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这几天,木直几乎没着家。
    叔伯舅舅,姑婆姑妈,都要去一家家的礼到情至。
    忙碌,冲淡了他对林海媚的思念。
    今日,终于得以静下来。
    窗外,春风携着阳光跳进窗来,搅动着笔记本的纸薄情重。
    佳节悄然踏春至,思念盈动随心归。
    木直去姑妈家时,在后山看到一种树叶,软绵绵地落了一地。这也是红叶吧,只是和街道两旁的形状不一样。这种看起来更有张力,形状外散,如人的五根手指散开。
    一面白霜覆盖,一面透红茎脉。细细地舒展,如人小心脏的脉络。
    木直轻轻地拂去霜粉,叶的两面红透得如一面锦旗,莹然眼眸。
    思念红叶茎脉透,挥手笑容阳光至。
    欲掀秀发眼眸凝,细瞧情深容颜醉。
    原来,爱真的可以令人妙笔生花呀!
    木直看着自己的笔墨,心中的暖流再次漫透胸腔,胸腔无限变大,容下了林海媚的整个人影。
    小之一片叶,大到一棵树,他都可以斌予它爱的灵魂。
    原来,想念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会令人不断心生美好,生活在暖阳之中。
    爸爸妈妈今天中午有同学聚会,做中午饭就落在木直的手上了。
    木直决定中午给爷爷蒸酥肉,下面用芋头打底。因为爷爷年龄大了,免疫力下降,芋头可以提高人体的免疫力。
    爷爷吃东西越来越不容易消化。本来春节期间肉食吃得又多。吃芋头可以平衡酸碱。
    芋头还可以保护牙齿,乌黑头发。
    木直对芋头的独特记忆,还是源于和林海媚的一次闲聊,说爷爷的胃不好。
    林海媚说她家种植了很多的香芋,经常吃,知道吃芋头的好处。
    临近中午,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爷爷边换鞋边问,“歪歪,中午蒸啥了,这么香”。
    芋头的清香夹着酥肉的醇香,从厨房那边飘过来,扑向了爷爷的鼻子。
    爷爷木生水年轻时当过兵,身子骨还算硬朗。平时也注意保养,步子很灵活,几步就蹿到了厨房边。
    “嗯!有宇头的清香”,爷爷迫不及待地揭开锅盖,“咦,还有酥肉”!
    爷爷高兴的样子如六岁孩童般,动作雀跃。木直望着爷爷暗想,“还真是老小老小,老了就如小孩一样。”
    木直看着爷爷的样子,想逗爷爷一下,“爷爷,酥肉是爸爸妈妈晚上回来一起吃的哟!您看,刚蒸的最后一块酥肉”。
    木直打开冰箱,里面除了鱼块,真没酥肉了。爷爷看了,也摇了一下头,转身坐到了椅子上,嘴里嘟嚷,“肉都没有,啷个搞的哟!”
    他还不忘可怜巴巴地瞪了一眼木直,这样子差点让木直拍腿大笑。但他必须忍住,想多逗乐爷爷一会儿。
    爷爷坐在椅子上像咽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电视里放的什么也不知道,挂念的芋头酥肉就堵在心间。
    木直把酥肉端出来,倒扣在大碗里。他再烧了清汤,放了姜葱蒜苗,再放一大把碗豆苗。水沸后,捞起来放在酥肉上。汤里再放点香醋,酱油调味,淋在酥肉上,头碗便成了。
    木直又装了一盘卤牛肉,爷爷最爱的下酒硬菜。他把酒拿出来,给爷爷满上。
    “爷爷,吃饭了”,望着电视的爷爷一动不动。
    木直看爷爷还在生气,仍然不动声色过去拉他,“好爷爷,去吧。大白饭也要吃两碗吧,不然,我不陪您钓鱼了”。
    木直拿出了杀手锏,爷爷“腾”地站起来,走向桌子。
    “乖孙儿,学会骗爷爷了哈”!爷爷手起筷落,一片酥肉落入口中,还喝了一口小酒。
    下午,木直早早地去了开府酒楼。他想江凯应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开府酒楼人声鼎沸,前来吃酒的人络绎不绝。身上的衣服也是争奇斗艳。改革,把人的乐队还没来。
    “老么,没想到你是我们兄弟几个中最早成家立业的。我们真心希望你和弟妹幸福一辈子”,木直主动上前,给了江凯一个有力的拥抱,“努力!一定好好幸福下去”!
    “一定!谢谢!”江凯坚定地回答。也许,这坚定的力量,是章海波给予的吧。
    江凯把木直引向了他家所在的包间。
    “妈妈,这是我的好兄弟,木直”,一阵简单的寒喧之后,江凯离开了。
    江凯家的内亲比较少,明天中午才摆礼局。
    木直闲坐无聊,决定各处看看,“说不定我结婚也会来这里呢”。
    “结婚”二字,又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林海媚。
    “林海媚,你在做什么呢”?木直心中,暗自念叨。
    高山雪地里,林海媚家地坝边的空地上,积雪尺余。下午,太阳光很足,她又在堆雪人了。
    她应该是堆了很多次了。熟练地堆砌拉接,一个戴着棉帽子的,尖鼻子的,神似木直的雪人在静静地看着她。
    林海媚站起身,对面的山影,高耸的雪峰如骆驼幻脊背般起伏。突兀的下面,露出如黛的肌肤。而白雪,像是披着的一块银锦,在阳光的照射中慢慢融化。
    大山的静谧给了林海媚空阔的心胸,木直的影子在眼前闪现,也有一股温暖漫过,但她能马上稳定心神。
    “人与时间赛跑,人永远跑不赢。人,只能在有限的时间专心做好,这个时间段该做的事”。
    她慢慢悟出的生活哲理,让她自己不禁会心一笑,“平望远山,微仰天空,听声寂静,踩吱白雪,握手余辉”。
    她感到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有种至高无上之感!
