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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冬至在十?一月十?六,那日清晨,天空是一片清冷。
    不过钦天监言说初雪快要?到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落下?。
    沈希半阖着眼眸,撑着手肘看文书,萧渡玄的伤还没有好起来?,她那日写信将?他给大骂了一顿,他也好言好语地给她回?信。
    他还能提笔写字,应该就没有太大的问题。
    但想到萧渡玄之前拿写过的信来?骗她,沈希还是很生气。
    两人的字迹很像,沈希的字是萧渡玄一手教出来?的,所以她能清楚地认出,这信是不是他亲笔所写。
    车驾平稳地向前进发。
    沈希放下?文书,轻轻地阖上了眼眸,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到南郊了。
    今日祭天过后,她就不会再出宫了,肚子里的小孩子越长越大了,等到年关的时候,她走路估计都会有些吃力。
    不过这些天自己睡,沈希终于破了一桩旧案。
    之前跟萧渡玄一起睡的时候,她苏醒时怀里抱的软枕总会跑到角落。
    沈希有些困惑,她的睡相也没有很差,近来?她才知?道,每回?都是萧渡玄将?她怀里的软枕给抽走的。
    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他了。
    沈希在车驾下?小睡了片刻,到达南郊后就要?准备走仪礼的流程。
    皇帝是天子,所以冬至祭天是一年到头最隆重的祭祀。
    甫一走下?车驾,侍从就紧忙扶住了沈希,父亲沈庆臣也是紧紧地跟在她的身边,他的眉心微皱,似是恨不得亲自来?扶住沈希。
    有孕后她难得出宫一回?,让众人也颇为紧张。
    沈希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了。
    昨夜还很紧张,可真?正出来?后,心神却渐渐放松下?来?了。
    类似的事她自己虽然没有做过,但跟在萧渡玄身边时,不知?道看过了多少回?。
    沈希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的礼服已经熏过香,微冷的气息还是涌入了肺腑里,让她坐车坐得昏胀的脑海都沉静起来?。
    她抬起眼眸,在阵阵雅乐声中向着圜丘走去。
    祭礼繁杂,但一项项进行?下?去后,众人也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可比起祭礼,更?令人忧心的是潜藏在暗处的潮水。
    古往今来?的政变,大多都是发生在皇帝离宫的时候,尤其?是郊祭,很容易被人钻到空子。
    当孤身站到高台之上的时候,沈希的掌心也不免泛起了冷汗。
    此刻她站在万人之上,可身畔亦是无一人护佑。
    高处不胜寒。
    凛冽的冷风掠过沈希的身躯,繁重的礼服亦被吹得猎猎作响,她仰头看向天穹,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倘若这世上真?的有神明?。
    沈希希望他们能护佑一下?萧渡玄。
    她的愿望很简单,她还是希望他能身体康健、长命百岁,然后——和她一起。
    日光照在沈希的身上,将?她的身形勾勒得熠熠生辉。
    圜丘之上的年轻皇后,再无郁气,满身都是灿阳般的气度。
    从祭台上下?来?的时候,仪礼就已经完成了大半。
    沈希的脸色被风吹得苍白,但双眼却更?加明?亮了,眸光流转,顾盼生辉。
    雅乐是悦耳的,连席卷而来?的冷风都不再寒凉。
    沈希披着光走下?来?,那个瞬间沈庆臣很想接住她,片刻后才想到她已经是皇后了,不是当初那个还没有他膝头高的小女孩。
    她早已能够面对纷扰,无须再依附于谁。
    事情就这样进行?下?来?了,沈希的心脏怦怦直跳,但她还不敢就这样完全放松下?来?。
    身边的近卫很多,将?她团团地护卫住,连怀着恶意的目光都被拦住。
    但再度坐上车驾的时候,沈希还是感知?到了那道隐晦的视线。
    她已经等待多时,这一刻她不觉得恐惧,反倒有一种血在燃烧的奇妙感触。
    沈希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将?父亲沈庆臣和宰相李韶召了过来?,但变故直到黄昏时才最终发生。
    天色昏黑,欲有雪落。
    连层叠的重云都是黑压压的,昭示的是一场混乱的惊变。
    沈希坐在车驾里,终于清晰地感觉到了那道充斥恶意的视线,禁林的深处,雅雀无声,连霞光都是晦暗的。
    当瞧见高踞马上的陆恪时,她就知?道这场剧变终是到来?了。
    他身畔是无数黑衣的死士,不知?被豢养了多少年,连沈希这些天紧密的多次排查都未能发觉。
    真?是讽刺。
    当初陆恪指控沈庆臣谋反的一条罪证就是豢养死士。
    没有想到真?正豢养死士的是他自己。
    历来?外戚都是最有野心的一群人,更?何况储君还是个自幼就多病的人。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是那个被所有人认为年寿难永的太子,最终登上帝位,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如今想来?,许多事突然变得分外清晰。
    陆太后孤身在深宫里,许多事都要?依仗兄长,皇帝缺少子嗣,也会依仗外戚。
    两代皇后都很受宠,却都子嗣艰难,陆太后好不容易老来?得子,萧渡玄还自幼就带着病。
    十?七八以后,他的身子已经向好发展,却又在二十?岁那年差些病危。
    这些事真?的都是偶然吗?
