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乏累,例假竟然也没有如期而至,曼芝预感到了什么,终于不安起来。
    她偷偷跑去药店买了早孕试纸,天不亮就起来,躲到卫生间里手忙脚乱的作测试。
    当那条象征怀孕的红线清晰的映入眼帘时,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和邵云在一起时,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无奈邵云是个随性的人,兴致上来了,就很少考虑细枝末节,而曼芝在那一方面又甚是羞怯,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在危险期想方设法避过邵云的纠缠,半年下来,居然没有发生状况,她以为很安全。
    然而,终究还是大意了。
    这个孩子没有在她和邵云的甜蜜期到来,而是降临在两人翻脸之后,曼芝一时措手不及,完全没了主意。
    她久久的瞪视着那根测试棒,犹自不敢相信这一事实,感觉简直象在梦中,命运再次跟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轻抬右手,犹豫的按向小腹,那里有一个细小的胚胎,正在逐渐萌芽,慢慢的会长成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就像萌萌一样,多么不可思议。
    想到萌萌,曼芝的心中蓦地淌过一阵暖流,那才是她真心疼爱的孩子。
    三年来,她在萌萌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也收获良多。萌萌的一颦一笑都带给她无限的愉悦。
    反而是现在肚子里正孕育着的这条小生命,令她不自觉的感到陌生和彷徨,她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曼芝从未想过要拥有一个邵云的孩子,她遇到邵云时还太年轻,紧接着就经历了那样惊心动魄的变故。没来得及喘息匀定,就和邵云再一次陷入决裂。命运几乎没有给她憧憬浪漫的机会,就对她重重的阖上了幸福之门。
    或许是因为当初曼绮的遭遇给了她太多负面影响,也或许在潜意识里,曼芝并没有真心想跟邵云过一辈子,她依旧念念不忘那个十八年的期限。所以,此时此刻,当怀孕的可能性得到了证实,她竟然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将为人母的喜悦,满心烦乱。
    又发了一会儿愣,她才苏醒似的将检测的残留物细细的收拾干净。
    下楼用早餐时,曼芝没有跟申玉芳提及这件事,在她还没考虑清楚以前,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尽管心中一团乱麻,曼芝还是如往常一样驱车赶往公司。她照例来得早,停车场里只泊了两三辆车,其中一辆是邵俊邦的。
    泊好车,曼芝没有立即下来,手掌情不自禁的抚过小腹,心里微微有了些异样,但依然分不清是欢欣还是惆怅。
    办公桌上又堆了厚厚几沓文件等着她审阅,她要一一做完批注后再送交总裁室给邵俊邦签字。她素来认真,每条意见都要斟酌核实得很仔细才会落笔,若是超出了自己的管辖及能力范围,她也不擅自越权,而是另置一边让邵俊邦自己拿主意。在工作上,邵俊邦对她充分信任,放权也越来越多。
    可是今天早上,曼芝的效率明显比往常低了很多,纸上那一行行文字竟然变得如此枯燥乏味,不管她怎么努力,字里行间的意思都无法被她充分吸收。
    脑子里被那根赫赫在目的红线一扰再扰。
    她猛力合上案卷,双手支撑住头颅,闭目养神,心中焦灼的自问:怎么办?怎么办??
    电脑冷不丁发出清脆的铃声,将她生生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原来是跳出了会议提醒,例行早会将在九点开始。
    八点五十分,曼芝踏进了大会议室,她择了个偏僻的位子坐下,依旧心神不宁。
    稍顷,与会者陆陆续续的进来,跟曼芝打过招呼后纷纷落座,然后三三两两的做起了私下交流。
    人事部的余经理紧挨曼芝坐下,也跟她有一句没一句的扯起来,曼芝心不在焉的敷衍着,用笔在记事簿上无意识的画着圈,左一个右一个,没完没了。
    邵俊邦一进门,所有的窃窃私语声立刻嘎然而止,他虽然面相颇善,但天生蕴藏了一股迫人的威严,令人亲近不得,而他以身作则的态度早在当营销部领导的时候就已是有口皆碑。公司上下不服他的人甚少,若非此,也不可能在邵俊康过世后依然把公司治理得蒸蒸日上。
    坐在总裁椅里,邵俊邦双目飞快掠过桌面,尚有三个位子空着,邵云也还没到,他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在心里冷冷的一笑,带着一丝浅浅的得意。
    最近的邵云,又似乎在将从前的老毛病在一条条的恢复起来,迟到,早退,除了手头抓着的几个项目还在继续外,公司里他能不参加的会议就不参加,引得职员名利暗里都议论纷纷。
    关于原因,邵俊邦多少也了解一些,看看曼芝那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了。满意的同时,邵俊邦还是抑止不住心头的轻蔑,年轻人到底不行,遇事冲动毛糙,看来之前自己是高估他了。
    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开始依次发言,汇报最新进展。邵俊邦仔细的听着,间或提出些疑问,得到满意答复后才肯放行,接着让对方讲下去。他这种过堂式的审查令所有中层干部都畏惧三分,但同时也是高效率的。
    地产开发部负责建筑调配的王经理正侃侃而谈之时,邵云携着一个女孩神态亲昵的步入会议室,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曼芝也下意识的抬头瞥了一眼。
    那女孩她有些印象,是企划部新招聘的一名副经理,似乎姓孔,据说是邵云亲自挑选的,长相算不上特别出色,但胜在气质,因为平日里喜欢独来独往,曼芝曾听大厅里的女孩尊奉她为“孔雀。”
    邵云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和孔小姐在曼芝斜对面的空位上落座,坦然的扫视了一遍周围,将那些好奇的眼神生生的压了下去。目光波及曼芝,不觉定了一定,她的脸色很差。
    曼芝漠然的调开双眸,看向暂停发言的王经理。
    最近这一阵,邵云频频和孔小姐出双入对,回家的钟点也越挪越后,曼芝岂能不明白他的这番用意。可他刺激不了自己,现在唯一困扰她的,只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邵俊邦轻轻咳了一声,没有言语,只是拿眼无奈的瞄了一眼邵云。
    他待下属一向严格,但是对邵云,谁都看得出来颇有些纵容,邵云屡屡恶言相向,邵俊邦也只当是小孩子撒娇一笑了之。
    公司上下,谁不知道他们之间微妙而尴尬的关系,如今共事一处,更是好戏连台。
    只是在大多数的眼中,还是认为邵俊邦更有实力和资格来掌管公司,而他的宽厚大度,相比较邵云对他的横眉冷对,更能赢得人心。
    被这样稍稍打断了片刻,会议继续。
    邵云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往曼芝脸上落,然而她只当没看见,他的面色便愈发阴沉。
    邵俊邦突然发问:“西宜的工事为什么临时换承建商了?”
