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还不是要叫我让人接你进来,何况我与你妹妹要在一处,妻姐。”燕帝看着荀鹊直抽的嘴角笑了。“臣当不起陛下这一声。”荀鹊根本不知道回什么,作势就要站起来。
    “跪着,”燕帝一瞥,“你这一身素服太扎眼,我那一帮仪仗还杵在那呢。”荀鹊呵呵跪下,“陛下究竟何事,怎么是想让臣嫁去北潼吗?”
    燕帝理了理衣袖:“你胆子是越发的大,我倒想让你去北潼搅个天翻地覆,可我的掌印说你不会变通、难料祸事,十四弟想也不会同意,我这个老皇帝的有心无力啊。”
    荀鹊没料到卫与偕也会不愿她去,摸了摸鼻子:“想来掌印大人是怕北潼所求皆有得,坐实了陪梁朝中空虚的传言,不过这查奸细的活应当有人做了吧,陛下还非让臣一同参与?恕臣直言,掌印大人拿人的本事,臣自愧不如。”
    燕帝又开始理冠:“别瞎猜了,你找个合适的选封公主,把自己拾掇拾掇再去礼部宣旨,接待北潼太子入驿馆之事交由十四弟,你仔细着那帮北潼人,有任何不妥,准你先斩后奏。”
    荀鹊应声后便抬头,正撞见燕帝竟转身凝望着她,也没管身后仪仗的目光,“我有意让你到人前来。”荀鹊移开视线,低头:“臣不愿。臣已说过了,小妹清澈纯良,臣不愿她知道自己的长姐手上沾满了血,最终还是做了天子剑。”
    燕帝叹了口气:“好,依你吧。”荀鹊眼瞧着燕帝进了钟粹宫,仪仗哗啦啦一片正要向钟粹宫门前去,起身看了看四周,并未有东西遗漏,便赶紧绕路出宫走了。
    怀肃回司礼监时,卫与偕坐在高台上饮着冷酒,身边无人,台上散落四处的纸,上面都写了终月两个字,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听见怀肃脚步声放下了酒杯,怀肃便立刻跪坐替他温酒,轻轻开口道:“陛下在钟粹宫前站了好一阵,理了常服理了冠,我去看了,那地方是条岔路口,足以容人通过,只是未曾发现有什么痕迹留下。”
    卫与偕抚了抚酒杯,放在怀肃手中酒壶边:“河间郡主可是按宫禁出宫了?”怀肃斟酒,口中未停:“是,下面来报,在陛下出太和殿前,郡主就已出宫。”卫与偕蹙了眉,饮尽了杯中酒,“罢了,此事先放一边,将那几个嘴碎的找出来,你亲自去办。”怀肃将酒壶放下,立马起身作揖告退。卫与偕提起笔,规规整整写下了昭关王三个字,最终又将纸拂到了地上。
    寅时五刻,燕帝轻手轻脚地下榻,生怕吵着刚从怀里放下的小贵妃,只让人到寝殿外伺候,卫与偕垂手恭立,见燕帝出来便让人上前服侍,燕帝按了按眉心,从容穿上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朝服,最后由卫与偕亲自戴冠,就往太和殿去。
    文武百官分为两列入太和殿,跪身行礼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燕帝熟练地像从没停过四年早朝一样低声免礼,卫与偕站在了堂下文臣之首,燕帝身边是卫与偕新提携的秉笔太监黎应,而这日早朝燕帝所剩三个弟弟也均到场,甚至连自行冠礼再未进宫、那醉心医术的随王也来了。
    燕帝示意黎应宣旨,着封已故郑首辅之子继任首辅,重设六部,众臣摸不透燕帝是在昭告什么,又或是准备做什么,全都领旨称好,哗啦啦一片跪下,又一片站起,才有人站出来,奏报北潼军情与北潼太子动向。
    燕帝听完便开口:“十四弟,你去接洽那北潼来的太子,叫朕见识见识你在终月山都学了什么。”众臣心中一动,来了来了,当年昭关王像预知了什么一般,在夺嫡之战结束后,立马自请去终月山求学,可那时终月山师祖还未传出什么仙风道骨的名声,待到昭关王一走,宫中竟没两日就被卫临忠掌控,都道是昭关王私下与卫临忠交流了什么,才有此精准的避祸,如今燕帝重新上位,定是要拿这阵前逃跑的昭关王开刀。
    闻言随王没做反应,那十王爷昌黎王倒是抬头瞄了眼燕帝,又侧头,却看见身后的昭关王已右移一步,就要领命,昌黎王眉间似有不忍,但许是权衡利弊之后并未发话,落在燕帝眼里,随即轻叹了口气。
    昭关王二十的年纪,继承了如今仅剩的一位太妃静太妃的美貌,公子如玉的面庞,素让京中闺阁女子称道,见他不卑不亢出列拱手:“臣遵旨。”倒让众多看热闹的大臣没了兴致。
    卫与偕看在眼里,又觉奇怪,或许终月其实就是昭关王,是他多想了,燕帝对那异母兄弟足够信任让他做了那把天子剑么,“陛下,”卫与偕没有语调的开口,一下子拉住了众臣的注意力,“昭关王尚不熟悉京中布局,不若让臣从旁辅佐,可保万无一失。”
    众臣又来了兴致,心狠手辣掌印大人是瞧着昭关王那张面容心软了,还是抽了风,大好的势头仅公然要违逆燕帝的心思,而燕帝如他们所想一般,笑了一声笑的渗人:“卫掌印如今很是识大体,可朕相信十四弟定能让朕刮目相看,怎会需要卫掌印帮忙?”
