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人坐定,赵桓笑着向林凡说道:“小林爱卿前几日在战场上的英姿,朕和文武百官可是在城头看的清清楚楚。你父是文坛大家,你江州林氏虽为百年大族,可历来也是以文风见长,不以习武为重,就连你看上去外表也是俊朗,稍显几分秀气,跟那些传说中的猛将完全不像。可真让人没想到你竟是难得一见的沙场猛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似你这般英雄少年,能够出现在我大云,朕心中很是欢喜!”
    “你这次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朕要重重的赏你。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朕都可以答应你!”
    虽然陛下看起来兴致颇高,对林凡的喜爱也不像作假,可林汝贤还是担心初次进宫的林凡会一不小心说错话。
    他连忙道:“陛下过誉了,凡儿年纪还小,当不得陛下如此赞誉。”
    “至于封赏一事,这次胜仗,主要是仰赖陛下如天之德,以及将士用命。凡儿虽是立下了些许微末功劳,可尺寸之功何足挂齿,况且陛下今日在旨意里也已经赏赐过了,要是额外赏赐,只怕会有人心生不满,觉得陛下封赏太过,所以不应再次封赏。”
    “而且他还年轻,陛下若是过分抬爱,只怕会让他生了怠惰之心,反倒不能尽心尽意的为朝廷办事了!”
    皇帝看穿了林汝贤的心思,他不在意的抬手道:“林爱卿多虑了,早先的赏赐那是内阁议的,现在是朕自己要给小林爱卿赏点什么,是朕的心意,两者之间并不冲突,你不必担心。”
    “而你所说怠惰之心,小林爱卿忠君爱国,在这一战中杀敌无数,甚至险些殉国,这些全城百姓都看在眼里。朕不相信似小林爱卿这样的忠君爱国之人会对朝廷、对百姓生出怠惰之心。何况朕既以诚心待他,朕不相信他会不以诚心回朕!”
    “至于其他人谁要是有所不满,那就让他自己来找朕,他要是能立下小林爱卿这样的功劳,朕自然也不会吝于赏赐;要是不能,那这样的废物还是乖乖闭嘴的好,无能之人,出来会嫉贤妒能之外还会做什么,这样的人有何资格来质疑朕。”
    “所以朕知林爱卿你是爱护他,不想让他过早的在朝中出太大的风头,可宝剑之锋也不能一味遮挡,太过藏拙反而不美,你就不怕宝剑生锈?”
    “故此也不用替小林爱卿推辞,他想要什么让他自己来说。小林爱卿,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来!”
    林凡心中一紧,赶忙说道:“陛下抬爱,臣身为陛下的臣子,按说臣本不该推辞。只是陛下如今的恩宠已是让臣惶恐了,若是再有赏赐,只会让臣更加难安。因此臣请陛下收回成命,切莫再让臣为难了!”
    赵桓闻言有些无奈道:“也对,朕若显得对小林爱卿太过恩宠,难免会惹人注目,让一些人盯上你。”
    “如今朝中的这些人啊,办起事来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让他们去前线打仗更是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可要说窝里横,官场争斗那他们一个个都是行家里手,什么暗中下刀子、使绊子用的那是纯熟无比。”
    “我要是对小林爱封赏太过,只怕还真会招人嫉恨,平白为你招惹了不少仇家。这些人会在暗地里谋划对付你,甚至攻讦你,挑拨朕与你之间的关系,甚至置你于死地。”
    皇帝见林凡脸色不好,欲言又止,他接着道:“不要认为朕是在吓唬你,更不要认为朕在闻
    言耸听。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说自己什么都没做,也不想与其他人为敌或者作对,他们没必要这样对你吧!”
    “你这样想不算错,可不代表别人也都是这样想的。虽说你什么都没做,也不想跟他们为敌,可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一句你不想就能说的清的,他们对付你不是因为你想与他们为敌,也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住他们的事,只是因为你挡了他们的道,仅此而已。”
    “只是如此一来,朕虽是出于好意,可也为小林爱卿平添大敌,那就失了朕的本意了。”
    赵桓苦笑:“好吧,既然小林爱卿都这样说了,也是朕对小林爱卿太过喜爱,有些考虑不周,那此事就先暂且作罢。等日后小林爱卿再立下了其他功劳,朕再一并赏赐!”
