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舷只是笑,“我鼻子比你灵。”
    喵子信他的话,叶家家风纯正,他从小在父母教育之下就是个有一说一的人,不然也不会有这份万人不及的稳重。
    小时候,在喵子眼里,叶小舷就像个小神仙似的,他那份聪明、那份气度,简直不像个孩子,她崇拜这个开了天眼的小神仙,他仿佛事事都知道,事事又都不放在心上,任由她像个尾巴似的傻乎乎跟在他身后好几年,他才说,喵子,你再这么跟着我,这辈子都得跟着我了。
    一辈子?喵子那时候觉得一辈子对她来说有点远,可小神仙说,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少一天、少一个时辰都不叫一辈子。
    十三岁的喵子不太懂他的意思,他比她大三岁,那年十六了,可怜喵子还在吭哧吭哧上小学,十六岁的小神仙已经考上了清华物理系。
    喵子天生不怎么聪明,两岁多才会说话,小时候常常觉得老天爷特别不公平,把聪明才智全给了她弟弟,小学三年级那年还莫名其妙生了一场大病,导致留级一年。为了留级的事,喵子哭了好几天,她本来就追不上小神仙,这一留级,更追不上小神仙了。
    为什么怕他去美国,喵子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拨动算盘珠子。
    人家不喜欢的是美国吗?是不想跟他分开那么久啊,那么久足以让他认识别的更好更优秀的女孩儿,足以让他忘记大洋彼岸痴痴等待的喵子,他一点也不体谅人家的心。
    腻歪够了,叶小舷坐起来,打电话叫客房服务,他从北京过来,一晚上光顾着找她了,晚饭都没吃,这时候饿得饥肠辘辘,得好好填填肚子。
    招待所伙食一般,叶小舷将就着吃了几口就吃不下,灌汤包是破了皮的,片儿川面有点咸了,葱包烩更是嚼不动。喵子在一旁看着他吃,忍不住说:“饿一晚上了,不行你点外卖吧。”
    “不用了,都十一点多了,有外卖也吃不下。”叶小舷凑合着把那碗片儿川面吃下去。喵子说:“中午齐兑带我去吃的杭州菜那才叫地道,明儿我也带你尝尝去。”
    他在外面一向有什么吃什么,不像齐兑那样讲究吃讲究得恨不得精细到骨子里,在这方面,喵子更欣赏他的大气。荀子说,“争饮食无廉耻”,在饮食上花心思太多的人,过于追求细节上的完美,古人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好啊,但我不想叫齐兑也去,就咱俩去。”叶小舷此时想,自己坐的直升机在天上多飞那半小时肯定也是齐兑那小子使的坏,为了拖延时间,好叫喵子藏起来不见自己。
    喵子忸怩了一下,“我来杭州还没见到小慕叔叔,明天中午我要找他一起吃饭。”叶小舷微微一笑,“怎么没见到,就是他和我一起在齐兑那辆坦克里找到的你。”
    “那我怎么没看到他?”
