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担微笑,“说不定生死擂台之时,我能给他们一个惊喜呢?”
    第490章 长生宗主
    顾担在新买的夏朝小院中默默参悟,道蕴金丹已成,他也终于是走向了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阵痴所给予他的关于道蕴金丹的经验,自他也成就道蕴金丹之后,便已没有了大用,最多仅能参照而已。
    毕竟阵痴的主攻手段乃是阵法,就连自身的道蕴金丹也向着这方面靠拢,已经不能再用常人的金丹去度量。
    如果说寻常的气海凝婴,大概相当于普普通通的泥水捏成雕塑,彻底定型,那无暇金丹就好似是雕塑之中的精品,某方面能与天地应和,算的上天地都承认一部分的精品。
    但道蕴金丹自有不同。
    严格意义上来说,道蕴金丹能否算在金丹这条路上都值得考究,就好像武道先天虽也和武道占了个边,真修行起来和武道的关系却又不大了。
    道蕴金丹也是如此!
    这是一条古路,昔日的上古修士可凭此修行到极尽境界,说他们此生都在金丹也并无差错,只不过他们的金丹会随着自身的进境而随之变化,呼应,真正的一法修到死为止。
    可今时今日,时移世易,大有不同。
    仙道发展如此之久,早就抛弃了过往的繁杂,每一个境界都已经有了大家遵守的标准,虽然这个标准不一定强,却是无数先辈趟过去的最稳的一条路。
    只要按部就班的修行下去,寿元不出现问题的情况,理论上来说修仙界早就规划好了怎么走向元婴之路,至于更上一层,已然近乎超脱出修仙界的化神天君?
    不好意思,那已彻底涉及到了天地法则,没有任何人能给出‘模版’化的东西,已经不能再根据前人的经验来规划,每一个人都是一条与众不同的新路,至多相似,绝无相同!
    这么看的话,顾担和阵痴已经提前了太多,他们才刚刚金丹,却已经要开始思考自身的路如何去走……毕竟道蕴金丹并非定式,会根据他们的侧重和努力而随之变化,怎么着也是曾经的一条无上路,且不像是炼气士那样没有先天之炁累死伱也不可能修行到绝顶。
    可问题也恰恰在此。
    既然道蕴金丹理论上来说永无止境,又要如何按照常规的方法碎丹凝婴呢?
    道蕴金丹之中,已经蕴含了他们此生的修为和前路,他们越强、道蕴金丹也就越强,与旁人大有不同。
    没有终点,又谈什么终结?
    阵痴困于此中,真按照金丹的标准怕是早百十年就能凝婴,而今却还在金丹境晃悠,迟迟未见前路。
    顾担倒是拥有经验,也知道一些线索,可是他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条路。
    他是一个长生者。
    理论上来说,只要不中途被人宰了,也是没有终点的。
    所以他一直都很小心,无论是在凡俗时期还是在修仙界,都是如此。
    直到大道之体孕育而生之后,才开始光明正大的行走世间,留名于世。
    在此之前,他几乎未曾主动去做过什么,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局势在推着他走。
    修行之事虽从未懈怠,却也没有像是旁人那样,因为生命短暂,所以抓到一个方向就能坚定不移的走下去,稍有迟疑便可能功亏一篑。
    如今,他也到了需要选定一个方向的时候。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此时的修仙界侧重修为本身,问心、求道反倒是少有提及。
    毕竟真正有机会求道的修士能有几个呢?
    绝大多数修士,包括已经是修仙界统治者层次的元婴尊者,也仅仅是在道之下而已。
    告诉他们要求道就能求么?
    他们有这个实力么?
    唯有寥寥无几的人,才能够脱颖而出,如何能够成为普罗大众的选择呢?
    所以如今的修仙界重视修为超过重视求道反而并非是不妥,而是最稳定,最合适的选择。
    求道者说来光荣,可不见得会有什么好下场。
    比如姬老,尸骨无存;比如阵痴,囿于金丹。
    就算真想求道,怎么着也得元婴之后才去考虑吧?
    提前追求,极有可能选错了不说,甚至还会耽误自身修行,导致寿命将尽而修为停驻。
    若非源天界危在旦夕,不过只剩下了百余年的时间,顾担也不会急切。
    可这东西并非是想求就能有的。
    当真正开始参悟自身,上下求索之时,顾担才忽然想起了白莲尊者坐化之前所说的遗言,如今想来竟是别有几番滋味。
    ‘难难难,道最玄。莫将求道视等闲。不遇至人传妙法,道果成空身化烟。’
    人这一辈子往往仓促,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在一些时候提前展望未来,然后在年轻的时候就选定了此后的路。
    就算是长生者,也终究是逃不开这个樊笼。
    顾担可以是孤身一人,但他终究还是一个人。
    有自己的友人,有自己的过去,他并不觉得这些东西仅仅只能当做记忆,过去了就没有必要再想。
    尤其是如今修为越加深厚,身旁却已经没有能够秉烛夜谈,把酒言欢之人后。
    人生于世,总该做些什么的,不能如同朽木一样,与天地同朽。
    石头也能安然度过亿万年,可曾有人追求化作石头?
