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遇快车,车闪,马躲。
    真真说时是迟那时是快,展宏双腿使力两臂紧抱,身子一滑竟然藏到了马腹之下。这马擦着车身险险而过,展宏只觉耳中生风。
    再说那马上的将官眼瞧着街道两旁的建筑物飞快向后倒去,胯下马四蹄甩着泥水如似腾飞御空,从天而降的雨追不及那马蹄,恍惚之间仿佛那电闪后的闷雷声都被他甩到了脑后。
    这将官追的越来越近,那恶人就在眼前,自己手中长刀瞅准恶人的脖子挥砍而出,怎成想那马上之人前一秒还在眼前,一瞬之间竟然消失了身影。
    就在两马并驾之时,展宏胯下马为躲那对向驶来的马车直向这将官一侧撞来,那这将官胯下马不得不再向一旁躲闪。
    如此一来两马拉开距离,这将官才看到那恶人竟然是藏在了那马腹之下!
    真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一时间这将官自己是愣了神,他是愣神了,他胯下的马可没愣神,仍然在向前死命奔跑,只听那耳廓中“咔嚓”一声,去瞧这将官一头撞在了街边店铺伸出来的木招牌上。
    就瞧着那招牌应声碎裂,再见那将官身子一翻跌落马下,他胯下马倒是丝毫没受影响,依旧引颈向前飞奔去了(liao)。
    展宏抓着缰绳左脚尖点地,借力弹身而起,稳稳重坐在马鞍之上。他回头瞅了瞅那离自己越来越远,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将官,竟是情不自禁喜笑开来。
    就这么笑着,再一回头,自己的眼前是亮晕晕压面。好在他迎头撞上的不是什么硬物,只是个蓝白相间的灯笼。
    胯下马向前奔行,消失在那雨幕当中。
    ·
    一骑孤马伫立成在这主街之边,它低着头,雨幕包裹着它。
    展宏从前街转进阴暗肮脏的后街。
    就在这陌生的达卡各达城中,他总是觉着有无数双眼睛紧盯着自己,那一双双眼睛或明或暗,或小或大,或圆或方,红色青色的眸子藏在木板墙面的缝隙里,躲在砖石的空隙间,端端在污泥地的正中央。
    脏水污泥中的眼球滴溜溜地转着,向上看,向下看,向左看又向右看,赶路的人注意不到这脏水污泥中的眼球,他一脚踩上去,若似是踩上了一粒饱满的葡萄,皮层破裂,汁水溅出,那内部的组织变成了一摊烂肉,最终融入那糜臭的
    街道。
    天上的雨就没有停歇的意思,时不时的电闪与雷鸣混杂其间,神明用电雷点缀孤独的雨夜,无尽的雨水洗不尽世间的肮脏。
    ·
    展宏眼中的这条后街,街道两旁边放眼看去满目皆是那酒绿灯红淫男痴女,大雨之下临街的铺面的门口站着努力揽客的男人女人,走过一路便是闻着那精腥粉香,搅动心绪让人迷媚痴醉。
    这闷雷疾雨似与眼前的种种毫无关系,女子娇声喘息和吟呻搅动的雷电,雨幕之中似梦般茫茫,一切不老真实,它们和她们纠缠在一起。
    暴雨中的梦境。
    展宏就在这儿,一群群做欢寻爱的人进入这个充满诱惑与危险的虚假之地,情爱虚无缥缈,几枚铜币就可以换来软玉温香,几枚银币就可以得到一整夜的欢愉。
    这里就好像是成年孩子们的乐园和国土,成年的孩子们,孩子们必将成年。换而观之,眼前的这一切看起来充满童趣,扭曲的,混乱的。
    每个人都在笑着、叫着,由内而外地表达着自己的情绪,释放自己的欲望,但他们真的快乐吗?
    可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看那相拥缠绵于羊毛地毯上的一对男女,他们开始扭捏犹疑,随后便被挑逗起好奇之心,男人和女人开始了他们的嬉闹和游戏。兴奋和快乐,兴奋的强度加剧,梦境慢慢演变成满是冲击杀戮梦魇。
    女人狂叫着,男人也呼喊着。
    “杀戮”与“游戏”难辨彼此,融合,再融合,已成一体。
    就在这梦境一般的街道里,展宏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那痞里痞气的笑容渐渐消失,换而是一张冷冰冰毫无表情的脸。
    “阿哥,外面冷,快进来吧。”说话的女人眼下面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水汪美丽的眼睛。那两眼之间点着红色的朱砂,睫毛忽闪着颇有灵性,凹凸曼妙的肉身在纱裙下若隐若现。
    展宏对这女人回应以微笑,那么一边微笑着一边摇了摇头。
    “来嘛,你看这大雨天,进来暖和暖和。”女人撩起纱裙,露出修长的玉腿继续说道:“进来嘛,保你一会儿就满身大汗。”
    展宏听罢依旧微笑着摇头,不搭话也不走,就那么站在女人面前。
    这时候的女人已有些许的不耐烦,她放下纱裙两臂抱在胸前撇嘴说道:“没钱就不要进这条街,穷酸酸的样子。”这话说完又用新竺方言补上了一句:“外来的癞狗!”话音落下抬眼见展宏还不走,心下更加生气,纤纤玉指一点,张口骂道:“癞狗快让开,别耽误老娘的生意!”
