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呵。
    我有些信念崩碎,痛心地伏在地上,控制不住地狂流眼泪,又失望自嘲地大笑出声。
    笑到黑衣人懵住,笑到九苍强硬推开莲芯,笑到我嘴里的血沫子呛得我撕心裂肺地咳嗽……
    “漓儿!”他眼底掀起惊涛骇浪的恐惧,丢下莲芯就朝我跑过来。
    可,那黑衣人却抢先一步动手,“呵,还是我赢了。九爷,这都是你自己选择,救了那个女人,这个可就归我了!”
    猛地一道强劲掌风直逼我的面门掀来——
    而我,也很清楚,现在指望别人不如靠自己拼出一条活路!
    靠男人,倒霉一辈子!
    千钧一发之际,我没有干等九苍来救,而是及时抬手念诵口诀,将白君前些天给我的玉铃铛召唤了出来——
    白君说过,不能小瞧这枚玉铃铛,这玉铃铛虽说平日是被他当成玩具拿在手里把玩的,可实际上,却也是他认真炼了三百年才得出的珍稀法器。
    只是他这只狐狸对自己的东西精美度要求的比较高,所以就把玉铃铛雕得甚是花里胡哨,因此看起来反而丧失了法器的固有形象,显得它特像地摊货……还是卖不掉的那种。
    但白君再三向我保证过,这法器用起来绝对足以自保!
    而事实,也没有辜负我对它寄予的厚望。
    那掌风袭过来时,亏得有玉铃铛保护我我才免受一劫,只是那掌风太厉害了,一掌劈过来直接震裂了挡在我身前的玉铃铛……
    不过,我并不打算仅自保就好,他想杀我,门都没有!
    趁着那黑衣男人被玉铃铛的神力逼退两步的机会,我强撑着重伤的身体从地上迅速踉跄爬起来,不管眼前的另一人望向我的目光有多灼热,我掐指就边捏诀边念咒语——
    玉铃铛还真就在我咒语的驱使下缓缓愈合了本体的裂缝,我双手法决一抵,用尽全力含着满口鲜血冲那黑衣男人呵了声:“破——”
    玉铃铛的威力顷刻变强数十倍,携着狂风飞沙就朝那黑衣人逼了去……
    黑衣人陡然瞪大眼睛:“你竟然会道术!”
    我卯足了力气艰难按住手里结出的法印,含着腥咸的血液朝他冷笑:“老娘会的可多呢!”
    随即使劲加注指尖的力量,玉铃铛的神力瞬间再次放大,他见势不对赶紧结印在自己身前形成了一道透明的保护罩,但尽管如此,还是被玉铃铛的神力给逼得不断后退十来步!
    “呵,雕虫小技!”黑衣男人猛地站住脚跟,蓦然挥袖,轻而易举就破了我的微弱道术——
    玉铃铛的力量被他震碎,迅速朝我这边反噬过来,我被飓风袭得艰难退步,来不及反应,黑衣男人的法力就已经再次朝我劈过来:“你去死吧——”
    与此同时莲芯那个狠人也假装柔弱地从九苍身后抱住九苍:“九爷,我好怕……”
    但这回,九苍一把甩开了她,风驰电掣地赶来救我。
    黑衣男人劈向我的法力被九苍出手挡住,而我也在接连后退十几步后意外撞进了一个香软的怀抱……
    我惊悚昂头,对上的,却是一双清澈凌冽的美眸,一张俏丽与英气并存的清冷美人面——
    清冷美人乌发披肩,脑后松垂的发髻上插着一支大气精美的凤钗,一身诱惑艳丽的红色抹胸长裙,手里还提着一把……比我人都高的长柄大砍刀!
    是她,之前就对我出手相救过的,女阴差!
    保安大叔之前称呼她,谢大人?
    “是你……谢姐姐。”我诧异低喃,她搂住我的腰,冷淡道:“我来迟了,你受惊了。”
    随即撑着我站好,提起自己双响环大砍刀就哗的一声甩出去,拿在手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攥住,美目凌厉地望向那名正与九苍交手的男人,冷哼一声道:“孽障!胆敢在本座面前胡作非为!”
