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举动大大出乎了盛五的意料,男人的眉心拧成了川字:“你为什么要……”
    “我姓楚。”楚云涵对他对视。
    “就因为你姓楚,现在能护着你的人只有我。接下来我的兄长们必定会将楚家斩草除根,你离开我只有死路一条。”盛五焦躁地抬手看了看表说,“你到底明不明白?”
    “背叛的事我已经做过一次了,不想再做第二次。”他的声音异常的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如果你对我还有半分情意,放我走,让我有一个体面的终结。如果没有,请你亲手杀了我。”
    男人僵硬地盯着他,下压的嘴角紧绷着,眼睛里除了愠怒还有一种心碎和哀伤,低声道:“……非要如此?”
    楚云涵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将手指紧扣在扳机上,微垂着眼眸,一字一字地说:“非要如此。”
    盛五沉默了一会儿,脸色阴郁地狠狠一拳捶在车顶上,咬牙下令:“都让开。”
    “五爷!”他身边的亲随惊诧道,“你这么放走他,三爷要是知道了……”
    “我说了,让开!”男人像只凶狠的狮子,眼眶有些发红,“少他妈的废话!”
    手下见他发怒,不敢再说什么,迅速让开了一条路。
    楚云涵的睫毛颤了颤,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多谢”,重新坐回了车里。白晓立即一脚油门向着巷口冲了出去。
    盛铭看着那辆车从自己面前经过,转过街角,消失不见。他靠在车门上,疲惫地燃起一支烟。盛维雍知道他对楚云涵有执念,这一次的行动并没有派他来。他偷偷跟了来,就是为了将楚云涵安全带走。他想好了,要将这个男人带回j城,如果家里反对,他就带着他远走高飞,去海外过逍遥日子。
    可是那个曾向他伸手求助的人此刻却不愿意跟他走了。
    他终究是来晚了。
    盛五深吸了一口烟,回想起楚云涵曾被自己抱在怀里亲吻的样子,青涩而又紧张,想要拒绝又被迫逢迎,那么让人心动。又想起刚才那个让人激荡的笑来,眼神有些迷离。
    就在他陷入回忆之中时,却听手下急匆匆地来报:“五爷,出事了!
    坐在车上的楚云涵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枪,微微有些发抖,用另一只手按住。白晓在接听电话,一直沉默,最后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墓园情况怎么样了?”等电话一挂断,他便急切地问,整个身体都倾斜向前,贴在了前座上。
    白晓从反光镜里扫了他一眼,说:“还没有。”
    时间越长就越凶险。楚云涵脸上满是失望,紧锁着眉,默然地坐回去,兀自沉思了一会儿说:“现在有多少人赶去了墓园?”
    “两千左右。”
    “还有多少能调动的人手?”
    男人略顿了顿,说:“城内大约两千五。”
    “组织两千人拦截盛威,三百人分两组去老宅和周家保护,必要的时候带他们离开。联系二叔和三叔,告诉他们情况,然后让护着闵然的人带他离开意大利,切断所有不必要的联系。挑几个枪法好的去主要路口的建筑里埋伏,看见盛家的人一概击杀。让所有在外的黑鹰会成员隐藏身份,慢慢混进j城。”楚云涵的嗓音干哑,有一些不平稳的颤抖,却带着一种从来未有的狠戾。“现在调头去老宅,我要毁掉所有的人员名目和账册资料,调两百人过来保护。”
    白晓一脸震惊地从反光镜中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还愣着干什么!”他厉声道。
    白晓打开手机,拨出一个号码,沉声开口:“云少说……”然后将他所有的话重复了一遍,得到对方的答复之后,在红灯的路口一把调转车头,向楚家老宅开去。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楚云涵眼里有一种破碎的虚空,声音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没有消息,一定是还活着……”
    “如果少爷不在了,要怎么办?”白晓忽然开口问。
    后座上的人没有说话。
    就在白晓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了时,却听见了一句寒冷到让人心惊的话。
    “如果他死了,盛家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着。”
    就在楚云涵向着楚家老宅而去的时候,盛铭的车却正向着城外飞驰。后面跟着几辆黑色的车,如同黑色的影子甩不脱。不时有子弹击在后盖上的声音。
    盛铭红着眼睛握紧了手里的枪,只觉得从骨髓深处泛上来一阵阵的阴冷,让他发颤。
    刚才的电话里,二哥盛光带着喘息的虚弱声音不断回响在耳边。
    “小五……我不成了,你三哥那边估计也出事了……别回j城,刚才……沈墨和楚闵然对爸动手了……原来他们早算计好了……去国外,别回来,快走……”
    一夕之间,手里的网被撕破了,野兽被放了出来,愤怒嘶吼,露出血淋淋的尖牙。
    狩猎者沦为了猎物。
    眼眶里的水雾都变成了血的颜色,一切仿佛都在灼烧蒸腾,盛铭死死咬着牙关,最终闭上眼睛,让那颗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当楚云涵急匆匆地冲进老宅的时候,看着立在厅堂里的楚煜和楚煊,怔了怔,眼里涌上一层泪,语无伦次地说:“二叔,三叔,他在墓园……我们……该怎么办?”
