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踪派决定带着古国遗民回归祖先的荣耀之地。”祝踏岚声音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祝掌门?!”艾林猛地抬起头看祝踏岚,就连艾莉都用异常诧异的目光看着他。
    他是说,想要强势回归艾泽大陆?
    祝踏岚轻轻闭了闭眼,随后缓缓负手,凝望着大殿空荡荡的大门,还有远处湛蓝的天空与纯洁的白云。
    “没有谁能够一直支撑着这片大陆,我……也不列外。”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疲惫,艾林的心‘咯噔’一下沉了。
    迷雾大陆深受魔物的侵扰,却又不得不依靠它、使得这片大陆漂浮而不陆沉,这在迷雾大陆并不是秘密。如果不是祝踏岚一直强势地压着迷雾大陆的封印,迷雾大陆恐怕真的像艾莉想的那样,已经成了海底遗址。
    可是,人终有一死,即便祝踏岚已经活了七百多年,即便他从未露出半丝老态,可听他的语气……怕也不远了吧?
    因为怕自己死后无人能够镇压封印,所以提前为自己的同胞打算吗?艾莉看到自己的兄长眼眶润湿了。艾林到这里这么多年,对这儿,恐怕是感情深厚吧?
    “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吗?”艾莉微微垂下眼帘,重复着。
    “跟我们回一趟艾泽大陆。”祝踏岚微笑,“我们的同胞将永远记住你的功绩。”
    对于祝踏岚的提议,艾莉没有丝毫犹豫就同意了——而她连自己将要去做什么都没有问。在他们准备回归艾泽大陆之前,艾莉在艾林的陪伴下静养了一段时间。
    虽然在登陆迷雾大陆的时候受了伤,但伤得并不重,艾莉的身体很快恢复了过来。而恢复健康后的艾莉,似乎与静养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除了最开始还流露出悲伤,后来整个人都变得漠然,很多时候都在发呆,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艾林、罗伊和拉米尔都很担心她的状况,怕她会想不开,轮流陪着她,但艾莉只是笑了笑,让每一个人都放心,她说:“想什么呢?我的命……是他换回来的,自杀是无意义的死亡,我不会这么愚蠢。”
    因为这句话,大家才放松了不少,可是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艾莉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沉静、毫无生气,神情和举动都淡淡的,找不到原本的一丝丝活力。
    一直到迷雾大陆的舰队出发,前往艾泽大陆,她的状况仍然没有改变——尽管她还是按时吃饭、睡觉和训练。
    可艾林自小和她一起长大,自然能看出她的不对劲,艾莉就像整个人都失了魂一样,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对自己身体负责的日常,尽管明白,可他却丝毫没有办法,因为他比谁都知道雷哲对她的意义。
    ——当一个人占据了你整个青春的记忆,他是你的良师益友,是心心相印的恋人,就连遭遇时空穿梭那样大的灾祸都没有分开,而今一场海难却永远地天人永隔。
    他其实不喜欢雷哲,从来都不喜欢,他阴沉的心思和残忍的手段,曾令他也感到毛骨悚然,但逝者已矣,艾林也不得不承认,雷哲对艾莉的爱比他想象中还要深刻,当初即使逼迫艾莉真的离开雷哲,怕是再也找不到更为她着想的人了。
    “莉莉,”他将手搭在艾莉的肩上,思量着要怎样开口。
    艾莉原本坐在甲板栏杆边,正看着碧蓝的深海发呆,艾林这一拍,仿佛把她吓到了一般,立刻站了起来。
    “……哥,是你啊。”她松了口气,又坐了回去,“怎么了?”