    回眸又和我说:“方才你用的道术,还是最低级的,来,我教你个更厉害的!”
    紧接着不等我回应就施法控制了我的身体,带着我掐诀念动咒语:“后土在下,感应诸神,八方鬼灵,听我诏令,雷来——”
    一诀掐完,她话音刚落,头顶就轰隆降下一道威力极强的炸雷,雷光直逼黑衣男人的脊梁骨劈去——
    “啊!”正在与九苍交手的男人分身乏术无暇顾及谢姐姐这一道天雷,猝不及防就被天雷轰个正着,疼得他顿时惨叫出声,浑身骨头都在响雷落下的那一刹发出了一道耀眼的银光,人体骨架的轮廓完整呈现在我们所有人的眼前……
    雷霆劈落,黑衣男人膝上一软口吐鲜血跪倒在地。
    谢姐姐英姿飒爽地提刀,霸气地踩着十来厘米的黑色珍珠系带高跟鞋疾步朝被雷劈成重伤的黑衣男人奔过去,“给本座让开!”
    九苍反应灵敏地立时飞身后退,给女阴差让出动手的地方,谢姐姐冲过去举刀从天而降往黑衣男人头顶劈去,黑衣男人被吓得浑身一激灵,刀刃还没落到头顶,气贯如虹的刀气就已经震裂了他的头骨,鲜血就已经染透了他头上的兜帽……
    不过他倒是很识时务,晓得自己不是谢姐姐对手就赶在生死关头转身化成一股黑烟侥幸跑路了……
    谢姐姐的大刀哐的一下生生劈裂了黑衣男人站过的石头地面,由于黑衣男人跑得快,所以这一刀劈了个空,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能真切清晰地见识到谢姐姐这一刀的威力究竟有多强大——
    但凡那黑衣人反应迟钝一秒,这会子他的身体就已经被谢姐姐一刀劈成两瓣了吧……一想到一个人血淋淋地被一分为二,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就噼里啪啦炸起来了……
    莲芯那朵白莲花见此情形厚着脸皮立即朝九苍跑过去,茶里茶气的泪眼盈盈委屈道:“九爷,吓死我了……”
    “漓儿!”可九苍,却向我疾步赶了过来。
    我抬眼瞧见略有些疲倦之态的他,脑海里不由自主翻涌起他刚才为救莲芯舍弃我的那一幕幕……
    这次,那人是打着抓到了莲芯的幌子才将他引来的。
    如果换做我被抓,呵,他可能就不会管吧!
    “漓儿。”
    他牵住我的手,我心尖一颤,怒火顶了上来,无情地狠狠甩开他,扭头决绝地对上他歉意深沉的目光,气极反笑:
    “九爷来找我干什么?我没有死在你面前,你是不是觉得挺可惜?九爷现在应该去关心你爱的人,你的芯儿还在那边可怜兮兮地盼着你呢!”
    他慌了,眉心拧成一团,嗓音低哑地要向我解释:“漓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爱的人是你!”
    我抹了把眼角冰凉的泪水,只觉得好笑,深呼一口气道:
    “爱?我可不敢奢望九爷的爱!我只是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女孩罢了,你一个神,玩弄我的感情有意思吗!”
    他洇红了双眸,哽了哽,弱下声:“漓儿,我没有……”
    我气得大口喘气,自嘲笑出声: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你俩这么情真意切你们倒是在一起啊!来招惹我又有什么意思,我也是你们小情侣之间增添情趣的一环吗?
    帝九苍,我承认你救过我的命,我承认你对我恩重如山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先前待我确实不错,可是,用感情来欺骗玩弄我,你有意思吗?
    对,我是喜欢你,我脑残我爱上以往温润儒雅对我体贴有加的你,但在此之前,是你先招惹我的……”
    我说着,难受得忍不住大颗大颗掉眼泪,既悲伤又愤怒地抬高声质问:
    “我到底怎么招惹你们了,你们要这么对付我!你不喜欢我干嘛还要来引诱我,勾得我对你动心!你心里有人了还来和我假模假样的做恩爱夫妻,有意思吗?!
    你俩情深似海,你俩倒是找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过日子去啊,你来祸害我干什么?看着我被你们俩联手忽悠得找不着北,你俩很开心吗?”