    “你中暑晕了,他一直跟着到医院,确认你没事才离开。”
    “我不管,我就要跟小慕叔叔一起吃饭,我都到杭州来了,非见他不可。”
    喵子搂着叶小舷脖子,死皮赖脸跟他撒娇。叶小舷宠她,答应她第二天一早就给慕云飞打电话安排饭局。
    出乎喵子的意料,叶小舷不安排则已,一安排就安排了一桌宾客,在西湖国宾馆的贵宾厅里,除了齐兑和慕云飞,来的还有叶小舷在杭州的其他熟人。
    喵子正和慕云飞说话,冷不丁进来一男一女让她大吃一惊,那个女人倒也罢了,男人十分眼熟,不就是头一天在听戏那个会所无意中被她发现正在做按摩的那个人。
    叶小舷竟然也请了他,看来两人早就是认识的。喵子有点不高兴,怎么他会和那种人来往呢。
    看到客人来,叶小舷迎上去和那人握手,同时扭头找喵子,眼神示意她过来和客人寒暄寒暄。喵子在外人面前不好不给他面子,勉为其难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叶小舷亲昵地搂住她,把她介绍给来客,“尤哥,这是我家喵子……喵子,尤哥是我哥女朋友的弟弟,正好这几天来杭州开会,我请他过来聚聚。”
    什么?喵子更吃惊了,“小舫哥哥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早就有了,没告诉你罢了。”叶小舷低声在他耳边说。
    “不告诉我,哼,敢不告诉我,回头我就给他打电话。”喵子气鼓鼓地噘着嘴。
    叶小舷生在军内赫赫有名的叶氏家族,爷爷是开国元勋,父叔一辈都是军内要员,他是长房次子,上头还有个哥哥叶小舫。叶小舫在京城红三代里是个灵魂人物,如今正在沈阳军区某部任职。
    看到喵子惊讶的神色,那个被叶小舷称呼为尤哥的男人微微一笑,“小妹,叫我尤砱吧。”当着叶小舷的面,他并没有说出和喵子的一面之缘。
    那个地方虽然比一般的会所高级,毕竟也是男人消遣的地方,喵子不一定愿意让叶小舷知道她和齐兑去过那里,尤砱是个人精,他什么都看得分明。
    喵子见他总是笑眯眯脾气很好的样子,说话也是好听的标准普通话,和那天在会所时的香艳淫靡不同,此时他挺拔潇洒、衣着考究,看起来一表人才,无奈的是,他半裸着趴在床上的那一幕给了喵子太大的视觉冲击力,以至于喵子没法把他当个正经人看待。
    瞥了他一眼,喵子没说话。尤砱也不在意,和他带来的女人一起落座。
    女人美艳惊人,在场的男人都是见惯了美女的风月老手,她一进来,艳光四射令众人目光纷纷投向她。大概刚从东北到没有暖气又阴冷潮湿的南方,二月里还穿一件貂皮大衣,脱掉大衣后曼妙的身材令喵子艳羡不已,人家是怎么长的,脸那么漂亮,身材比模特还好看。
    看得出来,尤砱挺宠着她,替她把大衣挂起来,又替她拉开椅子,等她坐下了,自己才坐。喵子知道这些公子哥儿,外头花天酒地玩得再嗨,家里这位的面子也是要顾一顾的,虽然这位将来未必就是他老婆,能带到饭局上来就说明身份不一般,起码在现阶段是他身边最得宠的一位。
    一桌人里属慕云飞辈分最高,由他坐了首席,喵子非要挨着他坐,叶小舷身为饭局主人,不好再往下首坐,便在慕云飞另一边坐下,男人吃饭免不了要喝酒,好在他们推杯换盏,喵子只顾低头吃菜。
    尤砱的女人很冷,喵子主动找她说了好几句话,她都不假辞色,好在喵子也是个大大方方的性子,人家不搭理她,她也就不再往上凑。
    叶小舷于人情世故上一向周到,向在场的人一一敬酒,他难得到杭州来一次,在座的又都是他朋友,他把众人聚到一起,自然要尽到主家之谊。一桌人就属他最忙。
    相比他左右逢源,齐兑就冷淡多了,他不和任何人喝酒,注意力都放在喵子身上,把喵子喜欢的菜转到她面前,还极其大方地拿毛巾给她擦擦手,把她照顾地滴水不漏。
    喵子问他:“那个尤的女朋友是什么人,那么傲?”齐兑莞尔一笑,戳破她心思,“怎么,看人家比你漂亮身材也比你好,嫉妒了?”