    “臣谢陛下!”林汝贤和林凡同时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当今陛下是出了名的小气,很少会赏赐臣下,皇帝的好处可是不好拿的,圣恩如天似海,他今天这么大方,明天说不定就会要你用命来还,所以这赏赐能不要还是不要。
    而且刚才皇帝的话让林凡悚然,他刚到京城,一些心态还没有转换过来,如今还是以前在地方上的想法和观念。
    在地方上,他可以不在乎那些地方官员们的态度,因为他们拿自己没办法,就是再看自己不顺眼,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真要是有人跟自己耍心眼,自己也未必怕了他们,再说自己有身份有背景,到最后吃亏的一定不是自己。
    可到了京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这里随便拉个人出来,身份背景都不会比自己差到哪里去,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和某某了不得的人物有关系。
    别的不说,就说坐在宝座上的这位,真要想杀自己,都不用说话,或许只要一个眼神示意,就有无数人争着抢着要砍掉自己的脑袋来讨好这位。
    所以自己要还是以前的心态,只怕到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凡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些,警醒自己。
    “对了,小林爱卿,朕听说你是方平的弟子?”皇帝将手中的奏折放在一边,似是不经意的突然问道。
    林汝贤的额头不停的渗出汗水,皇帝这话暗藏杀机,如果一个回答不慎,就必然会招致皇帝不满。
    别看皇帝现在对林凡很有好感,可人心都是善变的,尤其是帝王之心更是难以揣测。圣心一失,林凡纵然有再大本事,以后也注定无有出头之日了。
    而陛下今天之所以会见林凡,只怕试探自己父子二人对此事的想法,才是他今天真正的目的。
    林凡恭敬回道:“不敢欺瞒陛下,臣正是先生的弟子,曾在先生门下多年,所学兵法和身手也都是先生言传身教而来!”
    “哦,那你对朕将方平下狱一事是如何看待的?”赵桓又问。
    林凡道:“此战之中,先生一味避战,屡度贻误战机,致使满真大军为祸京畿,京师被围,百姓遭受屠戮。”
    “这些虽然不能全怪在先生身上,但先生确实要承担一部分责任的。先生要是能率领辽东边军与敌军有一两次大战,这次满真大军或许会提前退军,也不会对京畿造成这么大的损失。”
    “错了就是错了,我虽是先生的弟子,却也不会避讳师父的过错。”
    皇帝看着林凡:“那就是说你认为朕处罚方平是对的了!”
    林凡低着头:“错了就要受罚,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相应的代价,这没什么好说的,陛下的处理自然也是英明的!”
    说完这些,林凡又说道:“先生有错,受到陛下相应的惩处是应该的。然而要说先生有其他心思,拥兵自重甚至图谋不轨,臣第一个不信!”
    “先生欠缺思量,将京师置于险地,可那其实是为了保全辽东边军。臣虽在淮南,却也对辽东局势有几分了解,知辽东边军能将满真大军挡在关外是何其的艰难。”
    “如果辽东边军在这一战里折损过重,明年满真大军又来,又该由谁来阻挡?”
    “故此先生避战也是有着自己不得已的苦衷,请陛下明察!”
    赵桓脸色阴沉下来:“朕也知道他是为了保全辽东边军,可满真围城之时,朕曾数次下旨催战,他皆置之不理。如今的辽东军中,只知方总督的军令而不知朕的旨意。你说,辽东边军是朕的,还是他方平的?他如此做,可曾有丝毫把朕放在眼里?”
    “陛下是天子、更是天下的君父,辽东边军自然是陛下的。可先生的辽东总督也是陛下亲自提拔上来的,以陛下的英明睿智,如果先生没有对陛下、对朝廷的耿耿忠心,陛下又岂会让他坐到那个位置上?”林凡沉声道。
    听着两人的争吵,林汝贤汗水止不住的流下。他没想到林凡竟然敢当着陛下的面跟陛下唱反调,这让他非常担心,万一惹怒了陛下,只怕诏狱里今天就要再加两个人了。
    只是他虽担心,可也不能直接阻止林凡,只能不停的拽林凡的衣角,让他少说几句。
    他这一拉,才让准备接着往下说的林凡停了下来。
    赵桓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哪里会承认自己看错了人,见林凡搬出自己来为方平辩解,让皇帝都有些语结。
    想了一下,他才又说道:“忠心不是他肆意妄为的借口,如果天下的督抚都如他这般不听调遣,那将朕置于何地?”
    “你也说了朕是天子、是天下的君父,可人人都不把朕放在眼里,到那时候,朕这个天子还是天子吗?”
    “还有,你们说方平避战是为了保全辽东边军。可如果辽东边军得以保全,朝廷其他的军队全都打完了或者被打残,那时天下最精锐的兵马都在他的手里,你们谁能保证他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既然你口口声声的说他忠心,那就姑且算他对朕忠心,可那又如何?只靠那点可怜的忠心,你让朕如何放心?”
    皇帝越说越气,说到最后,他的怒气已是难以压制了,这些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把陛下气成这个样子,林汝贤和林凡哪还敢坐在那里,两人只能齐齐的跪在地上请罪:“臣冒犯陛下,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
    从登基以来,赵桓少有这般失仪的时候,好在这里除了林汝贤父子二人之外,也就有几个宫女宦官在一旁伺候,不至于让更多的人看到。
    而那些宫女太监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早在皇帝发火之初就都吓得跪在地上了,哪里敢抬头看一眼陛下失态的样子!
    赵桓压下火气,调整好自己的心绪:“好了,都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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