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的大朝议举行过无数次,但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一样剑拔弩张。
    如果说有,也只能是在群臣讨论郡县制的时候吧。那个时候的大秦初定,始皇帝力排众议选择了李斯建议的郡县制,认为可以根除诸侯混战的根源。
    能不能根除诸侯混战的根源,群臣不知道,始皇帝也不知道,但是法家说可以!那就是可以!法家用无数的例子告诉了世人,只有依靠我法家的理念,才可以富国强兵!这一次的郡县制也是如此!
    之后虽然有臣子谏言反对此事,但是始皇帝依旧坚持了郡县制。一直到今天,有一位儒家的博士官再次引出了这个话题。
    虽然群臣之中也有反对郡县制的,但是出于种种顾虑,这些人并没有出言相助,仍然是静观其变。
    这才有了博士官淳于越和右相李斯的争执。
    但是显而易见,右相李斯赢了,他所代表的法家赢了。
    为了彻底打消这些人的心思,李斯终于提出来自己苦苦思索的想法!焚书!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些冥顽不灵者的根源!
    “臣李斯奏请陛下,焚书!”
    “哗——”
    原本静观其变的群臣纷纷骚动起来,李斯这是要干什么!要干什么!焚书!焚什么书!
    始皇帝这个时候也坐直了身子,准备仔细的听取李斯的建议。
    “异时诸侯争并,厚招游学。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或乱黔首,相与非法教人!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易趣以为高,帅群下以为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有藏诗,书,百家语者,皆诣守,尉烧之!有敢偶语诗书弃市;以故非今者族!吏见之不举,与同罪!”
    李斯的一席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原本诸侯混战时候你们这些学子都被厚礼相待,但是现在天下一统了,有《秦律》了。你们这些迂腐的学子竟然还主张学习古代王朝,以古讽今!这绝对会教坏人的!而且时间长了以后,皇帝的威严肯定会下降,学子会结成党派讽刺朝政!
    这能忍么?能么?绝对不行啊!烧!烧!全烧了!让你们这些学子没有书可读,你们又拿什么针对我法家的郡县制!又拿什么针对我大秦的国策!
    李斯说完之后,整个大殿里再次寂静下来。不少臣子的呼吸顿时沉重了很多,李斯的这招真的狠辣,直接从学问的根源上扼杀反对思想!
    现在淳于越已经失败,朝堂上的高官也没有出言阻止,那些本来就静观其变的臣子更不敢声张了。他们
    已经闻到了李斯话语中浓重的火药味,这个时候出言阻止就是与李斯为敌,与李斯为敌就是与法家为敌,与法家为敌就是与朝中半数法家大臣为敌!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个最终的决定者!始皇帝的态度!
    高台上的始皇帝被珠帘遮住了面容,依然让人看不清喜怒。但是李斯的话真的让始皇帝心动了,这些腐儒只知道效法古代,朕的江山哪一点是效法古代得来的!朕的天下都是因为变法才强盛的!你们这些人处处诋毁朕的国策!当真可恨!可恨啊!
    良久,始皇帝想通了什么,终于做出了决定。
    “传旨,依右相李斯的意见,拟旨焚书!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有藏诗,书,百家语者,皆诣守,尉烧之!有敢偶语诗书弃市;以故非今者族!吏见之不举,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有学法令者,以吏为师。”
    威严的声音响彻整个麒麟殿,始皇帝终于做了决定!
    “陛下不可!不可啊!”
    淳于越终于反应了过来,急忙跪俯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喊道。他没有想到因为自己一时之言竟然会给天下带来这样的厄运!他没有想到因为自己一时之言竟然会让始皇帝决定焚书!那可是书啊!是浩瀚学问,是我辈立身之本啊!怎么可以说烧就烧了!怎么可以!
    “朕乏了,退朝!”
    高台上传来一句无情的话,彻底让淳于越愣在了原地。
    “退朝——”
    宦官紧跟着就喊出了退朝的呼喊,随机护卫着始皇帝缓缓离去。
    “陛下不可!陛下不可啊!”
    淳于越再次跪俯在地上,额头撞在冰冷的地板上,砰砰作响。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始皇帝早就离去,而群臣也开始纷纷散去。
    虽然其中有些臣子唉声叹气,但是更多的却是无所谓的样子。看到没,这就是挑衅法家的代价!这就是罪有应得!
    偌大的麒麟殿里,就剩下了三个人。
    其中一个是跪俯在地上的淳于越,而另一个就是等待封赏的周青臣。
    此时的周青臣已然懵逼了!这尼玛什么情况!什么情况!这就退朝啦!退朝啦!说好的赏赐呐!我的赏赐呐!
    苍天啊,大地啊!我周青臣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拍个马屁,好不容易引得龙颜大悦!这尼玛直接就退朝了!我周青臣的赏赐呐!说好的赏赐呐!这尼玛怎么就不按剧本来啊!这尼玛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想到这里,周青臣看了一眼还跪俯在地上砰砰磕头的淳于越,心说都是你啊哥们!都是你把我的赏赐给说没了!我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有
    才呐!这下你满意啦?焚书啊!
    “淳于越,你你你......你这是咎由自取!”
    周青臣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转身就匆匆离去,他得回去好好思量一下下一次的马屁话!
    淳于越此时停止了磕头,但是仍然跪俯在地上,似乎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我......咎由自取吗?我淳于越!咎由自取吗!”
    淳于越喃喃自语,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
    他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自己只不过是想让始皇帝施行分封制,自己真的是在为大秦着想啊!为什么!为什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焚书啊!那焚的可是我辈的立身之本啊!那焚的可是浩瀚学问啊!
    “淳兄,地上凉,我扶你起来吧。”
    一个稍显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淳于越抬头看去,正是左相李斯。
    此时的李斯并没有跟随群臣离去,而是留下来等着淳于越。
    “哈哈,李斯啊,李斯,这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吧!”
    “淳兄何出此言,你我相交莫逆,互为挚友。你我的争执,只不过是道统之争而已。成王败寇,如此而已!”
    “道统之争!道统之争!哈哈,道统之争啊!”
    淳于越没有理会李斯伸过来的手,而是跪坐在地上,兀自说着,说着说着竟然放声大笑。
    笑着,笑着,淳于越的眼里泛起了晶莹。
    偌大的麒麟殿里,李斯静静的看着淳于越,没有反驳,也没有催促。
    良久,淳于越终于在李斯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向殿外走去。
    就像两个亲密的朋友一样,相互扶持着走出麒麟殿。
    “李斯,这次我淳于越败了,但是我仍然会上书陛下!这书,焚不得!焚不得啊!”
    “淳兄何必如此固执,我知你也是为了大秦,但是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大秦一统六国,威压宇内,四海皆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李斯啊李斯,你都说了,你我之争,就是道统之争。你心中有自己所思所想,而我心中也有我的所思所想!面对道统之争,岂能退后!”
    “淳兄若是再激怒陛下,恐惹灾祸,在下也是出于好意,实不想你深陷险地。”
    “你我朋友一场,各凭手段。我淳于越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
    “淳兄......”
    “不必多言,今日天色尚早,不如共饮一杯可好?”
    “甚好!”
    “走走,同去......同去......”
    两个身影再次相互扶持着,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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