    艾林暗暗叹气。这还是一个敏锐的士兵吗?如果他是敌人,刚刚就已经够她死好几回了。是啊,表面上她似乎依旧很好,可是,她的灵魂仿佛已经随着那个男人,遗失在汹涌的海浪里。
    “关于那个家伙……”艾林琢磨了一下用词,可还没等他开口,艾莉便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没事,哥哥,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她那努力辩解的样子,像是想极力掩饰着什么,亦或是要说服自己什么似的,可在兄长渐渐柔和的神情中,她终是忍不住,声音渐小,带着哽咽。
    “我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离开我,他一直……一直……”
    ‘他一直都在我的身边,无论是热恋,还是分手后死缠烂打,无论是我惶惶不安,还是志得意满,他一直都在,以温柔的、宠溺的模样包容我的一切。’
    艾林紧紧抱着妹妹,听到怀里传来低低的啜泣。
    “……我真的以为,我们会纠缠到老死。”
    即便是分手的那段时间,她也从未想过会和别人共度这一生,那个人……那个可恨的男人,已经深深地渗透了她的生命,无处不在,无处不是他定格的温柔微笑。
    “……我恨他,哥,他要我独活,却不让我忘了他。”
    艾林轻轻拍着她的背,叹了口气。他原想与艾莉聊聊,即便她不能立刻好起来,也总好过闷在心里闷坏了,可现……他还要怎么安慰呢?有些伤口,只能自己静静愈合,别人怎么安慰,都是无济于事的。
    “莉莉,哥哥以前,也算是看错了他,”好半晌后,艾林还是缓缓开口了,“我只觉得他那种人那么阴沉,藏得又深,你是个直率性子,以后要是被他欺负怕也找不回来,要是哪天他使坏了你也只能一直被欺压。”
    “可是我今天才知道,他看你比看他自己的命还重呢,又怎么舍得欺负你?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想想,他把你从海里换了出来,要看到的绝不是你像傀儡一样活着,知道吗?你不好好活着,谁来记着他的好呢?”
    艾莉静默了很久很久,最终才抬起坚毅的脸庞,望向大海。
    “哥,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早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战士,无意义的牺牲绝不会出现在一个意志坚定的战士身上。”
    艾林说得没错,他让她活下来不是为了让她毫无意义地死去,而她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战士,也绝不会允许自己做出懦弱的行为。
    艾林见她神情坚定,欣慰的摸了摸她的黑色短发:“莉莉长大了。”她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哥哥保护的小艾莉了。
    艾莉失笑,迎着海风重重地呼了口气。
    “祝掌门要以怎样的方式回归艾泽大陆呢?”艾泽大陆早就被大大小小的阵营瓜分完毕了吧?像是北方那种环境恶劣的黑煤窑都遍布着黑暗信徒呢。
    艾林犹豫了几秒,又说:“影踪派上下已经讨论过了,我们将在艾泽大陆北方站稳脚,至于黑暗议会……他们会同意的。”前提是黑暗议会的大祭司不是个愚蠢的家伙。
    艾莉困惑地看着艾林,艾林继续说:“艾泽大陆有两处重要的封印,一处在中立森林,一处在北方,而北方的封印起到的作用更加重要——而这也是北方气候恶劣异常的原因。”
    艾莉总算明白了。原来南方和北方气候完全不一样是因为这个原因,北方常年飘雪,河水总是结着冰,生活在北方的兽人们生活异常艰苦,新生儿存活的几率像是黑暗议会永恒不变的心病。
    “你们有办法彻底解决封印吗?”
    艾林遗憾地摇了摇头,但很快又说:“虽然无法完全解决,但是改变气候这一点还是可以做到的,只要将魔物深度封印,令他陷入深眠,他对气候起到的作用自然就会变小。”
    原来祝掌门打的是这个主意,如果真的能改变气候,说不定……西蒙真的会答应吧?
    艾莉心想。
    而事实证明,西蒙何止答应,当祝踏岚提出提议的时候,他差点把头都点掉了。
    早在渡海之前,祝踏岚就已经派遣小叶到黑暗议会给西蒙送信,虽然西蒙与祝踏岚见过面,可这却是第一次发出正式的拜访信函。一开始西蒙还感到非常忐忑,不知道这位传说级人物要来做什么,难道是那两位出海的古国遗民真的找到故乡了?
    在第三次提醒自己只是‘想对那两个人下黑手,但还是活生生忍住了’之后,西蒙的心总算安了下来,而在祝踏岚提出他的要求后,西蒙几乎第一时间对艾莉投去感激的目光。
    祝踏岚的要求很简单:他可以率领族人,为黑暗子民们改变北方恶劣的气候,但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位于最东北方的那块土地必须归还给古国遗民——没错,是归还。
    在‘枪炮师悲剧’发生之前,那片地方曾经坐落着古国遗民的战神堡垒,曾经是古国遗民在艾泽大陆上的王庭,祝踏岚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
    “我很乐意,如果有需要,黑暗议会可以为阁下把那片土地清理出来。”西蒙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上去了,但他还是极力忍耐着做出诚恳的表情,还不忘黑一把老敌人,“……不过,贵族的王庭有一小半在东南方向,不知道永恒王朝愿不愿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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