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初。”身旁传来很轻的呼唤声,似是怕惊扰到他。
    殷景初循声偏过头,见到桑晚菀就在他身侧坐着,整个人泡在夕阳的余晖中,白发上圈了层金黄光晕,温暖又朦胧。
    他以为这是梦,因为他记得自己已经死了。魔丹被挖,一身血液流尽,死在了他们约定不离不弃的那天。
    殷景初一瞬不眨地凝视着桑晚菀的脸,努力描摹着她的眉眼,想将她的模样深深刻入脑海。他又失约了,若是能入轮回,下一世定要循着这份记忆找到她。
    桑晚菀见他没反应,语气不由得带上几分紧张:“是哪里还疼么?还是不能开口?”
    却见下一刻殷景初费力地抬起手,冰凉苍白的指尖触上她的脸,一点点游移。
    桑晚菀不由得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半晌,她终于听见殷景初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这不是梦。”
    她是温暖的、柔软的、鲜活的、实质的,她真的就在他眼前。
    “这当然不是梦,我就在这里。”桑晚菀像是被他的话逗笑了,她握住殷景初的手,让他将掌心贴在自己的脸上感受她的温度,眼泪却也随着这份笑颗颗砸落了下来。
    殷景初不由得皱眉,低语道:“晚菀,不要哭。”
    他不喜欢眼泪,尤其不喜欢见到她的眼泪。
    “对不起,我现在忍不住。”桑晚菀含笑看着他,肩膀微微颤着,无声流泪。
    直到他如今清醒着、好好的在她面前同她说着话,她才终于有种一切尘埃落定,她得以从噩梦中苏醒的感觉。
    真好,真好。
    “我以为我死了,我没有失约么?”殷景初指尖微动,似是要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漆黑的眼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分明已经感受不到体内有任何力量存在,可他竟还能醒着见到她。
    “差点就死了,是你的父母敛华仙尊和殷若,还有不疑仙尊救了你。”桑晚菀轻声说道。
    殷景初愣住:“殷不疑?”
    桑晚菀带着鼻音嗯了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稳,随后细细同殷景初讲述这一切的前因后果,是敛华仙尊和殷若留在结界上的命魂之力护住了他的心脉,之后再由殷不疑的同源之血唤醒了他等等。
    殷景初静静的听着,面上做不出任何表情,眼神幽沉。
    桑晚菀知道殷景初现在心情复杂,但她正了神色,语气严肃地说道:“景初,敛华仙尊和殷若前辈给你了第二次生命,至于不疑仙尊,他本就从未亏欠过你什么,甚至愿意不计前嫌帮你。你我,都该谢谢他。”
    “不仅是他,还有唐玉斐、华荣峰主,以及涧山宗所有人。多亏他们,过去的魔尊殷景初已死,你现在可以只做自己,自由自在的活下去。”
    殷景初听完,半晌都没能开口说话。他缓缓转头望向窗外,脑中思绪紊乱,眸中翻滚着诸多不知名的情绪。
    他本是恨着他们的。
    恨敛华仙尊和殷若将他丢弃魔界,恨殷不疑有着同他截然不同的命运。
    他恨所谓亲人,恨所谓仙界,他是由恨意催生长大的,即使答应桑晚菀放下一切,过去所受的诸多不公依旧是他心底积压腐烂的沉疴。他愿意放下,却无法忘却,可如今桑晚菀告诉他,给他苦难的人替他斩断枷锁,予他伤痛的人赋他新生。
    这一刻,殷景初心中陡生一股前所未有的荒唐感,觉得这一切兜兜转转、因果循环间,实在好笑。
    若是不曾遇到桑晚菀,他定然不屑接受,也不会对他们有半分感激,甚至会厌烦厌恶。伤害既已造成,迟来的弥补对他来说分毫不值,他也根本不需要。
    可他在这之前先有了桑晚菀的爱,又先有了同她相伴一生的约定。
    殷景初此生从未受过半分善意,唯一所求,不过桑晚菀而已,那是从始至终都未曾背弃他、坚定选择了他的人。如今他们给他的,便是他最需要的东西,一个同桑晚菀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和以后。
    夕阳下的涧山宗出奇的安静,流云缓缓,轻风阵阵,落影斑驳,沙沙作响的叶间伴有一两声蝉鸣,院中的花幽幽地吐着甘醇的清香。
    殷景初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身体变得轻盈,像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抽离而去,如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许久,他突然低声问道:“晚菀,一个靠恨意存活的人,若是离开了恨,会变成什么样?”
