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之回到书房之后一直在处理公务,今天一天没有回公司,积攒的文件已经提早安排助理送了过来,他看了几份后有些烦躁地将文件丢开,眼睛的不适再加上时不时翻涌而上的虚弱感让他心中的自我厌恶越来越强烈。
    文件被推扫在地上,纸张散落了一地,桌角的一份文件被撞得堪堪挂了一半在桌子上,这是他在劝说母亲无果后,早就让律师拟定的一份离婚协议书。
    协议书上已经签好了他的名字,各种条件也开的十分优越,尽可能保证了时予在跟他离婚之后下半辈子的生活不用发愁。
    顾行之将离婚协议书移到面前,脑海中一会儿想起时予在酒店房间不敢大声说话,可怜巴巴的模样,一会儿又浮现出她在宴会厅像仓鼠囤食那般吃得双颊鼓起的样子。
    等到反应过来时,他有些诧异地碰了碰自己嘴角,明知道时家肯定是抱着某种心态才会送时予过来冲喜,却不想自己回忆起这小姑娘时还会嘴角忍不住上扬。
    顾行之放下文件,琢磨着再过段时间就找个机会让时予将这份离婚协议书给签了,身体的状况他自己也清楚,小姑娘看着年龄不大,总是还有机会再找个喜欢的人嫁了,不能真让她把时间都浪费在自己身上。
    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顾行之推开卧室的房门,房间里还有一盏暖灯亮着,床上一侧鼓起一个小包,被子把时予的脸遮了一小半。
    顾行之的心不自觉软了一瞬,他轻轻走进浴室,用冷水冲了一把脸稍稍驱赶走了一些疲惫。
    镜子中,他的双眼布满了红色血丝,眼底的青黑分外明显,他伸手扯了一把自己的脸,试图用手指将嘴角往上提了提,但放下之后,原本挤出来的怪异笑容又变回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顾行之卧室的床很大,时予一直缩在原来的角落里,剩下的空位甚至还能再塞下两个人,顾行之合衣躺下,只搁了一条腿放在床上,掀开一侧的被角虚搭在自己身上。
    察觉到自己身旁有人,时予困顿地半眯着眼睛,伸手轻轻推了一下顾行之。
    “你回来啦,我再眯两分钟就去换班,我给你准备了……水,你记得喝,明天还要继续……”
    她迷迷糊糊地嘟哝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还不待顾行之全部听清,就又闭着眼睡着了。
    换班?水?
    顾行之借着灯光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时予,在定下结婚对象是时予的时候,顾行之就已经安排人摸清了她与时家的底细。
    时泰康是个暴发户,一心想挤进h市的上流社会,两个女儿的用处估计也是被他当做建立人脉关系的枢纽。
    而时予性格懦弱,胆小怕事,之前在一次宴会中被人故意捉弄,时泰康不问缘由就让时予跟别人道歉,时予也只会一边掉眼泪一边说对不起,压根就想不到为自己辩解几句。
    这也是其他人看不上时家的主要原因,而经过那次事后,时泰康再也没将时予带着出席宴会过,只觉得这个女儿太过丢人。
    顾行之的确从一开始就看不上时家,要不是时予的生辰八字和自己的合上了,时家这辈子也搭不上顾行之这条大船。
    他伸手将床头的暖灯关上,收回手时碰到了桌上的一个水杯,杯子中的水晃荡了几圈,有些溅在了桌子上。
    这是时予为他准备的水?
    顾行之嘴角弯了弯,决定赏她一个面子,端起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这水入口甘甜,清清凉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舒缓了不少,顾行之在黑暗中凝视着杯子,只不过是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罢了,竟然连一杯水都能品出甜味来。
    时予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天光大亮,房间的空调还在吹着冷风,探在被子外头的脚被冻得冰凉,扭动着翻了个身后,时予将脚缩回到被子里头,却意外撞上了另一条热乎乎的腿。
    她撑起身子往旁边看去,顾行之睡在床的另一侧,小半个身子浮在床外,而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睡到了床的正中央,时予轻轻挪动着身子往另一边移了移,还好自己的睡相没有差到离谱的地步,不然顾行之这会儿肯定已经被踹到了床下。
    顾行之被时予翻身的动静吵醒,他也没想到自己能进入深度睡眠一直睡到了现在,时予拱着被子往外移,压根没有发现自己身旁的男人已经睁开了双眼。
    “你在做什么。”
    刚睡醒后,顾行之的嗓音带着丝沙哑,传进耳朵里特别性感,时予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末世十年,就连原本那些高不可攀的大佬或是红极一时的明星都跟时予有过交流,但她还是抵不住这一道不夹杂着任何情绪的说话声。
    时予红着脸从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来:“我吵醒你啦?”