    王经理不期然他会问这样一句题外话,倒是吓了一跳,期期艾艾道:“原先的那家建筑公司被我们几次抓到偷工减料,所以……”
    “那么新的这家呢?比之前的改进了?”邵俊邦悠然的问近一步。
    王经理吃力起来,“的确……是。”
    邵俊邦微微笑起来,“那么,为什么我昨天收到投诉,说工地现场极其混乱,工人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呢?”
    王经理听得汗颜,“这个…….”
    邵俊邦收敛了笑容,脸一沉,“换承建商为什么不提交运作部作最后裁决,万一工人在场地上出了意外,这个责任你负的起么?”
    王经理不住的拿眼瞟邵云,嗫嚅道:“这个,这个……”
    邵云终于挑起眉,昂然迎视着邵俊邦道:“我让他换的,你有什么意见可以冲我来。”
    邵俊邦岂有不知之理,他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就是等着揭邵云的短,此时见他主动接过话柄,立刻换作无奈的口气,语重心长道:“施工不能当儿戏,你要推荐承包商,不是不可以,但必须符合我们公司的要求。”
    邵云承认这件事是自己的责任,他急于报答冯涛,所以卖了这个人情。为此,他还帮着冯涛将那个不成型的游击队拓展成了一家象模像样的建筑公司,办齐了一切该有的证件,这才引荐给了王经理。饶是如此,冯涛的公司和邵氏那些财大气粗的建筑承包商还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邵俊邦当场作了裁定,冯涛的建筑队立即停工,由王经理负责重新评估并选定新的承建商,在此期间,仍然启用原先那家建筑公司,由王经理全面监督质量。
    邵云始终歪着头听邵俊邦发落,等他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才慵懒的举了下手道:“我反对。”
    众人立时讶然,邵俊邦却似乎不怎么意外,抬了抬眼,眉目间和善不减,用一贯平和的语调道:“说说你的理由。”
    邵云也不起身,舒服的靠着椅背,不紧不慢的说下去。
    “第一,承建商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过失和事故,只是你‘感觉’他们管理不善,作为客户方,我们有义务告知对方施工要求,令其整改。如果连机会都不给对方就直接把他们砍掉,以后还有谁肯给邵氏卖力干活?”
    一室的人都静静的听,空气中仿佛有硝烟在弥漫。
    “第二,我引荐他们的时候,所有的手续都是依据公司的正常流程走的,该审查的资质也都有备案,你如果不信,可以找王经理去查。我不认为我们应该用‘以貌取人’的态度去对待供应商,如果每次评估,目光都只放在那几家实力雄厚的单位上,久而久之,很容易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这一点,相信在座的各位也深有体会。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规模小的公司,反而周转运作得更灵活,态度又好,效率也高,我们凭什么不能用??难道每次都只能在仅有的那一两棵大树上吊死么?”
    邵云干净利落的说完,乜斜着一脸高深莫测的邵俊邦,等着下文。他的发言宛如明确的下了一纸战书,*味如此浓烈,几乎所有人都不敢吭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以往的会议上,没人敢如此放肆的挑战邵俊邦,即使是邵云,在讨论期间或许会跟他的叔叔争论一番,但通常邵俊邦只要拍了板,也就只能接受了。
    谁也没想到,邵云的挑衅会愈演愈烈,如今竟然公开反对起邵俊邦的决策来。大家不约而同的偷眼望向邵俊邦,纷纷猜测这叔侄二人会不会上演一出激烈争执的好戏。
    在稍长的沉默之后,邵俊邦清了清嗓子,脸上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淡淡道:“既然有反对意见,那么会后有关人员再组织会议单独讨论解决吧,我不想在早会上浪费大家太多的时间。好了,下面该轮到哪个部门了?财务部?”
    就这么几句话,轻飘飘的把一场危机不动声色的给掀了过去,几乎所有的人都既遗憾又轻松的轻吁了口气,包括曼芝在内。
    她眼见邵云存心要跟邵俊邦顶牛,一颗心仿佛被硬生生的揪了起来,任何一方落败于她都是一件难受的事,在私心上,她其实是向着邵俊邦的,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然而,如果是邵云被驳了面子,她也会于心不忍,说不上来是怎样的一种心理,可事实就是如此。
    邵云绷着脸没再跳起来,心中暗忖,老家伙果然狡猾,避重就轻,还赢得了以大局为重的美名。他越来越清晰的意识到邵俊邦城府太深,自己根本不是对手,要想赢他,只有比他更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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