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蝉是娇贵的公主,何曾被人这样粗暴地当做犯人对待。
    她娇嫩的后背靠在石壁上,虽然隔了一层衣服,但石壁的粗粝还是伤到了她,不需要看也知,后背已经是一片通红了。
    连煜望见她微红的眼睛,察觉她浑身发着抖,只冷笑一声:“若想以这张面孔博取同情,你怕是高估了自己。”
    “绝非如此。”应小蝉颤声回答,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可她使劲地咬住嘴唇,不叫那情绪表露出来。
    “那是什么?”连煜高她一头,居高临下,冷眼旁观。
    “将军或是水土不服,犯了癔症,才看到一些幻象,可这同我是绝无关系的。”
    “狡辩!”连煜说,“之前我潜入北燕之时,虽没有亲眼见过巫师阿辙利施展巫术,却听闻他做了稻草人,帮你阿父迷惑敌军首领的心智,叫那人自愿地臣服。”
    这件事,应小蝉也听过,当初便是因此,他的阿父才开始对阿辙利委以重任。
    连煜俯身凑近她:“叫出你施展巫术的东西,我便饶过你。”
    应小蝉深呼吸一口气,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泛着盈盈的水波,她抬头望向连煜,鼻头和眼眶都泛着一层淡淡的粉。
    “若我能证明不是我,那你拿药救我的阿妈好不好?”应小蝉颤声说。
    “如何证明?”
    应小蝉垂下眼眸,不知为何,她的耳朵尖红得好像在滴血。
    “你把我放下。”
    连煜将她放下了,他扬起脑袋,微微眯缝起眼睛,倒要看这娇弱的公主玩的是什么把戏。
    只是等了半天,他也只见应小蝉垂首绞着手指无助地站在原地。
    “若你不能证明我所见幻象与你无关,你的阿妈一样要死。”连煜冷声下着最后的通牒,“我并非是一个有耐性的人。”
    “你把火灭了。”应小蝉轻声说,此时,她耳朵尖上的绯红如草原上的火一般,蔓延得很快,她的面颊也已经是通红的了。
    连煜瞥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把火折子熄灭了,她一个弱女子,谅她也玩不出什么把戏。
    黑暗里,连煜等了片刻,突然察觉这女子伸出手,将他的手翻至掌心向上。
    连煜已经几乎失去了耐心,才终于又见她有所动静。
    山洞里漆黑一片,纵然月亮高悬,可此处在山之背面,外面又树影交错,因此是没有一点光的。
    连煜听得黑暗中,一阵丁铃当啷的清脆声响和衣物摩擦的窸窣之声。
    应小蝉手指轻颤绕着,将上身的衣物一点点解开了,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哪里在男子面前做过这样的事,泪水终于是吧嗒一声落入了尘埃之中。
    连煜听得她轻声的啜泣,早已经不耐烦了,眉头轻皱,正当他要开口时,却发觉一只手轻轻地贴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黑暗中,应小蝉目不能视,一手伸过去,先摸上连煜结实的胸膛,她顺着胸膛往下摸,才摸索到他的手臂,似乎还摸到了上面一条血管。
    虽然看不见,可应小蝉忽地想着,那条血管是应该是淡淡的紫,冷冰冰的,像他一样。
    连煜低头,察觉一件丝织品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腕上。
    不多久,又一件丝织品搭在了同样的位置。
    应小蝉等着连煜的回答,可面前这位身着冰冷铠甲的少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显然,这样的结果,他不满意。
    黑暗中,应小蝉又脱下了仅剩的蔽体衣物,摘下头饰、臂钏,最终只双手抱在身前遮着她瘦小的身体,头发散乱地垂下了。
    “你现在看到了,我不会巫术,身上也没有藏什么作法用的草人。”应小蝉颤声说着。
    听得出来,她极力地在伪装情绪,想要装作镇定的模样同他谈判。
    可她如今赤着身,也只是借了黑暗遮羞,一旦有丁点的火光,便能将她这强撑的镇定撕得粉碎。
    天公倒是不作美,诚了心跟她作对一般。
    闪电毫无预兆地撕破长夜,而后才传来滚滚的闷雷。
    光照亮了山洞的每一处角落,也才让连煜望清这里的全貌。
    等他低头看去,就见应小蝉一脸错愕地看向洞外,再次亮起的闪电将她的惊恐照了个明白清楚。
    连煜最爱看人一脸的惊惧,那神色会叫他欲罢不能。
    他倒是差点忘了应小蝉此时是不着寸缕的,不过无意中瞥见应小蝉清瘦锁骨下的一颗痣倒是让他觉得分外刺目。
    若只是做那种梦,或许是本能,可若连痣的位置都一样,这便不可能是巧合了。
    连煜本来都信了癔症的说辞,可这痣的出现,却推翻了一切。
    为了确认,他按住了应小蝉的肩膀,将她扭过身去推到石壁上,等待下一次闪电亮起。
    应小蝉是尊贵公主,之前她阿父还在时对她宠爱非常,看管也严,她性子便天真烂漫,不通那寻常男女的事理。
    连煜突然的粗鲁叫她害怕,但她也说不清心底里怕的根源,只隐约觉得这样站在一个陌生男子身前是不应该的。
    又一道雷电,印证了梦境里的事情,连煜摸着她背后蝴蝶骨上一处凸起,果然这里还有一颗痣。
    梦境与现实交织,他望见在巨大的床榻之上,他侧躺着,以手背从她的背上抚过,她闭上眼睛,眉头轻皱,不知是欢愉还是忍耐。
    应小蝉才算是回过神来,竟直直地往连煜怀中钻去,接连地喃喃着:“好怕。”
    连煜却一把将她推开了,再把衣物朝她身上一丢。
    “穿上!”