    她昨晚睡觉前为了防止引起顾行之的怀疑,特地换上了顾行之的一件衬衫,睡了一晚之后,再加上刚刚一阵乱扭,衬衫的纽扣被挤开了几个,露出精致的锁骨,还有一边因为太过宽松,滑落至了肩头。
    时予探头时被子被顶起,此刻她的模样全落在了顾行之眼中。
    顾行之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下了地后往浴室走去:“我待会叫人给你送套衣服上来。”
    时予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原本已经消下去的羞红再次爬上了双颊,啊……顾行之该不会觉得自己这是在勾引他吧?
    早上起床之后,时予习惯性会喝一大杯灵泉水,以此来保证自己一天的精神状态,昨晚为了防止顾行之突然回房,时予特地提早取了一杯灵泉水放在外头,但她在自己这边的桌子上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那个杯子。
    浴室中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时予窝在床上思考自己要不要趁这个机会重新取水出来喝,这时她的余光突然瞥见了顾行之昨晚睡觉的那边桌子上放着一个眼熟的杯子。
    时予爬到床的另一头伸手拿过那个杯子,她不信邪的将杯子倒了倒,奇怪,杯子在这儿水怎么没了,难道是半夜自己口渴迷迷糊糊给喝完了?
    顾行之从浴室出来后,就见时予背对着自己光着两条腿跪坐在床上,衬衫虽然遮盖住了重点部位,但白嫩的双腿还是十分吸引人的视线。
    顾行之清咳一声:“我先下楼,待会衣服送来之后你再下来吧。”
    时予愣愣地点了两下头,轻轻回了句:“好哦。”
    ——
    顾行之下楼后才发现今天的老宅有些热闹,除了一早赶过来的沈阙之外,那个提议冲喜的道士也在,此刻正坐在客厅与顾母温素素闲聊。
    沈阙是顾行之的特助,昨晚收到顾伯的通知,今天一早就赶了过来,见到顾行之后他站起身正想开口,就被顾行之伸手打断:“你先去买一套小姑娘穿的裙子送过来。”
    “好的顾总,那尺寸是?”
    顾行之哪里清楚时予的衣服尺寸,挥挥手随口说道:“每个尺寸都买一件吧。”
    沈阙点头应下,跟顾母打了声招呼便急匆匆出门替顾行之买小裙子去了,温素素冲着顾行之招了招手:“小予还没起吗?你们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我让慧姨给你端过来?”
    “迟点再吃吧。”
    顾行之在温素素身边落座,对着另一旁正在喝茶的道士礼貌地点了点头。
    自从顾行之突然陷入昏迷到查出不知名病症之后,温素素就十分关注他的身体状况,爱子心切的她在一次次看着儿子突然昏迷被送进医院还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根治后,病急乱投医,相信了小姐妹介绍的一位道士,用了冲喜这个法子。
    看着顾行之今天的状态明显比之前好上很多,温素素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推到了道士面前。
    “常风道长,真是谢谢你了,以后少不了还要继续麻烦您。”
    “夫人客气了,顾总今天的状态看上去很不错,假以时日必定能够恢复健康。”
    顾行之扯了扯嘴角,没有点破自己状态不错只是因为睡了个好觉,沈阙回来的速度很快,拎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慧姨接过衣服送去了二楼。
    “走吧,跟我去趟书房。”
    顾行之站起身正准备离开,就被温素素一把抓住:“你又不吃早餐,这样身体还怎么养的回来!”
    “妈……”
    顾行之拍了拍温素素的手,还不等他继续说点什么,心脏猛地抽搐了起来,顾行之只觉得眼前黑了一瞬,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倒在了地上,他的双腿再次没有了任何知觉,甚至连撑起上半身的力气也没有,茶几上的水杯被打翻在地。
    “顾总!”
    “行之!道……道长,我儿子这是怎么了,你快看看他!”
    沈阙快步冲到顾行之身边将他扶起:“顾总,你怎么样?”
    顾行之张了张嘴,喉咙中发不出一丝声响,常风道长蹲在顾行之身旁,抓起他的一只手握在手中细细感受,良久,他才望向顾母:“很奇怪,顾总身体其实是正常的,但不知道为何又出现了发病的症状,如果这种症状不能改善,只能以命换命。”
    “怎么个以命换命法啊?”
    温素素急的眼泪直流,恨不得现在就拿自己的命换取顾行之长命百岁,常风道长正想回答,手上传来一阵刺痛,顾行之拼尽了力气死死拽紧他的手,在手背上留下很深的印记。
    顾行之本就不相信什么冲喜的说法,现在又要扯上人命,他自然不能再任由这不知道那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道士瞎胡说,但他现在能做的也仅仅是抓住道士的手,连开口让他住嘴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夫人,你也知道,目前只有时家小姐的生辰八字能与顾总配上,所以这以命换命的法子,也只有时家小姐能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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