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国公夫人实在懒得搭理她。
    这样一折腾,就折腾到了敬国公柳镇父子回家。
    顾茹早在柳镇的屋子里等他。
    待他一进屋,就殷勤地要替他换衣,柳镇蹙眉:“你身子不便,这些事不用你来。”
    两个通房上前接手伺候。
    顾茹便乖乖地收了手退回到五步外,道:“今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婆婆一大早出了趟门,听说是去的江相府上。到了快申时才回来,回来就封了履霜院,正在抄家呢。”
    柳镇手上一顿,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抬脚便往外走。
    那两个通房才刚解开他胸前两粒扣子,吓得忙叫:“爷还没换衣裳呢。”
    话音还没完,柳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顾茹慢慢坐下,出了会子神,突然笑道:“等了这么多年,就是顾家如日中天,我生下志儿时,我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就怕落个跟她娘一样的下场。想不到,如今顾家倒了,那晦气玩意儿倒要倒霉了。”
    那两个通房原是她从顾家带来的陪嫁丫头,便凑过来道:“夫人,怎么知道那边的要倒霉了?”
    顾茹道:“你看看咱们爷这急的!想来这件事呀,必定是跟卫锦鱼有关。”
    她呆呆地出着神,脸上也没有伤感。
    两个丫头倒是很不服气,道:“那个卫锦鱼哪里就比夫人好了?不过是远香近臭,若是卫锦鱼嫁进来,怕是做不到姑娘一半好呢。”
    顾茹抓了一块雪白软糯的荷花糕在手上,一口咬掉一半,狼吞虎咽地吃下,才道:“这话我也就跟你们嚼嚼舌头。我跟你们说……当初诚亲王谋反……若不是卫锦鱼也正好在场,说不定呀……咱们爷就站在诚亲王与顾家这一头了。当今皇上,那就是真龙天子,不然哪能这么巧!偏偏有卫锦鱼抱他护他。顾家成王败寇……也是没话说。亏得他们没对我们顾家赶尽杀绝。易地而处……我都不敢想,这京城,怕早血流成河了。卫锦鱼,果然当得起福国夫人这个称号啊。”
    那两个顾家婢女想想留在顾家的老小,也不由心有戚戚,点点头。卫锦鱼可不是卫锦心。若是卫锦鱼真要顾家死,以江丞相那爱妻如命的德性,还有与太后皇上的关系,顾家还真就是一个活口都留不下。
    这样一想,倒是也明白夫人如今为什么对卫锦鱼心服口服了。志哥儿的生日,也巴巴地特意下帖子请。真当卫锦鱼是敬国公府的大姑奶奶待。
    *
    这时,履霜院里,柳镇到了没多久,敬国公也到了。
    敬国公夫人也不避开锦心,把前因后果说了。
    敬国公不由也怒道:“难怪江相急得跟什么一样。真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锦鱼几次三番帮她的忙。若不是锦鱼,她早就叫咱们家休了。如今她竟然敢对锦鱼下手?依我说,也别休了她,回去卫家也是个祸害,只让她病亡罢了。”
    柳镇沉默着,可浑身的杀气几乎已经飞起来,好像要以人命为祭,才能平息。
    敬国公夫人道:“不过这事,总要讲真凭实据。我只把她的东西和人全都扣住。还得慢慢地审。”
    柳镇却笔直地站了起来,道:“儿子不孝,娶妻不贤,让父亲母亲操了这大半辈子的心。这件事,儿子来办吧。”
    说着朝敬国公夫妇深深鞠躬。
    不过柳镇杀气腾腾,奇怪的是锦心。
    她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似乎笃定了,谁也查不出什么来。
    第153章 天下奇毒
    阿罗把敬国公府送给锦鱼的东西, 仔细查看了三遍,也没查出任何问题来。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捉了只兔子, 灌了些羊羔酒下去。不过那兔子喝了酒, 倒更活蹦乱跳了, 并不见丝毫异样。
    但锦鱼还是不放心, 把所有东西都专门找了个屋子封存起来,等敬国公府的消息。
    而敬国公府这边,柳镇自己带人搜了一遍,也没查出问题,便又去京兆府请了判官捕役仵作一堆人来。
    也是查了个底朝天, 包括锦心的身上也都翻看了,并无所获。
    锦心一律配合,只是脸上始终带着得意的冷笑。
    直折腾到半夜, 都没有结果。
    柳镇便让所有人都退下,只留锦心在屋里。
    他坐在炕上,吩咐人拿些茶水来。
    他闷着头, 喝了几口热茶, 才问锦心:“我知道你为什么恨她。你觉得你这一辈子的不幸, 都是她造成的。可是?”
    锦心没想到柳镇居然会跟她谈心, 她怔了半天, 脸上的冷笑慢慢消失了:“难道不是么?”
    柳镇却突然不再说什么, 只是慢慢地又喝起茶来:“你有没有想过, 我的不幸?”
    锦心脸色陡变:“你?你的不幸?是没有得到卫锦鱼么?!呵呵……当初难不成你知道是她救的你,你就会娶她一个庶女?!”