    众臣心中唏嘘,想这位掌印也有御前失足的一天,平白惹了燕帝不悦,可卫与偕不这么想,他忽然就认为也许燕帝对这个弟弟真的信任,丝毫不让他插手的事,只交给了这位四年未见的王爷,“臣多嘴,陛下圣明。”
    早朝结束后,卫掌印为昭关王忤逆燕帝的消息不胫而走,连堪堪起身的荀小贵妃都听说了,正直愣着,便听见奏报说燕帝就要到钟粹宫门口了,小贵妃忙起身穿衣,瞧着一节藕臂红白一片的痕迹,想着新婚那晚与这四年,倒是突然红了脸,这一想,燕帝都进了寝殿,见她还坐在榻上不知发什么呆,笑的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这丫头想什么这么起劲,二月天的也不好好穿衣裳。”
    小贵妃趁他的手离开自己的脑袋,连忙顺了顺头发:“臣妾心里算着时间呢,就算这陛下是不是下朝了呀,那是臣妾过去太和殿,还是陛下过来钟粹宫,臣妾不想出门了,外头冷着呢,可陛下不来怎么办呀,臣妾纠结着呢。”
    燕帝就喜欢她这模样,拉了边上香附捧的衣服就给她穿,小贵妃哼哼唧唧的,边伸手边开口:“陛下这早朝的事都传到臣妾耳朵里来了,是掌印大人惹陛下不悦了?”燕帝笑着:“小丫头片子,就你敢这样跟朕说早朝之事,你瞧这后宫,还有哪个有你这般胆子。”
    小贵妃撇了撇嘴:“陛下,臣妾昨日还听说了,那位王贵人,还有位周美人,争着抢着在陛下来钟粹宫的路上,不小心,扭到脚呢。”燕帝笑得愈发开怀,伸手揽住了她,在她耳边摩挲着:“放心,治你一个足够了。”听得小贵妃直捶他,燕帝便将她抱下榻,陪她洗漱,一面冷不丁地开口,“等你给朕生下一子半女,封你做皇后如何?这样你更能成为你姐姐的依靠。”
    小贵妃不接茬,边净手边说:“臣妾如今一样能让姐姐不受欺负,臣妾无需皇后之位,也没有雄心壮志母仪天下,这活陛下找那扭个脚的周美人去做吧。”燕帝轻笑:“都由你。”帝妃一同用早膳,也无人再提卫与偕之事,小贵妃安逸于不用像皇后天天接见妃嫔,身边也有燕帝一直相伴,如今姐姐也从终月山回来,她绝不会再是孤身一人。
    礼部尚书领着礼部官员下朝上任,打开房门便看见一锦衣男子坐在了上座,戴着面具遮了半脸,饮着不知哪来的茶,两侍女也着华服、戴面纱立在一边,他一眼瞧见了一侍女腰间明晃晃挂的燕帝私印,脑中正懵得不知该如何,只见那男子伸手一挥便关上了房门,吓了他和本跟在他身后的官员一跳,就听见那男子开口了:“高尚书,陛下口谕。”另一边示意那侍女将私印给礼部尚书看看,那女子便上前,扯下腰间私印,在礼部尚书面前晃了晃。
    这高尚书看清了私印,扑通就跪下了,“臣……臣领旨谢恩。”男子看他吓的,笑了一声:“高尚书别急着谢恩啊,陛下说了,听闻那贼阉收有一义女,名唤灵欢,认贼作父,蒙义兄勤王之功,着封为灵欢公主,礼部即日准备,灵欢公主和亲北潼事宜。”
    见高尚书呆在堂下,男子起身径直走过,未多说一句,开门便走了,门外官员连忙进房扶起高尚书,询问着那人是谁,又发生了何事,却只见高尚书稳了稳乌纱帽,喘着气说:“去,去准备公主册封,准备,准备公主和亲。”下面官员面面相觑,“大人,封谁啊?”高尚书顺了气,又张口:“陛下要封灵欢,凌迟那位的灵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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