听着是在心疼李相如,其实是在暗指宁王妃御下无能,偌大的王府连可用的下人都没有,事事还要主子亲历亲为。
    “四弟妹有所不知,你三皇兄在世时最是节俭,最不喜欢铺张浪费,府里也从不养闲人。如儿与他父王一样,也是一个节俭之人,宁愿自己累些,也不愿意多买几个下人侍候。我便是有心想找个帮手,无论府里除了吴侧妃外,就只有一个钱姨娘。
    吴侧妃身子弱,钱姨娘又病了……欸,不像四弟妹的府上,年年都有新人,前些日子还添了一个。四弟妹若是想找帮手,自然是不费什么神。”
    顺王妃听到这话,表情微微起了变化。
    谢姝趁机抽出被宁王妃拉着的手,再次告辞。
    宁王府的门外,一排排马车在等候。
    为首的一辆马车很是精美,雕纹刻蟒锦顶华盖,正是顺王的驾辇。顺王上了驾辇,而顺王妃和莱芜郡主则上了后面的马车。
    所有人顺王妃没有与顺王同乘一辇,无非是想陪自己的女儿莱芜郡主,却不知事实是那驾辇之中已有人。
    透过雕纹刻蟒的马车,谢姝一眼就看到那里面的人。
    赵芙。
    所以赵芙就是宁王妃口中的那个新人。
    看来赵家这是打算彻底一条道走到黑,恐怕此时正在暗自庆幸。庆幸他们选择及时,赶在顺王冒头之前以女示好。
    马车内,赵芙正温柔小意地侍候着顺王,又是给顺王擦脸擦手,又是泡茶倒茶,眉梢眼尾都透着几分柔媚之色。而顺王也一改过去懦弱平庸的模样,神色间全是踌躇满志。
    仅是看了几眼,谢姝就收回视线。
    【顺王这人,以前瞧着平庸又软弱,没想到一朝得势,比安宁两王丝毫不逊色。】
    萧翎也朝顺王驾辇看去,道:“他也姓李。”
    谢姝点头,“也是。”
    天家的子孙啊,又有几人不想坐上那个位置。
    哪怕是有一星半点的可能,恐怕都足以让人以尸铺路。
    【陛……有几日可活?】
    萧翎看了她一眼,比划了一个手势。
    她了然的同时,心也提了起来。
    【这么短的时间,来得及吗?】
    此时他们已到了马车旁,正准备上马车。
    她有个习惯,心里想着事时,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去摸身边的东西,逮着什么摸什么,所以这会儿她的手已不受控制地去摸车前的马。
    那马似是颇为享受,头朝着她的方向喷着气。
    萧翎见状,将她的手拉了回来,按在自己脸上。
    “别摸它,摸我。”
    “……”
    【大庭广众之下,你发什么骚啊!】
    不少人朝他们看来,尽是震惊之色。
    有人喃喃着:“真想不到萧大人居然是这样的人!”
    章也摇着扇子遮住半边脸,对那人道:“情到深处如入无人之境,萧大人也是性情中人,龚大人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被称为龚大人的人下意识点头,然后又摇头。
    “他可是萧大人哪!”
    “他也是人哪。”章也摇着扇子,道:“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亦不例外。”
    两人说话时,萧翎和谢姝已上了马车。
    谢姝捏着掌心,掌心之处仿佛还残留着男人的温度。
    “娇娇,说好了的,以后你只能摸我。”
    “……”
    什么时候说好了!
    谢姝无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孰不她这般模样落在萧翎眼底,似嗔还恼,一如春风入骨。
    男人的大掌贴在她脸上,拇指轻抚着她的唇。
    马车内的气温骤然升高,比那鎏金铜炉中的炭火还要热上几分。她被这热气一熏,只觉得口干舌燥。更要命的是,唇被人抚摸着,让她想舔却不能舔。
    “你……要多久才能成事?”
    她故意岔开话题,问的是天下谁主沉浮一事。
    而萧翎的回答一语双关,他说:“娇娇,我等不及了。”
    ……
    事关江山社稷,心急之人不知多少。
    景元帝的病情一日比一日加重,请立太子的奏折也越多越多。正当世人都以为顺王最为可能被立为太子时,不知从哪里传出一句话:立嫡立长,立庶立贤。
    顺王是庶子,然而景元帝膝下活着的庶子可不止他一人。平王虽有腿疾,无缘皇储之争,但李家还有几位未封王的庶皇子。
    纵然皇子之中无人为翘楚,那也可以矮子里挑出个子最高之人。何况嫡系一脉尚有人在,史上也有越过皇子而立皇孙为储的先例。
    一夜之间,呈到景元帝面前的除了有请立顺王为太子的奏折之外,还有倡议嫡孙李明尧为皇太孙的奏折。
    很快,两股势力渐渐相当。
    顺王一派见势不妙,纷纷上折斥责李相尧身为蕃王,进京之后迟迟不回封地,分明是不顾李氏祖训。
    李相尧无法,只能领兵归永州。
    那一万兵士从京外撤离之后,顺王立马主动进宫侍疾。
    顺王此举,其心昭然若揭。
    自那立嫡立长,立庶立贤的话一传开,底下的皇子们动作不少,他这是想占得先机,以图近水楼台先得月。
    京城上下风云汇聚,暗流涌动。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阴雨连绵了几日。哪怕是屋子四角与正中皆摆着火盆,似乎也驱散不了那透骨的寒气。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谢姝披着白狐毛的斗篷出了屋子。
    “大人那里还没有消息吗?”她问萧翎书房里侍候的那个小侍卫。
    小侍卫小声回道:“回小殿下的话,大人未有消息传来。”
    她叹了一口气,双手拢进暖袖中。
    昨天夜里,萧翎又被急召入宫。临走之前吩咐她,在他回来之前紧闭门户,无论是谁都不要见。
    几乎不用多说一个字,她心知王权之争,已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
    她送他出门,对他的交待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万事小心。
    而他对她的叮嘱,则是:等我。
    很简单的交待与叮嘱,却包含着只有他们才懂的深意。
    雪还在下,入目所及的花草树木和亭台楼阁皆染了一层霜白。她远望着皇宫的方向,眼神深处是化不开的担忧。
    既已卷入王权之争,谁也不能预知输赢。哪怕是有读心之术,却也不能算尽人心。所以在最后结果未出来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时辰一点点过去,入冬之后的暮色来得更早了些,随着府中各处的宫灯亮起,映得地上的积雪也多了几分暖色。
    独自用过晚膳,她歪在贵妃榻上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门房匆匆来报,说是莱芜郡主来访。
    谢姝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琉璃沙漏。
    戌时了。
    莫说是这个时辰,便是白天的任何一个时辰,莱芜郡主来找她都不正常。她们无一丝交情,有的只有交恶。
    “不见。”
    门房领命,又匆匆而去。
    与此同时,她传令下去命府中上下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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