    楚煜看着他如此慌乱的样子,视线转向白晓。
    白晓心虚地垂了头,说:“我刚才……没把消息告诉云少。”
    “欺瞒主人,简直放肆。”楚煜冷声道,“罚先记着,滚去处理伤口。”
    “是。”他立即退了下去。
    楚煊走过来说:“奕辰没事,场面也已经控制住了。有我们在这儿,别担心。”
    听见这几个字,楚云涵只觉得刚才硬撑在身体里的那股气被抽掉了,整个人松弛了下来,脚下有些失力,晃了晃。
    楚煊一把将他扶住,问:“你还好吗?”
    他恍然地看着对方,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他慌忙用手背抹掉,低着头说:“没事。”
    “坐下吧。”楚煜拍了拍他的肩膀,“喝点水。”
    楚云涵落了座,接过佣人送来的茶,没喝,哑着嗓子开口道:“今天的事,是盛家做的。”
    “嗯。”楚煜说,“盛家与我们都在争取政军方面的支持,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但一年前他们开始往k城伸手,挤压我们的势力。奕辰从那时候就开始布局,借助j城方面的势力动摇盛家的根基。闵然虽然对外宣称是在意大利留学,实际上这一年来一直留在j城的沈家,隐藏身份为沈墨上位进行谋划。就在刚才,这事已经成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今天的事确实事发突然。盛家察觉到了沈墨的势力,打算先下手为强来取奕辰的性命。但是这一回他们布置的隐秘,由盛家老二和老三直接掌控,直到昨天晚上闵然才摸清他们的动向。但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他们会在今天下午金鹰举办的游乐场揭牌活动上动手,所以奕辰决定以自己为饵,诱他们出来,唐灿和黑羽也带着大量人手留在了会场那边。没料到他们临时改变计划在墓地动手了。幸而奕辰提前增派了人手在外围保护你,这才支撑到了人员回调。也算是有惊无险。”
    短短一段话说起来平淡,却包含了多少性命和鲜血,包含了多少危险和恐惧。今天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楚云涵才真正体会到了这条路的艰险。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他心中的慌乱平复了几分,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干渴到快要冒烟的喉咙。脑海中却忽然闪过楚奕辰立在父亲的墓碑前的画面。
    ——我会照顾好他,请您放心。
    如果,那个人的原计划是下午以身为饵引盛家出手。那么,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了这句话?今天上午在墓园的出现,究竟是为了祭奠,还是……
    为了来见他。
    来见可能是最后的这一面。
    当心里猛地生出这种想法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去休息一下吧。”楚煜见他脸色苍白,温和地说。
    他摇摇头:“我在这儿等。”
    等什么?
    他心里清楚,可是却无法说出口。
    远处炸响了惊雷,轰隆隆地在乌黑的云层中暴怒,阴沉的天幕被闪电劈成两半,风将院子里的树吹得哗哗作响,大雨滂沱。
    楚云涵站在走廊的栏杆后面,紧紧地盯着大门的方向。冷风将他的一头棕发吹乱,带着湿意扑打在脸上。
    终于,空旷的门口出现了人影。
    越来越近。
    走在前面的男人在看见他的时候,停了步。
    那张隽逸的脸上沾着血污,和雨水混在一处。黑色的大衣湿了,沿着边沿往下滴水。身姿却仍是挺拔而清冷的,像是一棵冲天生长的树,又如一匹卓然孤绝的头狼。
    天地之间,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只剩那双黑色的眼眸隔着雨幕注视着他,温柔如水。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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