    他见我情绪愈加失控崩溃,一步迈过来抱住我:“漓儿,我没有喜欢别人,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这次是我不好,漓儿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
    我憋不住的放声大哭,痛苦地再次狠狠推开他,伤心欲绝的盯着他道:“不可能了!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再相信你了!”
    我低头,泪流满面,气急地将手腕上龙骨手链扯下去,扔到他怀里:
    “你的东西,我还给你!我是个人,我不是个供你们玩乐的小猫小狗,任你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们的婚约,不算了,手链我不要了婚约也不作数了!”
    他接住龙骨手链被我吓得脸色煞白,“漓儿!”
    我抽噎着厉声阻止他:“你别过来!别碰我!从今往后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帝九苍,我不要你了!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爱怎么演怎么演!”
    “漓儿,你别这样……”他紧张到拿着龙骨手链的那只手微微颤抖,还要靠近我,却被一袭烈焰红裙的女阴差给突然挡住。
    谢姐姐看不下去地把我护在身后,面无表情道:“站住,不得放肆!”
    他怔住。
    谢姐姐嫌弃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握住我的手腕,冷冷道:“我送你回去。”
    我抬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哭得心脏抽痛,点头答应:“好。”
    后来,是那位霸气的女阴差把我带出山洞,一路护送我回家的。
    而九苍和莲芯,并没有跟上来。
    也对,莲芯受了惊吓,他总要想法子多哄哄人家,安慰安慰人家。
    推开家里的院门,我有点撑不住的猛将堵在嗓门的热流咽了下去,昏昏沉沉的走进院子……
    月红姐正在紫藤花下开心的荡秋千,见我回来,满脸欣喜的迎过来……然而,路走了一半,她又发现我袖角与裙摆上的鲜血……
    脸上笑意顿时全无,月红姐担心的加快步子,扶住我:“这是怎么了?”
    下意识去询问我身边的女人,可,一抬头,看见女人的容颜,她又被吓了一大跳:“皇、皇后娘娘!嫂子?!”
    赵青阳也被她的这声惊呼给吸引了出来,“什么嫂子?谁来了?”
    谢姐姐单手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冷着脸询问:“你、认识本座?”
    月红姐突然有点手足无措,别扭地看了看谢姐姐,又有点如坐针毡的一个劲回头往屋里看,故意抬高声像是在给谁通风报信:
    “啊,我不认识不认识,皇、皇后娘娘……我就是从前在一个熟人那里见过您的画像,他说,您是、皇、皇后娘娘……”
    弯月双环刀哗的一声,架在了月红姐的脖子上,月红姐一惊,吓得狐狸耳朵都瞬间爆出来了,害怕的憋了嘴求饶:“别、别……好汉饶命!”
    谢姐姐眉眼清冷的开门见山问:“说,你是在给谁报信!不说我砍了你!”
    双环刀又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哗啦响动,月红姐吓得腿都软了,闭上眼睛惶恐尖叫,下一秒,一道黑色身影就出现在了月红身侧,伸出骨节修长的玉手,抓住了谢姐姐的刀柄……
    是宋堂主!
    宋堂主眉目含情地凝望着谢姐姐,哽了哽,可怜低吟:“皇后,别来无恙。”
    谢姐姐一怔,望向宋堂主的眼神略为深沉,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潇洒收回长刀,谢姐姐平静吩咐月红姐:“她,身上全是伤,内伤很严重。她的房间在哪?带我过去,我给她疗伤!”
    月红姐被吓得有点脑子不清楚,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好!嫂子你请,在二楼!”
    赵青阳此时也抓住了重点,“怎么回事,怎么又伤了?!”
    谢姐姐豪迈地收了手里长刀,弯腰臂上稍一用力就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愣是将已经迷糊的我给整清醒了。
    她、竟然能把我抱起来?还是公主抱!
    身上的疼痛与脑子里的晕厥感让我没有多余精力去思考太多,谢姐姐抱着我,一边快步往屋里走,一边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
    “她被人抓了,和另一个莲妖一起。那个人同时对她和莲妖下手,她的丈夫、你们执法堂的九爷只顾着去救莲妖,没管她,她被打成了重伤,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我要替她疗伤,期间任何人都不许打扰,不然她会有性命之危,谁敢影响本座,本座砍了他!”
