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察觉到高处有人在观察,连煜抬头望去,正与二王子对视了一眼。
    二人眼神交汇,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浓重的打探和杀意。
    不过南夏此行到底是低调的,二王子不愿多生事,因此转头避开了连煜的目光。
    常星阑疏散情绪激动的百姓,扭头无意间看了连煜一眼,让他心底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他分明看见那北燕公主死死地抓住连煜的手臂,她眼神中那种过分的信任和依赖太过明显。
    “嗨,这两人,大庭广众,不知收敛!”常星阑急得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切注视着连煜,希望他能转头立刻注意到自己。
    “常兄,你怎么了?”程同注意到常星阑面部神情不自在,好像抽搐了一般,因此关切地问道,“可是方才百姓误伤了你?”
    “不是。你忙你的,别管我!”
    常星阑心急如焚,倘连煜再不看向他这边,他就要冲过去了。
    好在连煜是在战场厮杀中幸存下来的,对于目光的注视似乎已经十分地敏锐。
    他一转头就看到常星阑挤眉弄眼,低头看去,方才明白了常星阑在提醒什么。
    连煜不动声色地挣开应小蝉的手是,又抬手将衣领向上拉了拉,遮住那几道新鲜的抓痕。
    见连煜总算正了衣冠,常星阑才微微地松一口气,却又忍不住连连摇头:说好了一起守身如玉不近女色,可你连煜倒好,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不见,也不知做了多少龌龊的勾当!
    曹王和韩昊乾不动声色对视了一眼,自然也是提醒对方,方才应小蝉下意识的依恋表明她同连煜之间,十有八九并不简单。
    “若一会儿在大殿之上,他连煜敢开口讨要这位公主,本王就要让他知道从云端跌落,是怎样的滋味!”
    曹王和韩昊乾两人眼神交汇,各自的心里都有着不可说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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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出了一些波折,但面圣并未彻底受到阻碍。
    连煜看了一眼受惊的应小蝉,她莹白的脸上一双灵动的眼睛最是惹人怜惜,他吩咐随从:“去拿一条面纱给她。”
    随从立刻从怀中掏出了一条绛紫色的面纱递给她,正与她今日的衣裙颜色是一样的。
    应小蝉戴上面纱,再一次地看向了连煜,他总是这样,看着永远是捂不热的心肠叫人望而生畏,可私下里,他什么都考虑到了。
    连煜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确认着她是否还在害怕。
    应小蝉对他一颔首,动作微小却坚定。
    “瞧瞧!”曹王愤恨地扭头,以笏板遮面,转头跟韩昊乾说起了话,“大庭广众之下,这连煜倒真敢如此胆大妄为!”
    “旁的女子都给她们换上了艳色的服饰是,偏应小蝉穿得灰头土脸,这连煜倒也真是用心了,”韩昊乾咬了咬后槽牙,“本小公爷倒真想看看,一会儿在舅舅面前,他要怎么开这个口!”
    ——————
    连煜先进了大殿,文武百官才依次鱼贯而入。
    众人先看见的是正挽弓的皇帝。
    殿内跪了一排的太监,他们头上顶着镶嵌着宝石的手镯或是戒指,皇帝的弓箭指向哪个方向,被指到的人就不住地发抖。
    显然这是手脚不干净而被抓住的太监们。
    “嗖!啪!”皇帝撤力,并未将弓箭发出去,却用嘴巴拟出弓箭破空的声音。
    一个太监吓得面色苍白,昏死了过去,无人敢扶。
    皇帝见自己的权威得到了彰显和确认,拍着腿大笑着,宛若顽童一般。
    曹王暗暗皱紧了眉头,想不明白这样一个顽劣的人究竟是如何打败自己登上了这九五之尊的位子。
    皇帝笑着笑着,突然噤声,猛地抬手,几乎没有瞄准,“嗖”地一声松开弓弦,长箭破空发出尖锐嘶鸣,便朝着那昏死的太监射过去。
    箭擦过那太监头顶,最终“砰”地一声刺入旁边的柱子上,正擦过曹王的面颊。
    曹王定定地站着,眼珠子几乎无法转动,抬手摸摸面颊,只是被劲风刮到了,并未出血。
    再仔细看去,那箭身上还坠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是从那太监头顶射下来的戒指。
    即便是以骑射著称的北燕人,也不见得有这般的箭术,何况那隆兴帝方才看起来还疯疯癫癫的。
    连煜抱拳,单膝跪地:“臣连煜,参见皇上。许久未见,皇上您的箭术又精进了不少!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众臣子随他高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隆兴帝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把手上的弓箭扔到一边去,他快步走下台阶,亲自去将连煜扶了起来。
