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推开窗,一丝凉气迎面袭来。虽说已经是年底了,家乡早已天寒地冻,但这里却没有严冬的感觉,一股浓浓的秋意挥之不去。对面楼房凉台上盛开的菊花,姹紫嫣红,分外妖娆。陈影珊想到这个时候,家中的老父亲肯定也是栽满了一花房的菊花,水仙花,等着儿女们回家过年啦。
    时钟已经指过了八点,张博早已经走了,陈影珊背着行囊站在屋子的中央,环顾四周,百感交集。走了,就要走了,这间曾经飘着咸鱼茄子香味的小屋;别了,就要分别了,小屋里的大男孩们。小屋的笑声犹在耳畔,是该起身的时候了,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陈影珊锁上屋门,咬咬牙大步走下楼去。
    最熟悉不过的迂徊小巷,最耳熟能详的喧哗,都随着远离的脚步缓缓地被抛置身后,站在“棠下”这块牌坊下,陈影珊心中在暗暗发誓:“离开棠下,意味着一种新的未知的挑战,也面临着一种新的机遇的尝试,我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
    心中的呐喊让陈影珊有些激动,深圳特区是个内地人梦想着淘金的地方,对于特区影珊在梦里不止一次的见过它。她之所以选择到深圳的这家玩具公司当文员就是基于这种强烈的向往和渴望。
    长途客车上堆满了人,陈影珊坐的是最便宜的那种超载大巴。车窗紧闭,旅客连同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起在车厢里堆积者,一股难闻的恶臭熏得陈影珊连连作呕。一路上,很不舒服,如果不是一种强烈的毅志力在强忍着,她真恨不得从窗口跳了出去。这种滋味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她被挤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步也挪动不了,对面飘来的香烟味夹带着狐臭很肆虐地蚕食着陈影珊的嗅觉,“哇——”临坐的一位女士狂吐了起来,陈影珊实在忍不住了,堵塞在喉咙里的那团东西也直直地被喷射了出来。
    下午,脸色惨白的陈影珊一身污浊地站在了深圳南头的车站广场上,那个狼狈劲就别提了。晕沉的感觉使她好半天舒缓不过来,但陈影珊还是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此时此刻,她毕竟踏上了深圳这块土地,就是再难受也是值得的。常言道:坚持就是胜利。
    这是深圳宝安区的一个叫做西乡的地方,这是特区的关外,是个不需要边防证的地方。陈影珊手持着地址辗转来到固戌工业区。这里没有想象中的高楼大厦,行人中也看不见时髦男女的摩登,这里的让人没有一丝特区的感觉。
    一路上陈影珊有些失望,她并不知道深圳特区的关外和关内有什么区别,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不需要边防证,她只知道刚踏上这块土地,怎么和想象中的相差这么大?这里的景象和内地没有区别?满大街的打工仔,一点深圳人的影子都没有。没有什么高级白领驾驭着什么高级宝马,没有什么妙龄女郎牵着什么名贵山犬,影珊云里雾里的走着。走进工业区,就好似进了一个大型的城堡,一圈圈围墙隔离着不同的工厂,从紧锁着大铁门里不时传来机器的轰鸣声。
    哇!还要转车!
    于是,陈影珊转乘了汽车,又搭乘了摩托车,好不容易站在了云高玩具有限公司的大门前。
    陈影珊觉得头有点晕,就拼命地定了定神,低头又整理了身上的衣服(原先在车上的那套衣服她已经在wc里换了下来)。真的很狼狈,精神一点也提不起来。
    “喂,小妹妹,你站在这里已经很久了,有事吗?”