    还有当初陆仙芝手里的那份药,她一个闺阁中的女郎,纵然再嚣张跋扈,恐怕也是很难得到那样猛烈的药。
    那是要?彻底毁掉另一个女孩的劲头。
    沈希的呼吸很轻,脑海中的思绪却又清晰到近乎疯狂。
    但陆恪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先帝是有所防备的,他不允陆太后亲养太子,而且早早就开了东宫,还将?权柄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更?没有想到,沈希的横空出世。
    她成为了萧渡玄活下?去的锚点,她挡下?了陆仙芝的那杯药,她填补了萧渡玄离京后的权力真?空。
    真?是可惜陆恪这些年的谋划了。
    陆恪的声音很冷厉:“皇后篡权,意图谋逆,吾等奉太后懿旨,诛杀无赦。”
    他连词都没有编好。
    沈希作为皇后,作为未来?储君的母亲,哪里须要?篡权?更?何况,如今这滔天的皇权,本来?就在她的掌中。
    隔着些距离,但沈希还是看清了陆恪那双阴鸷的眼。
    时至今日,她也算是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讨厌她了。
    这跟她做了什么事都没有关系,沈希碍到了陆恪的事,阻遏住他向着那最高权力的进发。
    所以他会恨她,不惜用各种言辞来?指斥她、打压她。
    可事实上,陆恪不过就是因为无能而愤怒罢了,他那样恨沈希,却偏生什么也做不了。
    沈希轻笑?一声,讽刺地说道:“本宫的摄政之权,是陛下?亲许,再说如今太后病重,哪里来?的懿旨?”
    她的言辞越来?越冷。
    “本宫看陆相伪造太后懿旨,”沈希的眸光也是一片冰寒,“才是想要?篡权谋逆吧。”
    她直接就给陆恪定?了罪。
    陆恪阴狠,为了让旁人放下?心来?,连做礼官的二儿?子都没有带走。
    此刻他直接成了众矢之的。
    陆二公子跟着沈希过来?祭天,全然没有想到父亲会突然谋逆,他的脸色煞白,颤声说道:“父亲,您这是想要?做什么啊……”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禁军的刀刃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陆二公子不是陆恪留下?来?的人质,而是他为了谋求大业被放弃的人。
    陆恪阖了一下?眼,才抬眼时神情只余下?了冷酷。
    “逆贼挟持吾儿?,”他厉声说道,“等肃清功成后,父亲定?为你报仇。”
    接着还未等禁军做什么,陆恪便令人一箭射杀了自己的儿?子。
    混战在那个瞬间便拉开了序幕。
    *
    李缘觉得自己是古往今来?做的最憋屈的宰相。
    先前被陆恪压着也就罢了,谁让他是皇帝的舅舅呢?
    如今沈庆臣和李韶更?是直接踩在了李缘的头上,明?明?都是宰相,他还比他们年长许多,论起治国理?政也不输他们。
    可连祭天的事他现在都没法参与了。
    李缘有点后悔,谁知?道这沈皇后是个这么强势的人呢?
    以前多温柔矜持的小姑娘,掌权以后都快跟萧渡玄差不多了,手段也真?是够狠的。
    这样明?里暗里地打压他,跟训犬似的。
    可沈希还那么年轻,他又熬不过她,又不愿意离开中枢,还能有什么办法?
    李缘懊丧地坐在清徽殿里,以前跟着先帝的时候他也没这么憋屈啊,重臣全都去祭天了,就他在这里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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