    “到底是十二岁起就陪在皇上身边的掌执御刀宿卫侍从,这待遇终究不是旁人可比的。”程同小声道。
    “那是自然。”常星阑语气中蕴含着无限的骄傲,数十年来,只有他是连煜唯一的同伴,此刻连煜身上的无限荣光,竟也像是笼罩在他身上一般。
    “连煜!你果真没有辜负朕的所托!”隆兴帝笑着拍了拍连煜的肩膀,显出非一般的亲厚。
    众人都知此番胜利不过是暂时的,大楚虽直取北燕皇城,将北燕皇族全都擒了回来,可是大楚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再掌控武关江以北至哀牢山的大片领土。
    这片才经历过战火的无主之地终究会重新落入什么人的手里。
    只是,这都不是目前大楚朝臣该考虑的事,或者说朝臣们已经预知了他们的无能为力,便都默契地不再提起,只把眼前的胜利最为最盛大的狂欢。
    “把那些蠢东西拉下去,别扫了兴。”连煜摆摆手,叫人把那些太监拖下去。
    众太监如蒙大赦,不论如何,到底是保下了一条命。
    隆兴帝松开连煜,而后眼睛亮起,看向了那群戴着镣铐的莺莺燕燕。
    无能者以弱者的泪水来确认自己的力量,被锁链束缚的苍鹰总叫人生出亵玩之心。
    “叫她们上前来。”隆兴帝命令着。
    北燕俘虏们大多数听不懂汉话的,由着侍卫将她们推搡近前。
    “再靠近些。”隆兴帝说。
    侍卫们重复着刚才的举动。
    北燕被俘虏的女人们都有人不肯了,她们以为隆兴帝会用弓箭射穿她们的身体,就像方才他想要做的那样。
    隆兴帝却只是围着她们打转,趁她们不注意,猝不及防地扯下一名女子的面纱。
    那女子尖叫一声,面色发灰,不敢直视隆兴帝的眼睛。
    “不是。”
    隆兴帝见了那女子面容,顿觉索然无味,将面纱随手一抛,转而去看旁的女子。
    等他再扯下另一名女子的面纱时,脸上的神情越发地阴沉了。
    “叫所有的俘虏摘下面纱!否则现在就把她们拉出去砍头!”隆兴帝忽地暴怒起来。
    众大臣终究对他的阴晴不定是习以为常了,何况就算天塌下来,连煜已经回来了不是吗?
    合合儿传递了隆兴帝的意思。
    应小蝉的美貌终究是无处躲藏。
    韩昊乾望着自己的舅舅,看到他那双蒙尘的眼眸霎时间亮起,他冷哼了一声,果然这女子的容颜便是祸水。
    “你就是草原三十六部的明珠?”隆兴帝走到应小蝉面前。
    应小蝉低头,并不敢看向他。
    “朕叫你抬起头来。”隆兴帝伸手抬起应小蝉的下巴。
    应小蝉不得已与之对视,她看见一张狂热的脸,隆兴帝并未饮酒,可骨子里的癫狂使他的面色如血,他的眼睛里也写满了贪婪和疯狂,要把一切燃烧殆尽。
    “果然,你和朕想的一样。”
    隆兴帝忽地笑起来,手就要朝应小蝉的面颊上拂过。
    终究还是有人看不下去了。
    “皇上!臣恳请您按照旧例,尽快将这些女子发落入教坊司!”说话的是左御史,他向来是个刚正不阿之人,也只有他敢在这时候第一个站出来。
    “哦?”隆兴帝转过身来看向左御史,他的脸色冷到了极点,“左御史倒隐隐是对朕有些不满了?”
    “臣的本意绝非如此,”左御史叩首,“只是此女狐媚,方才在皇城外只不过才摘下面纱就引起了乱子,真是红颜祸水!一刻也留不得!”
    “有狐女必有昏君,左御史是在指责朕了?”隆兴帝抬头,捋了捋两侧的发丝,每当他做出这动作,便是大开杀戒之时。
    “臣恳请皇上诛杀此女!否则必将后患无穷,臣便是赔上了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殿内众人的话语中有刀光和剑影,每一处的锋刃都指向应小蝉的心口,她俨然已经将脖子放在了铡刀之下。
    合合儿泪眼婆娑地望着公主,如今是在敌人的地盘,纵然他们在商量着凌迟三千刀从那一处开始下手,她们也毫无办法。
    韩昊乾望向应小蝉,早瞥见她眼底的泪水,他心中按捺不住,洋洋自得:连煜再如何,总也不可能为你这萍水相逢之人倾尽所有,不管你是杀是留,总不能再叫连煜如意了。
    应小蝉望见韩昊乾的神色,心中便明白了,今日那么多的巧合,总是幕后有人推波助澜的。
    “公主别怕,”合合儿此时没了指望,只得把连煜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既然那连将军答应了搭救你,他总会有法子的。”
    应小蝉知道她是为了安慰自己才强颜欢笑:“合合儿,我与他不过萍水相逢罢了……”
    纵然与他有什么,要为了那么一点温存,要他与满朝文武甚至与皇帝为敌,他又怎么肯呢?何况他是那样冰冷无情的一个人。
    “左御史句句为皇上考虑,难道皇上您真的被美色蒙蔽了双眼吗?”
    殿外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
    众人回头望去,而隆兴帝看清来人后,眼中饱含热泪,亲自上前搀扶。
    “帝师?他不是已经称病许久了吗?怎会来?”
    韩昊乾一脸震惊,他看向连煜,发现对方也正不动声色地看向自己。
    果然!是连煜搞的鬼。
    不过区区一个女人罢了,难道他当真要自毁前程不成?
    韩昊乾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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