    ——————
    大营里,女官合合儿心急如焚,她听着远处天边轰隆隆的雷声,心感不妙。
    此时,年长后妃从昏睡中幽幽转醒,她浑身的温度烫得吓人,侍女才放在她额头上的蘸水毛巾已经转瞬变得滚烫。
    “打雷了是吗?”后妃问。
    合合儿担心她思虑过重,忙对其他侍女使了眼色,众人一同说道:“哪有什么雷声,是您听错了。”
    月色清朗,本不该打雷的,却一声接着一声。
    后妃勉强地睁开肿胀的双眼,扫着面前众人:“我的女儿,她最怕雷声,快叫她过来。”
    众人只是应着,谁也不敢告诉她小公主孤身跑了出去。
    后妃抬起枯瘦的手在空中抓着,合合儿悄悄地把手递过去。
    后妃一把抓住了,将合合儿的手紧紧握在掌心,放在膝盖上,即便她自己已经是灯枯油尽之际,她却还记得柔声说着:“不怕,阿妈在这里,雷电不敢来。”
    如此折腾了好久,年长后妃才进入了梦乡。
    合合儿皱紧了眉头,不敢去想小公主此时的处境。
    她五六岁时曾有一个极其要好的玩伴,一日二人出去时,那小女孩却因站在高处而遭到了雷击。
    等众人寻到她们时,见小公主呆呆地坐在原地,似是被吓傻了。
    之后,小公主渐渐地恢复了,并未变成痴傻,只是再也听不得雷声。
    “公主,不论您在何处,可一定要平安归来。”合合儿双手合掌,心中默默地祈祷,请求草原之神的庇佑。
    ——————
    山洞内,连煜盘腿背对了洞口坐着,外面接连的雷声和他脑中的那些画面,搅得他心神不宁。
    而应小蝉勉强捡起衣物捂在身前,只是一直地朝连煜身边凑是,一只手轻轻摇着他的手臂。
    连煜抽手,见她还凑过来,便推她一把。
    如此过了好久,连煜听不到她的动静,才又转头去看。
    铺天盖地的闪电照得山洞如同白昼。
    应小蝉并没能把衣服穿起来,只是将它们胡乱地堆在身前,她弓着背瑟缩着,双手死死地捂进了耳朵,倒像是要被吓死了。
    “蠢。”
    连煜走过去,把手罩在她的手背上。
    应小蝉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抱紧了他不撒手,脑袋拱进他的脖颈处,就那么靠着了,全然不顾连煜在外的杀名。
    连煜无奈,也只由得她去了。
    他向来爱叫人发抖,可他今日也才知,过度的惊惧他并不喜欢,那让他从中看到了他自己,那段他不愿再回忆起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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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晁鄂也准时地醒了。
    他点了军中的精锐,要再度去探那山崖。
    可正当他要出发的时候,却听得传令兵来报:“晁校尉!晁校尉,不用找了!”
    晁鄂疑惑:“为何?”
    “连将军才走回来,毫发无伤。”传令兵道,“还带回了北燕的公主,只是那女子好像生了病。”
    晁鄂暗惊,这连煜看面色像个苍白脆弱的贵公子可偏偏他就是不死,如此凶险还能生还,幽灵一般,难怪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连将军可有什么吩咐?”
    传令兵道:“现在没有了。”
    晁鄂揣摩着这句话的意思,明白后瞬间下了一层冷汗,若他当真不带人去搜救,恐怕此刻传令兵早拎了他的头去向连煜复命了。
    众士兵明白过来后,也都擦了一擦头上的汗。
    “那公主是生了什么病?可要我把军医带过去?”晁鄂讨好地问。
    “连将军一回来就叫了军医过去,倒也不用晁校尉你操心。”
    晁鄂咂摸着传令兵的话,一时间也糊涂了。
    几个晁鄂的心腹士兵也悄声说着话。
    “平日里连将军对北燕公主态度极差,昨儿个他又新得了薛校书,看来应是极讨厌那北燕人的。可今日一看,倒又好像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别拿你们那套去揣测连煜,这个人冰冷得好像不是活人。若不是皇上的命令,只怕他会直接就地斩了那公主,眼睛也绝不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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