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研究所内,梁炎生正与兰贺云交谈。
    梁炎生焦急得很,“修改指令吧,这样下去不行,智体老是改变训练计划,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成果?”
    “这才是人工智能啊!”兰贺云反驳他,“我们给智体指令,但智体也会根据孩子们的身体情况、优势、兴趣,调整训练方案,最终选择它认为最适合孩子们的。”
    “就比方说,智体检测到肌肉已经疲劳了,那就做些轻度的恢复训练,检测到孩子无聊懈怠了,那就换种有趣的训练方式。这不是很好么,这正说明咱们设计的智体非常有效啊。”
    “这算什么有效!”梁炎生拍案而起,窗外偷听的男孩惊得浑身一颤。
    “投资人很生气,他们说,他们花这么大价钱,冒这么大风险,不是送孩子来上兴趣班的,训练了几个月了,就比普通小孩身体强壮一点,跑得快一点,那我们忙活半天是为了什么?”
    “可这是智体通过算法觉得,最适合……”兰贺云还想申辩。
    “算法决定的就是适合么?大数据说好的就是好么?!那是你自己的孩子,你都没有决定权?”
    兰贺云怔了许久,仿佛根本不相信这种话会从梁炎生口中说出,“炎生,我们在实验开始前,已经商量好了指令是什么,你现在是要修改指令,让智体强迫孩子们做你觉得好的训练么?你在做什么?这还是人工智能么?这只是投资人的意愿,是你的个人意志!”
    “贺云啊,你搞错了,不是我个人的,而是除了你以外,所有人的意志!”
    梁炎生不再理会兰贺云,“我会立刻更改指令,每天训练任务必须完成,并逐步增加,受点伤也无所谓,反正我们也有最好的医生,投资人也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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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子里,无数虫子到处爬行,肌肉、关节像被火焰持续烧灼,尖利的刀片反复切割着背、胸、大腿,每根骨头,被重压,被碾过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全部碎裂。
    伤口来不及复原,就会被新的伤痕覆盖,流脓,腐烂,他的皮肤早已支离破碎,不断渗出的血液是滚烫的岩浆,想喷发,想毁灭,毁掉自己,毁掉全世界。
    “哥哥……”梁一程发现了藏在角落的兰笑,从一堆实验设备后,探出小小的脑袋。
    “嘘……”兰笑慌忙对她做噤声的手势,他想挪去她待的地方,可已经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很长时间了,除了仇恨,兰笑什么都感受不到,一睁眼,满脑子都是自杀,杀人,循环往复。只有梁一程能救赎他,只要有梁一程在,一切都会好的,他一直那样坚信。
    可不知何时开始,他再做不到像从前那般,对梁一程温柔至极,紧接着,连保持对她最基本的耐心,都变得艰难,直到,他对梁一程,产生了极其可怕的想法。
    在他的幻想里,梁一程困在火焰中,要不然就是倒在血泊里,她疯狂挣扎着,大声哭喊,雪白的小手伸向他,“哥哥……”她不停唤着他,向他求助,只向他求助。
    每每想到那些,他就能瞬间平静下来,连身体的疼痛都能减缓,甚至还生出些许愉悦,就好像是梁一程软软的小手,抓挠着他伤口的结痂。
    完了,他疯了,彻底疯了,兰笑绝望地想,会不会某天,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真的会伤害梁一程。
    “哥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梁一程神神秘秘,左右观察了一会,快速跑到他身边,蜷起身子,依偎着他。
    兰笑惊呆了,梁一程的胳膊和腿上,布满深深浅浅的伤,没有包扎,连基本的清洁处理都没有,就像是根本没有人注意到。
    怎么回事,梁一程智体的指令不是学习文学艺术么,这才几天没见,她怎么会受伤,还伤成这样,被人欺负了么,是另两个实验体么?
    “我没事,我不疼。”梁一程注意到兰笑脸上的震惊和愤怒,笑着安慰,“我有个秘密,你别告诉别人。”
    “我的智体跟我说话啦,她跟我长得一样,也不是,嗯,她比我漂亮好多,她好厉害,她一直安慰我呢,还替我想办法,”梁一程睫毛颤动着,像晨光里,蒲公英的绒花。
    她害羞了,兰笑从没见过她害羞的样子,她脸红了,眼珠转得好快,她的手,挠挠眼睛,挠挠嘴巴,停不下来,
    “她说她喜欢我,她说她会永远陪着我的,哥哥,我有点怕,我好想她能永远喜欢我,我该怎么做……”
    智体没有自主意识,也没有情感,更没有形态,那都是梁一程的幻想,是在极端痛苦中,分裂出一个人格陪伴爱护自己。
    可年幼的兰笑,说不出那么有道理的话,而现在的柳南,说不出口。
    四面灰黄色的砖墙,让人憋闷的空气,深呼吸的话,会闻到淡淡的霉味,总让柳南想起在研究所的时光,他和梁一程相依为命,还有别的实验体,时不时就会打扰到他们。
    没事,像肖棠这样的,很快就能处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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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连站在梁一程的卧室门口,里面,就是世间最神圣最诱惑的地方,他从未在梁一程不在的时候进来过,可现在,有件事他必须确认。
    一个相框倒扣在书桌上,也不知是因为之前江连发怒摔电脑的震动,还是从来就是这样。
    江连翻过相框,是那个女人,江世明家里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梁一程的母亲?记得她曾经说过,母亲在她出生不久就病逝了,“听说她是个很温柔的人,还是个才女”,梁一程当时那样说,她说她对母亲没有印象,所有一切都是父亲告诉她的。
    “我不像她”,梁一程曾说,江连却觉得,梁一程继承了母亲的眉眼,或许只是因为她英气的气质,让她看起来不像母亲罢了。
    为什么江世明家里摆满了梁一程母亲的照片?若是个三角恋故事,也太过烂俗了。江连猛然记起,江世明几次提到梁炎生时,生疏地人称转换,还有提及兰贺云和两个投资人,莫名瞧不起的口气,就好像,
    他的所有经历、感受,都是站在梁炎生的角度。
    一个疯狂的想法出现在江连脑海,不可能的,他告诉自己,却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和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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