    “谁嫉妒呀。我就是问问。”喵子才不承认自己嫉妒呢,虽然美女到了一起难免互相比较,她才不会嫉妒任何人。
    “她比不上你,你看她穿的那样儿,没品位,顶多是个情儿,尤砱在女人堆里泡大的,我和他见过几次,每次他身边的女人都不一样。”齐兑哄喵子开心。
    喵子也不分辨他这话是真是假,笑谑:“人家不就穿个貂,就说人家没品味,不知道你将来找个啥样的,眼光这样高。”齐兑笑笑没说话,下颌一抬,示意喵子去看。
    叶小舷正端着酒杯和尤砱的女人说话,除了尤砱之外,女人谁也不理,但是叶小舷找她喝酒的时候,她很礼貌地站了起来,叶小舷让她不用客气,她才又坐回去。
    相比齐兑动不动就给人脸色看、不爱应酬,叶小舷给人一种洒脱随意的亲和感,女人很显然对他颇有好感,不顾尤砱在场,和他聊了好几句。喵子看看这一幕,心里不觉得酸,反而得意。
    漂亮男人谁不喜欢,尤其是叶小舷这样放到什么地方都引人注目的男人,和齐兑不入世的冷淡相比,叶小舷入世又出世,给人的感觉就是仙。
    母亲湛未未是国内很有名气的女诗人,叶小舷从小受到母亲熏陶,在诗书礼乐的氛围中长大,身上的书卷气浑然天成,军人家庭的严谨和诗人的浪漫在他身上完美融合,收放之间,彰显大气。
    喵子曾经想,倘若他生在古代,一定会被世人当做李白那样的谪仙,冰雪精神明月魂,不了解他的人沉迷于他的皮囊色相,了解他的人才能体会,他的清和静是另一重境界。
    “别看了,她就是故意的,一屋子的人就叶二带了女眷来,不撩他撩谁。”齐兑对尤砱的女人印象不怎么好,明着都这么骚,暗地里只怕也没少给尤砱戴绿帽子。
    “可尤砱好像也不生气。”喵子察言观色,发现尤砱根本不把这当回事,依旧和其他人喝酒聊天。
    “又不是正宫,只是个情儿,玩几天就扔了,他能在乎才怪。”齐兑见喵子总盯着叶小舷和那个女人,以为她在吃醋,既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又怕喵子真往心里去,回头再跟叶小舷闹别扭,损了那女人几句。
    他哪里知道,喵子一点也不生气,她抬起头,视线逡巡一圈,发现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比叶小舷更能吸引她视线,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他身上。
    叶小舷刚好也看着她,两人对视不过一两秒,默契地各自含笑转移了视线。眉梢眼角辗转的情意,只有他俩才懂,喵子在那一瞬间想起了昨夜和他销魂入骨的缠绵,她知道,叶小舷和她想的一样。
    “傻笑什么呢?”齐兑看到喵子小脸红扑扑的,像是在想心事,好奇地打量她。这丫头怎么忽然害起羞来了,她也有害羞的时候?
    “没笑。”喵子回过神来,“小船光喝酒没怎么吃菜,我要叫他过来吃点菜,不然他的胃会不舒服。”说话间,她抬手招呼叶小舷。
    齐兑看到叶小舷过来,坏笑着看他。叶小舷没理会他的坏笑,低垂着眼帘,走到喵子身侧,手扶着她肩,柔声对她说:“慕叔说晚上回请我们,下午我带你出去逛逛。”
    喵子夹起一块桂花糖藕给叶小舷,体贴地说:“你喝那么多酒胃里肯定不舒服,吃块糖藕垫垫肚子。”
    叶小舷把桂花糖藕吃下去,搂了搂她,“你也注意点,凉的少喝,别把肚子吃坏了。”“我没喝凉的,我喝的是热饮。”喵子赶忙把自己杯子给他看。
    和齐兑什么都由着喵子性子来不同,叶小舷在某些事情上挺爱管着她,比如不让她喝凉的、不让她在饭局上喝酒,喵子吃冰淇淋喝冰啤酒都是背着他。
    饭局散场,叶小舷送众人离开,喵子站在边上等他,让她没想到的是,尤砱走的时候从她身旁经过,停了一停。
    “小妹,你这块玉寓意不好,不适合贴身戴。”尤砱早就注意到喵子脖子上挂着的玉。
    喵子不明白他何出此言,好奇地问:“寓意不好?”尤砱近前一步,细看了看,“看成色和雕工像先秦时期的明器。”
    原来是这样,喵子放下心来,之前齐兑就告诉过她,这块玉和很多夫妻合葬墓出土的玉有相似之处,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可既然别人好心提醒,该道谢还是要道谢的,喵子向他点了点头,“多谢你提醒,我回去会找懂行的人查查出处。”尤砱知道她未必相信自己的话,浅浅一笑,带着他那个冷若冰霜的女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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