    女人这么一高声嚷嚷,各家店面门口的男男女女投来那不怀好意的目光,有嘲笑怒骂的,也有抱着肩膀幸灾乐祸的。
    “姐妹们!这是个外地来的穷鬼!你们可擦亮了眼睛!”女人双手叉腰高声喊着。
    展宏轻叹了一声才转身要走,哪成想这女人到是来了劲,一伸手撒朱展宏的胳膊一边扯一边喊道:“你不是不走吗?这怎么又想走了?你以为我是你想戏耍就戏耍的?老娘我两腿一劈叉可不是你想进来就进来,想走就能走的!”咬着后槽牙接着说道:“我陪你聊了这么久,不能白聊,你得给钱!”
    窄街对面的一个瘦弱男子摸了摸怀里搂着的小姑娘那圆滚滚的胸脯子嬉笑道:“长得模样是不错,但怎么能欺负外地人呢?真让人笑话喽!”
    “老娘的事用你管?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小心烂了你胯下的小家伙!”女子一面抓住展宏的手不放,一面提高声音骂着对面瘦小的男子。
    那对面瘦弱的男子咧着大嘴,漏出一派小米粒的碎牙,只看着他又抬起手捏了捏怀中女孩的小脸蛋,呲牙笑着说道:“这事你就放心,我就算是烂了也不去光顾你!”他这话说完,引得周围的男男女女一阵哄笑,暴雨冷夜,这糜酔烂臭梦魇般的环境下竟然活泼俏皮了几分。
    “你想来老娘也不伺候你!”女子仍抓住展宏不放,嘴上可不饶人,一只手抓着展宏,另一只手抬起指尖对着那瘦弱男子骂道:“瞧瞧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得德木多神(新竺教派收人性命的审判神使)都不愿意碰你!”
    瘦弱的男子脸不红,心里也不气恼,看着倒是很愿意跟这女人拌嘴,依旧嬉皮笑脸地说道:“呦呦,有钱你都不赚?你老板要是知道还不得打烂你那肉突突的屁股?”
    “老娘现在没工夫撕烂你的嘴!等我有空的,非扯碎了你不可!”女人恶狠狠用眼睛剜了一眼那瘦弱的男人,恨不能一眼看去就剜掉他身上的一块肉,看罢又把目光收回紧盯着展宏说道:“快给钱!听见没有?你要是不付钱,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就要报官抓你!”
    “报官?你凭什么报官?”也说这位瘦弱男子是跟这女人较上劲来,那边女人显然不想再跟她多废口舌,可他倒是不依不饶又递上话来,只见他放开抱着年轻女孩的手臂,很是友善的看向展宏说道:“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不管你是不是我们新竺人,更不用说你是不是达卡各达人,这都是讲道理的地方,你千万不要被她吓到喽。”
    展宏冲着瘦弱男子微微一笑,全权算是回应,那瘦弱的男子看展宏冲自己笑了笑,也不知真的从这笑容中就看出了依赖和感谢,一时间是正义感爆满,呲着一排米粒牙,眯着眼睛看那女人说道:“就当是开玩笑了,你可不要太过火,我们周围都会神佛,他们注视着我们,观察我们的一言一行。”
    这女人冷哼一声道:“不要用这吓唬我!没钱就没饭吃!没饭吃就会饿死!不给钱就不行!”
    “瞧瞧她说的话!”瘦弱的男人走入雨中,向天空张开双臂,仰起头任由雨水打在脸上,他深吸口气说道:“你们瞧瞧,这是神降下的甘露,赋予万物生命,神无处不在,她这个邪恶的女人竟然敢说出这种话!”他这话音一落,周围的传出一片“嘘”声。再瞧那抓着展宏胳膊的女儿,微微是慌了神经,左右看了看,半晌才开口回应道:“我的现在的生活,就是神一手给的!万神万佛也会知我为何如此!”
    “笑话!神佛若是知道你如此作恶,还不收了去你?”
    “我们皆为肉身豚骨,你以为你就好到哪里去了么?”
    “我信神,信善。”
    “善?我曾善过,可我现在的生活呢?还不是这般过着出肉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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