    “莲妖、莲芯?”赵青阳大惊:“怎么可能……”
    不等他研究出个一二,谢姐姐就已经带我进了卧室并用法术反锁上了房间门。
    将我放在床上,和我一前一后盘腿坐好,运功给我疗伤。
    她的双掌贴上我的后背时,我只觉有股凉意在背部慢慢化开,逐渐,扩散全身,压住我体内的剧烈痛感……
    不久,她忽然沉沉启唇:“不对,你体内,还有样坏东西!”
    我羸弱的睁眼双眼,放在膝上的手,手背蓄起了密密麻麻的细碎汗珠,有气无力的问她:“谢姐姐,你说什么?”
    她接着施法给我输送真气:
    “你体内,有只蛊虫,这蛊虫名叫乱心蛊,是苗疆最厉害,也最不容易察觉出来的魔蛊之一。
    蛊虫藏得很深,在你的心脏内,若不是本座幼年曾跟师父学习过苗疆的制蛊法,熟悉苗疆所有蛊虫的气息,如今本座的真气又进入了你的身体,本座肯定也发现不了你中蛊一事。
    这蛊,看起来在你体内已经藏匿了一段时日,此蛊由于是用魔息喂养,和普通的蛊虫还不一样,它,能乱你的心智,最开始会让你易怒易躁,然后会让你出现幻觉,让你分不清幻象与现实。
    这蛊能让人性情大变,当然,这些还都是最基础的,更加阴毒的,是这蛊会让人容颜慢慢苍老,它会渐渐掏空你的身体,你每发怒一次,身体状态就会老上十岁,也许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已经有白头发了……
    只是,你的脸还没有很明显的变化,你可以把你身体想象成一块木头,蛊虫就是食木的虫子,虫子在木头的心脏里,每天啃噬着木头,最多半年,你就会悄无声息的死去。
    死之前,你只会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乏,死的时候,你可能仅是睡了一觉,就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届时你的壳子还在,但你的五脏六腑,已经被吃光了。”
    她的话,听得我本就汗津津的身体又生出了一层热汗,“所以,我最近突然性情大变,还会发疯,是因为这只蛊虫,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说:“这蛊虫在你体内藏了有半个月了,对你身体的损伤还不大,只是对你的情绪影响很大。无妨,我可以将你体内的蛊虫逼出来!”
    话音落,她用手指猛地按住我后背的几处穴位,剧痛感袭遍四肢八骸的同时,她又用利器在我的后心处划了个口子,猛地一掌击在我背部,吸力极强的神力直接将一样异物从我的心脏内拔了出来——
    过程不超过两秒钟,我甚至是在蛊虫拔出身体后才感觉到心脏的刺痛……
    “这虫子的蛊息极弱,又是藏在你的心脏深处,即便是执法堂与皇封堂的两位上方仙也未必能轻易察觉到。可见对你下蛊的人用心有多险恶!
    另外,我还发现你体内的阳气,太少了,这样会让你嗜睡、乏力,正常人的身体,不该阳精之气少到这个地步。你以后注意要多补补身子。对自己好点。”
    她将一只浑身蘸血、尚还活着的多足小虫子递给我看,我往她掌心瞧了一眼,头皮都麻了。
    活的,还蠕动的……
    心口又疼了,我捂着胸膛痛苦拧眉。
    她继续给我疗伤:“你的伤太重,至少一个时辰我才能收手,疗伤的过程中你若是感觉太累,就闭上眼睛,不用担心旁的,我在。”
    虽然我和她拢共只见了两面,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打心底,很相信她……
    “谢谢你……谢姐姐。”我乏累地向她道谢。
    她依旧是平静淡淡的:“客气,职责所在。”
    职责……
    什么职责?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扶着睁不开眼的我躺回床上,给我盖上被子。
    卧室门拉开,赵青阳他们就守在外面……
    “谢大人,漓漓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我觉得你们不应该关心她身体上的伤,而是该关心,她心理遭受的创伤。”
    “怪本王……”
    “你现在说这些一点用处都没有,你要是不喜欢她,就从今以后别来见她,与她彻底一刀两断,免得她最后被你伤的体无完肤。”
    “本王怎会不喜欢她。”
    “你既然喜欢她,当时她和你手底的女妖同时遇险,你为何选择救了你的红颜知己,抛下了她?”