    章海波左手捂住酒杯,右手却没有落箸夹菜。
    连日来的身心劳累,因找不到倾诉而苦恼。他端起酒杯,猛地一饮而尽。
    章海波想知道,女儿的婚事,还有哪里没有弄好?美久即将出嫁的心情,怎样安抚才好?还有些较为私密的话,章海波自己也许知道,也许未知,但他说不出口。
    美久的妈妈,才是女儿今晚最好的陪伴。却与之数隔千里。
    还好有姨妈在。章海波内心的愧疚感,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张兰,麻烦你今晚陪美久睡觉。我已在旁边写了宾馆,大家都去宾馆睡”,章海波急切地对张兰说。
    “美久,放心。姨妈陪你!你知道,姨妈的嘴很碎,一说就停不下嘴。哈哈哈”!张兰爽朗的笑声顿时解开了章海波的心忧,他夹了一块软糯的烧白,就着小酒,“大家不要客气!我先干为敬”!
    酒杯瞬间见底,红光荡漾在他的脸上。
    美久坐在姨妈边上,浅浅地吃着。本来她的胃口就不好,再加上心里舍不得爸爸,她夹菜的速度很慢,有气无力的样子。
    夜晚,美久靠在姨妈的臂弯上,享受着妈妈式的温暖。
    自从妈妈离开后,美久就再也没有了依靠。爸爸终年在海上,和美久也是聚少离多。美久就像一朵浮萍,不知道自己将根系何处。
    姨妈和美久讲了很多妈妈年轻时的趣事。从捣鸟窝,摸鱼,捉蟹,再到读书时的倔强,不服管教。和生下美久后,妈妈又是独自一人带着她,如何艰辛地讨生活。
    妈妈的形象在美久的心中,又渐渐地丰满起来,而不再是一个称呼。
    闺房锁事,姨妈当然不能少了叮嘱。美久此刻才知道,作为女人,真的很脆弱。
    美久在姨妈催眠式的唠叨中,稳稳地睡着了,均匀的酣声在臂弯处响起。
    张兰感到臂弯湿冷,不敢挪移,她想让美久多靠一会儿。
    “缺爸妈爱的孩子多可怜呀”,张兰用手拂开了搭在美久额前的乱发,她的睫毛湿湿的。
    张兰瞄着客厅里满堂的嫁妆,心中也算有了踏实感。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能否扶美久一世周全?“愿命运再也不要责难美久,让她美满生活一辈子吧”。
    江凯望着灶屋泛着白光的天花板,毫无睡意。他被美久的至亲所携带的善良感动了,“原来,人与人之间,还可以这样良善互待”。
    江凯又为美久丰厚的嫁妆犯愁,“我没那么宽的房子装呀。光是被子,就没地儿放。真是丢人啊”!
    现在他才明白,房子对于男方的意义。女方那么多陪嫁,如果男方没房子装,不可能放大街上吧。
    江凯看着新装的红色大圆桌,厚重的方凳。桌子旁边的白玉色冰箱,想着洗手间的洗衣机,卧室里空调,新式的高衣柜,妆台,床,席梦思床垫。
    “屋子显挤,喜气逼人”,江凯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般,这一切来得太快了。
    因为遇到有爱的父母,那是为女儿买了又买。也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们心中的别离之痛。
    江凯既有马上接娶美久的激动,又有对未来崭新的生活充满幻想。
    他在迷迷糊糊中想这些事情,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结婚的日子容易遇到艳阳天,也容易遇到阴雨天。
    习俗说,结婚遇雨,满月必有雨。
    看来江凯要为满月酒未雨绸缪了。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八个装实的挑夫,在和风细雨中,晃悠着贴有红纸的箩筐,也晃悠着岁月。
    江凯一身蓝色西装翩翩如玉,火红的领带在胸前飞来飘去。冷风夹着丝丝春雨,直往江凯的耳朵里钻。江凯用火热的心,暖了迎面而来的冷风。
    春寒料峭春雨到,棉衣迎着斜丝跑。
    眼望迎亲湿地滑,踉跄倒地春意闹。
    一行穿红着绿的队伍,在城市的一端鱼贯而出。也似一条彩龙,弯曲蜿蜒。过桥时,这条彩龙又拉直了身子,直捣章美久家而去。
    祥龙到家礼炮响,喜娘迎新到厅堂。
    又是烟来又是茶,未来姑爷好攀扬。
    美久的家中,顿时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喜气洋洋。满堂的嫁妆,也张开了笑脸热情相迎。
    章海波看着客厅里充满喜气的客人,被他摸过无数遍的嫁妆,还留有他手温的丝绸棉被,他的内心是极为挣扎的。
    他不想看到花团锦簇的嫁妆,“我的女儿还小,还在我的身边”。
    “我的傻女儿是奉子成婚,我若不为她准备好嫁妆,将来怎么生活呀。只是这放弃读书的代价大了些”,章海波望着满堂喜气逼人的嫁妆,心中又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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