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寄凊第一次让她去家里吃饭,那时候也是夏天,她用阿姨腌的咸柠檬,给自己泡了一杯咸柠七。
    和珠港本地的味道一模一样,咸味,酸味,甜味交织在一起,一如她们所有的回忆。直到分开了江雪荷才猛然发现,她们原来有这么多的回忆,很轻易地出现在每一个角落,搅乱她的思绪,让她动容。
    江雪荷把玻璃杯推远,坐到桌前开始化妆。常年的演员生涯让她几乎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尤其是现在是网络时代,素颜出门的话,如果被人拍到,或者认出来,都会不太好看。即使不是靠脸吃饭,对于女演员来说,这张脸的重要性比男演员大得多了因为男演员不需要美,而女演员美是一切的门槛。
    她化得很仔细,一部分为了消磨时间。等到收拾停当,打了辆的士,一下车,进了入口就是很大的马场大厅了。
    江雪荷一路跟着指示牌,不怕走错,只是才十二点,人却是这么多。赛马在珠港这么受欢迎吗?她不了解珠港本地的许多事情,就走到大厅一角,观察了一下一整排骏马雕塑。
    雪荷。忽然,她听到有人叫了她一声,就转过头去,没想到看到了一个实在不算想看到的人,梁裕丰。
    他高高兴兴地走了过来,向旁边挥了挥手,这会儿人实在太多了,从人群中挤出一个清瘦的女人,江雪荷居然还是认识,这不就是当初给自己拍《嘉人》封面的摄影师詹曼苓吗?
    曼苓,好久没回挺长时间不见,梁裕丰的普通话依然捉襟见肘,基本没什么进步。詹曼苓明显受不了了,替他说道:他的意思是我很久没回珠港了,看马非要走这几个入口,不嫌麻烦的。
    看江雪荷的神情,应该是不太了解这些,她补充道:沙田这边还有一个专门的入口,有赛马会员证和邀请函可以进。
    和我们一起吧。詹曼苓说,别推辞,大家都认识,包厢视野也好,你手里的是看台散票?
    她把话说到这份上,江雪荷也无法推拒了。
    梁裕丰走得微微靠前一点,为她俩带路:你来,怎么不和我,说上一声,我可以向导。
    太麻烦你了。江雪荷说,她越过这个话题,问道,今天人很多,是因为有什么特别赛事吗?
    二级赛梁裕丰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詹曼苓比江雪荷还无法忍受他的普通话,率先说道:今天是银瓶杯,来赌马的人多,看客也多,梁裕丰是协会的马主,他的马丰收金穗今天也参加比赛。
    我很有信心。梁裕丰说,一路将她们引到包厢里。
    不是在工作期间,詹曼苓健谈很多,对梁裕丰说:你也别光对马有信心了,你什么时候练练自己的普通话吧。
    梁裕丰笑道:这两年,还要去内地,要练。他看了一眼江雪荷,问道:最近怎么样?
    江雪荷不太愿意回答他这些关心类的问题,当天晚饭时间,她就委婉地拒绝过,第二天又在微博做了澄清,当时梁裕丰并没有说什么,她还以为他们之间的交集到此结束。可看今天这样,她实在不愿和梁裕丰再过多接触了。
    还没等她说话,旁边詹曼苓主动开口,帮她把话茬接了过去:刚拍了两部戏,肯定很累,要不然也不会来珠港玩。
    很辛苦,梁裕丰说,雪荷很瘦。
    詹曼苓笑了一下,靠江雪荷近了一些:马要进沙圈亮相了,她对梁裕丰说,先看你的宝贝马吧。
    不用费心应付他。詹曼苓极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随后换了正常声音。大家都是女人,又都是圈内人,知道的事情只多不少。是第一次来看马吧,很精彩的,我也是很多年没回来了,如果站在下面,马跑过的时候,震得地面都会咚咚直响。
    梁裕丰说:我俩小时候,就认识,不过她去内地他望了一眼詹曼苓,詹曼苓倒是无所谓:和家里闹矛盾,不想回来。
    她俩说这话,也不避着人,十分轻松。江雪荷不知道在珠港报纸上,詹曼苓和家里不和早不算什么新闻了,一时之间觉得不该听到这些,非常想转移话题。还没等她想出一个切入点,侍应生敲了敲门,说可以下去了。
    詹曼苓介绍道:马主和客人可以近距离地看马、合照,下去看看吧?
    江雪荷颇有种身不由己,随波逐流的感觉,等到下去,他们这一组有明星,有富商子女,江雪荷明显觉得被拍了好几张。
    她本意只想自己散散心,结果变成了现在这样。各色骏马飞奔而过,她站在包厢外的看台上,却有些魂不守舍。
    她不由自主地在想,白寄凊到了自己家,发现敲门不应,会不会是以为自己故意不应,而傻傻地站在那里等待呢?
    白寄凊怎么会那么傻呢?
    江雪荷想了又想,想了太多白寄凊狡黠聪明的事迹,到头来想到的却是凌晨白寄凊裹着毯子,靠在自己门前的景象。
    这么聪明的白寄凊,怎么会办出这样的傻事呢?
    她心里酸涩,却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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