    “本王……”
    “少在本座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身边留一个,心里装一个!等出了事就在这装情深意切,你轻描淡写的几句好话,就能弥补你之前对她的伤害吗?”
    “谢大人,咳,我觉得这事可能有误会。”
    “苏堂主,你的爱人是如何死的,你忘记了么?”
    “我、”
    “嫂子你、别往人心窝子戳啊……”
    “皇后……”
    “宋堂主,本座现在是地府的阴差统领,请称呼本座谢统领。”
    “谢、咳谢大人,您也累了,我给您倒杯水,您歇歇?”
    “不用,九爷,本座还有件事要单独和你聊!你选个地方吧。”
    “……谢大人,你请。”
    晚上,我难受的咳出了两口血。
    从梦里惊醒。
    “漓漓,你怎么样了?”乐颜坐在我床边赶忙握住了我的手。
    赵青阳也快速送来一碗药,舀起一勺吹了吹,“谢大人吩咐过,你一醒就要把这碗中药喝了!”
    我被乐颜小心扶起来,迷迷糊糊睁眼,余光刚瞥见床前那抹熟悉的玄色衣影,顿时就激动得喘不上气了。
    用力推开赵青阳送过来的药汁,我疯狂冲他虚声发泄:“走!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都走!”
    赵青阳麻溜地护好药碗,扭头为难的看向他:“九爷……”
    他沉默了会儿,悄然转身离去。
    等确认他走了,我才挣扎着从乐颜怀中坐起来,主动伸手接过赵青阳捧着的药碗,咬牙一口气把还携着烫意的中药全灌进了肚子里。
    最后一口苦涩的药汁滑下嗓门,我放下药碗,喘息艰难地脱力倒回乐颜怀里,闭上眼睛心痛欲裂:“乐颜,我错了……我看错了。”
    乐颜心疼地抬手给我抹脸上眼泪:“我都听赵青阳说了,是他不做人,他辜负了你。好了漓漓,既然他让你伤心,那咱们也不要他了!让他和那朵该死的白莲花一起过去!”
    “这件事确实是九爷不对,但九爷当时也是有苦衷的,漓漓,你和九爷之间有误会……”
    我苦笑笑,低低反驳赵青阳:“刀子没捅进你的心脏,你当然不知道有多疼。当时的情景是什么样你没见到,当然不能理解我的心里有多难受。你不用替他说话,我不欠他什么了……以后,我和他再没有任何关系。”
    赵青阳忧心道:“我知道这事对你的刺激很大,但,你也要想开点。具体情况我们都听谢大人说过了,不可否认的是,这次确实是九爷做得过了。”
    我没力气再和他们解释更多,视线落在手腕上,发现那龙骨手链还在我腕上戴着……
    我一时怒极攻心,心口更疼了,扯下腕上的手串狠狠扔出去。
    赵青阳被吓住,见状立即跑过去把手串重新捡起来,宝贝的着急检查手串是否完好:
    “漓漓,你就算再生气也不能不要命啊!你知不知道这手串是给你续命的东西!当年九爷为了你特意斩断了自己一截龙骨给你做成了这条手串……”
    我靠在乐颜怀里讥笑:“有意思吗,戴着这条手串我就永远欠他一条命。”
    “你再生九爷的气,也不能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啊。”赵青阳放软语气,苦口婆心地劝我。
    我吸了口凉气,任眼泪一遍又一遍湿了脸颊:“我知道,摘下这条手链我活不过二十四个小时。他是神仙,只有他愿意我才能活。他不想让我活,也是一句话的事。”
    “漓漓……”
    我抹了把眼泪,坐直身体,心情很差地打发:“你们辛苦了,很晚了,回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乐颜不放心地握住我手:“漓漓,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可我却把手抽出来,拒绝了她的好意:“我脑子太乱了,你留在我这我反而更加睡不着。”
    乐颜还要争取,赵青阳倒是抓住她的胳膊,帮我说服了她:“走吧,让漓漓一个人好好休息一晚,你在这和她聊天,聊着聊着她更上火了……到时候更睡不着了。”
    乐颜噘着嘴犹豫片刻,只好点头:“那好吧……”
    这一夜,我都睡得浑浑噩噩。
    早上六点,我突然想吃街上老陈家的肉包子了。
    于是趁着他们都没起身,我一个人像掉了魂似的出门,坐公交,来到了那家熟悉的肉包子铺门前。
    “小姑娘今天来这么早啊!刚好,第二炉包子出来了,还是烫手的,我给你拿两个?”包子铺老板热情地和我说话,我点点头,报以一笑,扫码付了钱。
    拿上包子,我一个人走在无人的大道边上,咬了一口,还是熟悉的香味。
    行人道旁栽地观赏月季还开着花,我吞下一个包子,拿出手机,把银行卡余额全都转给了我爸。
    我爸现在,应该起床了吧。
    果然,一分钟后,我爸给我发了个消息:???