    一个洪亮的声音惊得陈影珊一个冷颤,抬眼望去,眼前是一个大个子保安,正眯缝着双眼打量着她。
    “哦,我,我是来报到的”陈影珊赶紧掏出了通知书。
    “来吧,我带你进去,欢迎啊。”大个子保安取过通知书看了看,露出了一丝微笑,弯腰帮影珊捡起了地上的行囊,领着她进入了厂区。
    一进入厂区,陈影珊就闻到了很浓很浓的喷漆的味道,而且弥漫在整个厂区的上空。机器的轰鸣声更大了。两幢三层高的楼房有些陈旧,一些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穿梭其间。
    大个子一边向陈影珊不停地介绍着,一边把她带上了三楼的一间办公室。
    “张厂长,你好。”
    陈影珊和厂长在南方人才市场就已经打过照面了。
    “嗯”,工作台前的张厂长微微抬了抬眼皮,不冷不热地说“坐吧。”就再也无声无息。
    良久,寂静。
    陈影珊坐在椅子上有点忐忑不安,她一直在等待厂长发话,但不知是他做事太专心,还是忽视了来了新人。
    “张厂长,我来报到。”
    还是陈影珊主动打破了僵局。
    “嗯,让小刘带你去安排床铺吧。”厂长拔弄着一个小汽车模型眯逢着眼睛瞄了一眼。
    两个月过去了——
    这是个家族式的企业,在云高玩具厂的生活并不愉快,当地人的冷漠和高傲,似乎让一个外省人无地自容。厂里员工居住的条件很差,卫生条件更是让人生畏。超时的工作强度也只能让你得到一丝微薄的经济补偿,食堂里二元钱一份的伙食,寡淡难咽。这里和想象中的相距太远了。陈影珊后悔了,她不想把自己委屈地困在这,这里是个闵灭梦想的地方,它把人天天困在这个机器轰鸣的围城里,日复一日重复着简单的机械作业,在这里人和机器是没有区别的。陈影珊可不想把自己的一腔抱负和美好憧憬从此就埋葬在这个地方。
    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家乡的老母亲这会在忙些什么啊?也许,很多在外飘泊的游子都陆续返乡了吧。家里的香茹肉馅饺子一定还在冒着那熟悉四溢的香味。想家了,真的,回家吧,不管囊中是否羞涩,真得是想家了。
    厂里的制度很严格,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允许外出的,工人们在高温的车间里电焊、喷漆,一股刺鼻的气味笼罩着厂区的上空。影珊从开始踏进厂门的那一刻起,晕车的感觉好象就没有消停过。此时,已经是晚上10点了,她仍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整理着一大堆的文字材料,车间里的工人还在加班,为了赶制一批玩具,大家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正常休息了。
    “小陈,这是一批要报关的材料,你明天中午前一定要打出来”厂长的秘书小刘总是甩给影珊冰冷冷地几句话,然后高傲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真该死!”影珊心里骂着,“这个小刘,就仗着自己老资格,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就是本地人又怎么样?那也不可以把自己的工作强度转嫁到别人头上啊。”
    忍着吧,谁让自己是新人。陈影珊眼睛盯在电脑屏幕上发现上面的文字越来越模糊,紧接着头脑一阵阵地发沉,一股酸醋恶心的感觉涌到了嗓子眼,“哇——”
    陈影珊病了。
    躺在床上的影珊万念俱恢,那所谓的厂医也只是过来给她量了体温,开了几片银翘片,就再也不露面了。女员工宿舍里一个房间里挤着12个人,她们都分配在各个车间里干活,对于陈影珊,她们是木然的。影珊第一天搬进这个房间时,她很礼貌地和每一个人打着招呼,可是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是麻木的。没有人真正注意到这个宿舍里多一个或少一个人,她们只是按照开工的时间点上班,下班,再加班。陈影珊觉得自己被孤立地抛在了另一个世界,刚到一个新的工作岗位就病倒了,没有朋友关心她,连一句贴心的问候都没有。难道这里的人真得就和机器没有两样吗?
    一阵虚汗过后,浑身开始发冷。若大的房间里,看不到一个人影。“有人吗?”影珊听见自己虚脱的声音,但是没有人回应。
    死亡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巨大的恐慌和无助吞噬着人的心灵,一点力气都没有,口喝得要命,陈影珊试图动弹身子,可没有成功。“我要死了吗?”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失落,孤独,无助,种种的感觉一下子涌来,“没有人管我了吗?”陈影珊蜷缩在被子里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她真的很想把自己藏起来,不想让陌生的人知道自己的可怜,那一刻,前所未有的恐慌夹带着一阵极强烈的失落感让人无法呼吸,内心所有的坚强被彻底摧毁,感觉自己柔弱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
    “不知道谁可以帮助我?好想有个人能在身边安慰我,鼓励我,能有个肩膀让我依靠,有个温暖的怀抱让我哭泣。”此时此地,此情此景,陈影珊悲从心来,她想到了米儿,杜雨君,还想起了张博。
    陈影珊在极度的伤悲中又昏迷了------
    “小陈,你怎么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声音好象从天国飘了过来。
    陈影珊费力地睁了睁眼,终于看见睡在她上铺的余大姐。余大姐是从湖南来打工的,她刚从车间回来,双手还粘满着油污。
    总算看到人了,总算有人来了。陈影珊的眼眶一下子蓄满了泪水。
    余大姐见状,叹了口气。
    “余大姐,求求你,替我打个电话吧。”陈影珊有气无力地说。
    “行,我一会出去打。”余大姐很同情地倒了一杯水,扶陈影珊坐了起来。
    “这是手机号码,找----杜、杜雨君,告诉她、她我的近况。”陈影珊断断续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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