    “会变得更好。”桑晚菀在他身后轻声说道,同时她也仰起头,顺着殷景初的目光望向窗外景色,眸中盛满柔和。
    这份改变,她最是能理解,此后也能慢慢告诉他。
    “景初,我一直会陪着你,教你成为更好的人。以后,你只需做殷景初就好。”
    即使看不到她的表情,殷景初也能感受到她话中的坚定与释然。
    殷景初不由得低笑一声,他们果然是能相互理解的同类,他信她。
    “好。”
    涧山宗的饭堂外,唐玉斐牵着殷不疑未受伤的那只手,两人踩着夕阳并肩而行。身后,萧明珠迎着风火急火燎的跑着,身后跟着一帮花色不同大大小小的猫,他双眼睁的晶亮而有神,眉梢间皆是喜色。
    “生啦生啦!毛毛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出生啦!一窝五个,一只白毛四只花毛,都很健康!”
    某个东西自饭堂内咻地飞出来,从唐玉斐和殷不疑的头顶抛过,往萧明珠脸上呼去,同时传出的还有老头不耐烦的声音:“孽徒,一把岁数了还咋咋呼呼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萧明珠眼疾手快接住,随后得意地嘿嘿一笑:“师父,我也是元婴期,你暗算不到我的。”
    但他鼻尖动了动,猝不及防闻到一股子辛辣味儿。定睛看去,丢来的东西居然是半颗洋葱,于是萧明珠连打两个喷嚏。
    他嫌弃地捏着洋葱冲进饭堂,就见老头抖着二郎腿,满脸幸灾乐祸:“还元婴呢,跟老子斗,你还嫩了点儿。”
    但他随后就皱着老脸看向桌上的菜,冲还在内厨忙活的冷明远喊道:“你做这些清汤寡水的是要喂兔子呢?说好的红烧肘子呢?”
    “是我特地让大师兄做的。”恰好这时唐玉斐和殷不疑也迈步进来。
    唐玉斐含笑道:“大病初愈,该吃点清淡的。”
    “大病初愈?谁?他?”老头指着殷不疑缠着纱布、打着蝴蝶结的手,不满地拔高音量,“不就划了道口子吗?多大点事儿!”
    萧明珠瞬间忘了洋葱的事,跟着附和道:“是啊师妹,正所谓吃啥补啥,伤了肘子就该吃点肘子补补才对。”
    殷不疑则看着他,温温和和地笑道:“无妨,只是小伤,还拿得起剑。”
    “......其实前两天吃肘子吃的也有点腻了,正好刮刮胃。”萧明珠一缩脖子,不站队了,因为他谁都惹不起。
    唐玉斐坐下后解释道:“不是他。”
    正说着,冷明远和丹翠也过来坐了,桌上多放了两副碗筷,而此时小径上走来两道相依相携的人影,竟然是桑晚菀和殷景初。
    萧明珠瞪眼:“他怎么醒了?”随后压低声音:“不是师妹,桑仙友也就算了,你把他喊来干嘛呀?”
    “来者是客,我们宗在外的口碑一向是热情待人的。”
    丹翠跟着说道:“没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
    冷明远也表示同意,连连点头,他们宗这张饭桌最是有容人之量,不管是仙尊魔尊谁来了都能坐坐。
    当桑晚菀和殷景初踏进饭堂的那一刻,所有人同时噤声,行以注目礼。
    殷景初的神态依旧是冷的,分明没了修为又是刚醒,可他身上那份迫人的气场依旧强大。而桑晚菀目露犹豫,若非唐玉斐特地嘱咐过,她是不敢带着殷景初在这时候过来的,生怕会让其他人不高兴。
    “坐啊,人都到齐了,可以开饭了。”唐玉斐说道。
    桑晚菀这才鼓起勇气,拽着殷景初在唐玉斐身侧空着的两个位置坐下了。
    殷不疑和殷景初隔着两个人,全程没有丝毫的目光接触,同样视对方为空气。
    而老头、冷明远、丹翠和萧明珠四人暗戳戳地正在拿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来回扫视,并且同时暗叹:真是一模一样又全然不一样啊!这两人真是双生子啊?!
    桑晚菀略有些尴尬,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实在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打扰大家了。”
    老头心想,自己毕竟是一宗之主,这时候必须站出来撑场子,于是干笑两声:“客气客气,我们涧山宗一向这么的善良淳朴热情实在乐于助人。”
    谁知桑晚菀更加不自在了,连带着声音也弱了几分:“我......我还未正式谢过不疑仙尊!”
    她说着深吸口气,猛然站起身,朝着殷不疑就是郑重一拜:“先前已经给仙尊添了不少麻烦,今日取血一事,感激不尽。”
    众人被她的动作惊了一跳,桑晚菀兀自低着头,迟迟未抬。
    而在老头等人更加惊恐的目光中,殷景初竟然也站起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殷不疑,殷不疑也终于抬头看向他。
    分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却一个疏淡自持、温和内敛,另一个冰冷沉肃,气势尖锐,两人目光交汇之时,如无声的交锋,燃起没有硝烟的战火。
    冷明远突然有些不自信了,他俩不会下一刻就把饭桌给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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