    我回复:我卡坏了,要重新补办,先把余额转给你!爸爸,你要注意身体。
    等了好几分钟,我爸也没再回我。
    可能是出去忙了。
    余额也没收。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我爸突然发消息给我:
    ‘乖女儿,最近你妈总是睡不好,做噩梦,说对你甚是想念,我说,孩子今年过年就回来,到时候就让孩子在家里多待一阵子,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聚一聚。她说,你最喜欢吃她包的饺子,她最近,就是突然很想做饺子给你吃,她总是能想起来,你小时候趴在锅台上,眼巴巴看她包饺子时的样子。’
    ‘我今天去村头称了肉,哎,你妈的饺子,你也吃不着。离得这样远,你妈的身体又不适合长途跋涉,要不然我们就给你送过去了。今年回家,再待久一些吧,一年见不着一回,也不知道我们的女儿,瘦了没,在外受欺负了没。’
    ‘闺女,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爸妈。’
    我昂头,不停擦拭酸痛的眼睛,袖子被泪水濡湿了一片。
    努力调整好心态,才假装轻松地给他们回复:‘知道啦爸,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今年过年我一定早早回去!先把转账收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笔转账爸一直没动。
    我眼泪就饭,把剩下的那个包子也填进了肚子里。
    之后找了个安静风大的桥头坐下来。
    脑子很乱地望着被风吹得波光翻滚的江面,我一个人坐了半个小时,也没整理好受伤的心态。
    忽然,身侧出现了两道熟人的影子……
    是保安大叔和谢姐姐。
    保安大叔猛吸了口香烟陪我坐在桥边,叹气道:
    “丫头你知道吗,每年殡仪馆要接收整个市区,上千具尸体,其中有百分之三十,属于非自然死亡,百分之六,是溺水而亡,这百分之六里,还有一大半,都是从这座桥上翻下去的。
    所以,人们称这座桥为断魂桥,一般来这座桥旁边坐着不走的,要么是心里抑郁,要么,是想轻生。
    可想轻生的那群人,他们坐在这里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起,自己家里,还挂念着他们,年迈的父母吗?”
    我低头:“我没想轻生,我很想活,我妈妈生病了,没有我,我爸一个人会很难。”
    保安大叔嘶了声:“所以你是坐在这里怀疑人生?”
    谢姐姐寒着面色,冷漠道:“因为一个男人折磨自己,是最没出息的行为!”
    我难受地嘀咕:“我是,想回家吃妈妈包的饺子了……我怕自己死了,他们、会想我……”
    保安大叔挑眉:“赵青阳说,你把保命的龙骨丢回去了?”
    我点头:“我不想欠他,但也想活。龙骨手链一天在我手腕上,我就一天要依赖他而活,我不想让别人掌控自己的生死,那种滋味,很不好受……”
    想了想,我忽然昂头,一脸真诚地问保安大叔:“你们是阴差,可不可以让我晚死几个月?就几个月便好!我要多赚点钱,多给我爸妈留点,我死前还想回去再看看爸妈……”
    保安大叔听完沉默住,与谢姐姐相视一眼,双双无言。
    很久,谢姐姐才淡淡道:“大人、祝漓,你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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