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辞之间皆是对宁乾洲的钦佩,毫不掩饰他的赞美。
    “尝谓背主负恩者,人臣之首恶;大逆不道者,王法所必诛。”我微笑看着他,“背信弃义,你不脸红吗?”
    “彼此彼此,你不也离开靳安,来到宁帅身边了么?”判官说,“咱们都一样。”
    “我跟你不一样。”
    “在靳安看来,都一样。”判官说,“他只怪自己不够强大,不会怪我们的背弃。人都是攀高枝,步青云的。经此一遭,希望他有所成长。”
    “你在宁乾洲身边,舒心吗。”我问,“有尊严吗。”
    “在靳安身边时,我夜夜噩梦,日日焦愁。他虽有战略天赋,却无心政务,无时无刻不在闯祸,野性难驯的性子,像是一把双刃剑,割得人血淋漓。所有的烂摊子,都丢给我。我多害怕有一天,跟他一起灭亡,他从不考虑将来。可我日日惊恐……”判官叹息,“如今跟了宁帅,每一步都走得稳当,走得长远,他不闯祸,不乱来,每一个决策都深思熟虑,让下面的人很放心,我不担心被敌军抓住,不担心自取灭亡,天塌了,有宁帅顶着。”
    判官拿过那封报刊,“宁帅这样为你正名,你知道用意为何吗?”
    我揉着酸痛的眼睛,叹息,“弄虚作假的东西,他怎么捏都行。”
    判官说,“在宁帅眼里,你便是这样。你生擒过你父亲,说过‘不得让他活’这种话对吗?”
    我怔住,“你怎么晓得。”
    那晚把我爹爹绑走的两个帮手把车开进护城河,逃了。除了他们,还会有谁说?难道是我爹爹?
    “你父亲被抓,为了把你摘干净,给宁乾洲招供的。”判官说,“高层都晓得,我自然听说过。你跟在靳安身边,教他读书识字,帮他赚钱,鼓励他走出去,把他往正道上引,让他脱离匪类的习性,对吗。”
    判官说,“这些,统帅都晓得,他看得到你的缺点,亦看得到你的优点。他会放大你的优点去培养,这就是我跟随宁帅的理由,他知人善任,便是这般待我。”
    “被你说得这样好的男人,却趁女人之危,做出有悖人伦的事情!”我嗤笑,“私德败坏至此,无论你怎么粉饰他,都掩盖不了他的卑鄙!”
    “男人嘛,谁没点冲动呢?总有难以自持的时候。”判官将报纸卷起,敲着桌子,“纵观国内数一数二的权阀,哪个没有风流韵事呢!更荒唐的艳事我都见过!宁帅算是相当克制之人了!他日理万机压力大,偶尔出格一下,排解一下压力,你理解理解。”
    “你说的是人话么。”
    “聪明的女人,都懂得把握时机。”判官说,“被宁帅宠幸,也是你的荣幸,多少女人想爬上他的……”
    不等他说完,我拿起桌子上的茶水泼他脸上,“出去!”
    判官也不恼,抹了把脸上的茶水,笑了两声,“想想那一夜之后,你获得了多少资源,宁帅给你行了多少方便。若是你自愿委身于他,他给你的会更多……”
    “出去!”我怒斥!
    “不懂变通的倔脾气,只会害了你。”判官往外走去,哼着小调阴阳怪气,“最终被吃干抹尽,也落不着好。”
    “不如用身子换资源。”判官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宁帅暗示你呐!”
    我愤恨喘息着轻笑,稳了许久的情绪,方才冷静下来。简单梳洗一番,爬上床,抱着孩子们入睡。
    明明疲惫得快要死掉,一阵阵心悸屈辱的痛感,却怎样都睡不着,头痛欲裂。清醒到爆炸……
    “妈妈。”拏云揉着惺忪的眼睛,爬起来看我,“你怎么又在哭呢?你天天夜里哭。”
    我说,“没有呢。”
    “我都跟舅舅说了。”
    “说了什么了。”
    “我说妈妈夜里总是哭鼻子。”拏云小手轻轻擦去我眼泪,“舅舅让我告诉妈妈,说哭鼻子没用,让你想解决办法。”
    “没哭呢。”
    拏云钻进我怀里,“我跟哥哥会保护你的,妈妈不哭哦。”
    我心头一暖,紧紧将他护在怀里,许是知道我身体不好,两个小家伙每回跟我一起睡,都互相监督不许吵到我,很乖很乖。
    担心孩子安危,我工作的时候,这两个孩子要么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要么跟着宁乾洲出去见世面。
    谈判那天,我做足了准备,判官说,“这项目,是内阁敲定好的,洋人建设团队也是内定的,你走个过场就行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紧张,毕竟人生中第一次走向正式的舞台做严肃的工作。我衣着端庄得体,着银灰色女士西装,将长发挽起。
    进会场前,我说,“宁乾洲在场吗。”
    判官说,“统帅不来,你自己判断,我会辅佐你。”
    相当于全程由我来控场……
    我强作镇定,跟宁方谈判团队一起进入会场,走完流程。坐在谈判桌上翻看对方递来的资料,前期我阅读了大量海外资料,各个国家的基建情况,尤其是铁路这一块的投建报表。
    这个洋人团队,给我们的报价整整高了五倍。
    我抬头看了眼对方,那一排洋人正在私语闲聊,全然没当回事,主位上的人用英文建议我签约。
    似乎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可是如果签了,不就代表我们是冤大头吗?他们把我们当傻子耍。我用流畅英文对这个项目进行了阐述,对双方利好的重大意义进行申明,基于其他国家和城市的基建数据,我报出了临界值数据。
    最低价,但不过分。
    因为他们给海外国家建设铁路时,用过这样的价位。
    数据报出去那一刻,对方不可思议望着我,似乎觉得天方夜谭,随后大笑起来。
    说我荒谬。
    我拿出收集整理的数据,摆在他们面前,用事实讲话,“你们曾经做过这样的生意,这个价格很合理。”
    对方傲慢又无礼,声称已跟内阁高层谈妥,我只需要签约就行。
    我不签,也不谈了。
    拿着资料径直起身离开,结束了谈判。
    宁方谈判团面面相觑,只得跟着我一起离开。
    判官焦急跟在我身后,“这条铁路原本洋人要独资,宁帅不同意,要自投自建。内阁提议中外合资一起建,铁路管理权在咱们。洋人指定了他们国家的城建团队,都是高层内定好的……”
    走出谈判厅,我问,“宁乾洲呢?”
    “统帅在郊球场。”
    我乘车来到郊球场,正瞧见宁乾洲带着孩子们打抛球,周围一圈官员陪同。
    我绷着脸径直来到宁乾洲面前,“签不了。”
    他持球杆轻轻拨动着草坪上的小白球,“理由。”
    “他们把我们当傻子。”我说,“光绪帝时期,清政府允准开平矿务局出资修建一条自唐山至胥各庄的运煤铁路,这是我们自建的第一条铁路。那时候他们能做到,如今我们也能做到自投自建,有很多的先例,为何要妥协。”
    “遵循你的内心。”宁乾洲眉也不抬,说了句。漂亮挥杆,那小白球呈抛物线划向天空,孩子们高兴地疯跑过去捡。众人赞不绝口。
    他方才淡笑着转脸看向我,眼眸幽亮,“去按你的想法做,练练手。”
    “如果我搞砸了呢?”
    “天塌了,有我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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