    不断的扪心自问,并非是在与自身内耗,而是要找到自己的追求。
    这注定是一个艰难的过程,评价别人很容易,可人自己看自己就难免偏颇,哪怕尽其所能的公正,以超脱自身的视角去审视,也总容易高看自己。
    这一次拦住顾担身前的已经不再是什么具体的境界,而是他自己的内心。
    所有修士,欲要得道,终归不免走上这么一遭。
    顾担坐在院中的树下,此时阳光正好,清风徐来,树叶的枝杈微微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这里反而越显幽静。
    他的目光深邃宛如不可见底的深渊,身上的气息却是飘忽不定,恍如天上的白云,随时都可能乘风归去。
    前路、未来、修行、自身……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之中浮起又落下,白云苍狗,一瞬间他似是又渡过了百年光阴,过往的一切尚且历历在目,可终归都已不见。
    独留下他在院子之中,默默思索。
    静谧之中,门被推开了。
    一个人走了进来,目光落在院中沉思不定的顾担身上,特别是注意到顾担身上那飘忽不定的气息之后。
    顾担被外界的动静惊扰,从思绪中抽了出来,目光看向来人。
    “不得了,看来长生宗真是收了一个不世出的天骄,才刚刚晋升金丹不久,竟已经开始思索前路。”
    来人看着顾担,面貌陌生,确信从未见过。
    只是他好像对顾担有所了解,开口之际声音笃定。
    顾担瞬息间就反应了过来,抱拳一礼道:“见过宗主。”
    “无需过多的繁冗礼节。”
    长生宗宗主陆知明摆了摆手,来到石桌前坐下,堂堂元婴后期的修士,身上却也是看不到什么架势,并没有拿出九大仙宗宗主的威势,“怎么样,思考的有收获么?”
    “或许有吧。”
    顾担不太肯定的说道。
    陆知明却是点头,道:“很正常,伱还年轻。像我这种活了千年之久的老家伙,修行之时也常常会感到迷茫,偶尔有所得,又怅然若失,这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多谢宗主教导。”
    顾担说道。
    “不不不,我并不是在教导伱。事实上连我自己都找不到前路,哪里能给旁人做指点呢?伱如果问我修行上的问题,我倒是可以帮伱。但伱问我如何求道、如何得道,我也发愁啊。”
    陆知明没有丝毫的架势,竟就这么与顾担畅谈了起来,“寻常人一生不满百,浑浑噩噩的生,懵懵懂懂的死,左右不过是来世上走了一遭。
    幸运也好,苦楚也罢,百年时间一晃而过就会化作一抔黄土,有些问题就算是看不明白也不要紧,死了便算是一了百了,何必一定要追寻一个答案呢?”
    顿了顿,陆知明又道:“但修士不行。修士掌握了力量,拥有比之常人更加厚重而长久的寿元,就免不得想去探寻自己不明白的东西,免不得去思索自身存在的意义。
    修仙界将这个过程称之为问心、求道。
    每个人都不免会问问自己,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往何处去?这个答案或许不会给自己带来超出常人的力量,却能让自己更明白自己。
    我见过不少少年天骄,其中不乏一些惊艳世间之辈。那些人如同流星一般的闪耀一霎便会很快燃烧殆尽,他们的崛起犹如大日东升,落下之时也好似燃尽的烛火般归于寂静。
    或许就是因为他们燃烧的快,快到忘记了自己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也忘记了自己究竟要追寻什么东西,只是不顾一切的燃烧着,爆发出远超常人的光与热,用少年的青春和活力来给老骨头们一点惊喜或是惊吓,却总不长久。”
    陆知明看着顾担,道:“伱能思索自身,这是很好的一件事。认清自己是最难的,就算是元婴尊者,不愿涉足此事的也大有人在。活得久了,就难免有许多遗憾,做过许多错事,到头来还得回头看看,未免也太残酷了些。
    而伱年少得志,年纪轻轻便已可称为栋梁之才,在伱的身上我却没有见到那些恍如流星划过的少年天骄的志得意满,反而像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样深沉内敛……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连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人应该在每个阶段、每个时期具有相应的变化,而非一成不变。
    少年时缺了那份狂气,少了那份与天齐高的骄傲,临至暮年再想有,那可是太难了。”
    伸手拍了拍顾担的肩膀,陆知明说道:“伱现在就去想这些,或许早了,反而会压抑住自身的冲劲。当然我也不敢肯定,毕竟我自己也仅仅只是路上的一员,境界不包含求道,修为不代表问心。这终究是自己的事情,旁人言语也不定是指路明灯,亦或是挖好的大坑。”
    作为长生宗的宗主,陆知明许是感慨良多,见到顾担的沉思,似是想起了自己,长篇大论却并不枯燥,更像是年长之人对后辈的告诫。
    里面蕴藏的只有饱经世事的经验,却没有必须如何的决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这是旁人不能帮的。
    他贵为长生宗主,放在修仙界那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跺一跺脚怕是修仙界都能震动一番,却也不过是求道的失败者。
    真能成功的话,何必再当什么长生宗主呢?求得超脱难道不好吗?
    化神天君参悟天道,可即使是最顶级的元婴尊者,也仅仅只能在人道之中徘徊,两者之间如隔天堑。
    “多谢宗主教诲。”
    认真听闻之后,顾担抱拳一礼,真心实意的说道:“我有一位朋友曾说过,人贵自知,可最难的也是自知,一旦深想,就犹如沉入大海之中,不见天日。
    问心之难非在修行之关隘,而仅在自身。”
    “哈哈,伱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去想这个。”
    陆知明宽慰了一句,随即道:“不过,正是因为还年轻,现在想这个还是有些太早了点。等到伱的修为像我一样进无所进之后,再去想这些也不算迟。
    到了那个时候,伱就会有很多时间慢慢去思索的,不必急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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