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国子监。
    国子监的纪律涣散并不是说假话,京城国子监照早年例子每月只给监生几天的旬休之日,其他时间都得在国子监中用功读书。可是到了万历年间,现在能够入监的监生一个月能有十天来到监中读书就十分难得。
    此时张安便同着几个富家子弟正坐在课堂之中闲聊。
    有人问道:“张朋友,今日那王文龙在城北开道场,你如何不去瞧个热闹?”
    提起王文龙,张安一脸的不屑:
    “那王文龙今天以后就是被打入大牢的下场,所谓开办到场,也无非是哗众取宠,我何必去捧他的场?”
    国子监因为同龄人较多,又出自不同社会阶级,现在已经成为了张安这样富贵子弟的寻乐场。故而他们谈话之中也不全是富家子弟,还有一些小门小户的学生刻意的巴结张安等人。
    听到他的话,一个容貌姣好、擦脂抹粉的学生便笑着凑趣:“是了,那王文龙也是耍猴戏,有什么好看之处?这样的人还要修改我国朝的历法,真真是做了痴心妄想呢!”
    此人神态颇是娇媚,说到王文龙之时翻眼吐舌,做出种种造作模样。
    张安满脸得意:“张子貅等人没有丝毫见识,还帮助王文龙宣传呢。我在钦天监中有交好的长辈,早就得了内部的消息,王文龙一旦被抓,这事情立刻就会被压下,他们还做着能够修历的春秋大梦呢!”
    边上一人突然道:“张兄所说的钦天监长辈,莫不是前几日你说要为张兄谋官的那位?”
    “王兄,你嘴巴可是不严呀!”张安虽是责备,但脸上却是一脸炫耀神色,“我托的是钦天监中的贝春官,给我在钦天监中谋了一个主簿的位置。这位贝大哥……几位莫怪,虽他是位官员,但我们世代交好,我叫的便是大哥了。”
    张安道:“他在此次反对修历之中最是得力的,《顺天时报》上面有他两个采访,所言所行有多么占理,列位都见得着。贝大哥家里那是世代的天学官,又瞧着我中意,是以前两日便带着我师父他家高堂贝老太公收了我做寄名徒弟。若是那王文龙真能算得准,连他带我不都得完蛋?你等便是不信我,贝大哥乃钦天监四官正之首,他的历算能力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总要信他的话吧!若是王文龙有一丝一毫得逞的机会,被大哥岂敢如此的赌上身家?”
    张安得意地摇着扇子,突然又做出神秘样子嘱咐众人:
    “我进钦天监虽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朝廷的任命还没下来,还请列位不要对外张扬啊!”
    众人心中都知道张安是个酒囊饭袋,有和天文计算方面的才能?还不是了大价钱才能得到贝昇的替父收徒?
    但这种人却不敢得罪他,对视一眼便纷纷道喜:
    “哎呀!张兄真有本领,才将二十便有官身了!”
    “张兄他日定然高升监正!”
    “果然是高门贵子,此后张兄家中便出了一个定门星了!”
    那涂脂抹粉的国子监生听说张安要当官更是眼睛发亮,一双眼如同调了蜜一般,丝丝带甜的对张安抛媚眼。
    张安摇着扇子,万分得意,今日他若不是为了向这班同学显摆,根本都不会上国子监来。
    这时,一个富家子弟却忍不住问道:“那王文龙言之凿凿,不会被他猜对了真出现太白经天吧?”
    另一人立刻反驳:“十年前才出现过太白经天,那时闹出多大的场面,往前几十年都没见过,几十年也见不着一次的事情,他王文龙说出现就出现,还能定着是哪一天,莫非真以为自己是太白星君了?”
    众人哈哈大笑。
    不一会儿张安一手搂着那男学生,一手摇着折扇说:“张子貅等人死蠢的紧,把大半往日里在国子监读书的学生都带去城北看那王文龙耍猴了,国子监空荡荡的,无聊的很,咱们前门吃酒去!”“走着!”“同去!”
    国子监的教学纪律早就荡然无存,管他们的教喻直接请了半个月的假,这群学生公然逃课也没人来拦。
    走出教室,一个普通人家的子弟连忙打开自己的折扇遮在另一个富家同学的额头前,既是扇风,也是遮太阳。
    这时他无意中看了一眼东边天空,突然“咦?”了一声:“那是颗什么星星?白日出现,颇是奇怪?”
    另一个同学也抬起头看了一眼,顺口道:“光芒甚白,似乎是太白星?”
    话刚出口,连他在内的众人都是一愣。
    张安看着太白金星,渐渐张大嘴巴,揉了两下眼睛,再看,发现那颗星星还在天上。
    下一刻,“完了!”——张安猛的反应过来。太白昼现,贝昇绝计没有翻身的机会。
    而前几日张安巴结贝昇,让他替父收徒,为了宣扬,在京城中办了好大的席面,请了不少客人来看收徒仪式,如今多少人家都知道这桩子事,贝昇这一倒,连着张安一家都得被连累!
    那化了妆的监生还保持着依靠着张安的姿势,突然感觉身边人把他推开,一个站立不稳,偏着倒地,纤纤玉手直接蹭在铺地石板上。
    他见张安拔足向外狂奔,忙关心说道:“张朋友,你慢些,让人家陪你去么……”
    张安闻言却是头也不回,到门房叫上书童便匆匆离开。
    那男学生呆呆,看着张安走远,不禁发楞,抬手一看,见自己长指甲都劈了,更是对张安万分不满,叉腰骂道:“呸!也是个不成器的!”
    ……
    宣武门外,天主教南堂。
    “师傅,王文龙的计算真不可能实现吗?”李之藻不甘心的问。
    坐在轮椅上的利玛窦脸色凝重,摇了摇头:“要从这样少的数据之中算出金星的轨迹是不可能的,即使算出了金星的轨迹,算出在地球上能观测到金星的时刻,精确到天,难度又会增加好几倍。这样的难度加在一起,只能说有理论上的可能性,实际上根本无法实现。”
    利玛窦无奈道:“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营救建阳好了。”
    “也只能如此。”李之藻叹了一口气,推着利玛窦的轮椅进屋。
    临进屋之前,他也看了一眼天空。
    “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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