    柳镇手里的茶碗“啪”地一声碎了, 锋利的瓷片刺进了手掌心,他却好像不会疼:“所以你看……我的不幸是我自己选的。你的……也一样。我们都一样。包括顾茹。”
    腥红的血从掌心流到炕桌面上, 积成一摊奇怪的形态,反射着烛火的光,像一个死不瞑目的孩子。
    “但是我们与你都不一样。其实有一件事……我知道。但是我选择了沉默说。”柳镇双眼盯着那滩血,口气里似乎也带了血腥味。
    *
    锦心莫名地打了个寒颤,张了张嘴,喉咙干涸,说不出话来。
    “我在战场上好像已经死过无数次。回到家中,看你与顾茹怎么斗法,都是愚蠢无聊。至于无辜的大姐儿,遇上你们这样肮脏的女人,是她的不幸。长大了也许更不幸。所以……我只当不知道。”柳镇的话毫无感情,腔调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可听到耳朵里锦心却好像一盆沸水当头浇下。
    她做得那样隐秘。
    她找了生痘孩子的脏衣裳,买通了针线上的一个绣娘,把那带病的衣裳塞到大姐儿的新衣裳里面过一夜,第二天才拿去给大姐儿穿。
    结果大姐儿便染上了水痘,夭折了。
    家里所有人都以为孩子就是出痘,却不知道,那痘是她谋划出来的。
    虽然她可以否认,可是对柳镇来说,否认也没有用。他根本不会信她。
    “你们大概奇怪,我怎么会对卫锦鱼如此念念不忘。实不相瞒,越跟你们相处,我便越后悔自己当年的愚蠢。到于你与顾茹,我对她倒比对你好些。你也不服气,她确实比你强些。她再恨你,也不会用你从你娘那里学来的下流手段,动不动就想伤人性命。”
    柳镇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根钉子,射入锦心的心头,那种痛楚几乎让她昏厥。
    她崩溃地吼道:“明明你们每一个人都欺负我,逼迫我,结果现在我却成了唯一的一个坏人?天道不公!你更不公!我……我……”她气急败坏,冲上前,从炕桌上,拾起一片锋利的瓷块,举到颈边:“你……你不就是想逼死我么?我……今日便成全了你!”
    雪白的瓷片陷到了雪白的肌肤里。
    殷红的血顺着锦心的脖子往下流。
    柳镇坐着没有动,眼睛里的光好像都冻住了。
    疼痛从脖颈上涌上来,锦心的手却慢慢地松开了。
    柳镇却站起了身,他弯腰捡起那块瓷片,冲着锦心的脖子比了比:“你说,如果是我动手,会不会只消一下就能割断你的喉咙?!”
    锦心颤抖着。
    她想过无数次要去死。
    可是她的仇还没报。她不愿意死,她也不能死。
    “你如果能老实交待,到底给锦鱼下的是什么毒……我便饶你一命,让你和离归家。若是不然……”
    锦心扑通跪下,抱住柳镇的腿大哭起来:“我才是你的原配嫡妻!我们还有念儿呀……”
    她不提女儿还好,提起此事,是柳镇生平大辱。
    若不是当时国公夫妇已经在边关,他那时就已经把锦心一剑杀了。
    柳镇下朝回来没换衣,脚上还穿着六合靴,此时抬起,狠狠地踹在锦心的小腿径骨之上,只听“咔嚓”一声,锦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而她的叫声未止,就觉得颈边冰凉一片,像有刺扎进了肉中。
    她突然明白。
    刚才柳镇不是在跟她谈心。
    而是在跟她诀别。
    她今天若是她不说实话,他真会杀了她。
    可是说实话他就能饶了她吗?她可是真的对他的心尖尖下了手。
    锦心迟疑着,颤抖着,颈上的痛又多了一分。
    横竖是个死,他答应了的,她说实话,最多让她和离归家。
    只要还活着,她就永远都还有机会。
    “是毒鹅菇!我把它晒干磨粉,和在水里,再用这水把肥羊肉泡上一夜,用这样的肉酿出来的羊羔酒……喝下去,并不会立刻发作,总要过两天,才会毒发身亡。”
    “我看,你的心,比这毒鹅菇还要狠毒!”柳镇爆喝一声,右脚一抬,狠狠踩下,锦心尖利地惨叫一声,脸色青白,晕了过去。
    她的双只脚,都穿着黑青色的翘头鞋,脚尖对脚尖,平平地在地上摆放着,诡异得叫人胆寒。
    *
    虽是半夜,柳镇还是叫人抬着锦心,直接去了相府。
    巡夜的官兵见是他,也不敢盘问。
    此时相府中,锦鱼早睡熟了。
    江凌才刚刚上床不久,人还警醒着。
    听到外面丫头轻声来叫,说柳镇上门,还抬着一副滴血的春凳,他不由心头狂跳,知道必是出事了。
    这些年来,江凌屡经大事,早就心静如水,寻常之事,难掀半点波澜。
    可这一瞬间,他却颤抖着起不来床,伸手去摸锦鱼的手,紧紧握住,感受到一片温热,他才稍微平静些许。
    多亏锦鱼向来以善待人,想着有好酒好菜,便多请了几个人来。若不是福缘深厚,恰好请了香罗,香罗又是个聪慧警醒的,今日后果不堪设想。
    江凌想到这里,浑身又开始发软。
    他只得又伸手去碰触锦鱼的脸,锦鱼许是觉得痒痒,挪了挪脸,哼哼了两声,又接着睡去。
    外头今日是满儿值夜,这时又问了一声:“爷,可要打发了他们回去?”
    这一句声音却是有些大。
    锦鱼翻了个身,醒了,她迷迷糊糊见江凌坐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问:“难道宫里又出什么大事了?”
    江凌嘴角松开,哄孩子似地拍了拍她的肩,将夹被给她拉到颈下,柔声道:“你接着睡吧。我瞧瞧去。”
    江凌深吸几口气,勉强翻身爬起,自己穿了外衫,掩了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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