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帝见贾府知情识趣,便也投桃报李,言说贾府新丧,倒不必急,丁忧结束后再还便是。
    知他的情,贾珠上表谢恩,隐约觉得永嘉帝自太上皇去后,行事软和许多,似有缅怀先帝之意。
    不过往后的岁月里,他才知道这些都是假象——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永嘉帝是个手段强硬之人,岂会轻改本色!
    因贾母去世,贾兰不能参加县试,贾珠是个闲不住的,便叫了长子过去辅导。
    贾蕴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见大哥跟着父亲读书,也在一旁凑热闹。贾珠与贾政不同,一向待孩子宽容,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索性留他一道听讲了。
    除了读书,贾珠还带着儿子们在书房画画,偶有树梢鸟雀、菡萏荷叶,都是描摹对象。
    这日午后,贾蕴在书房睡得无知无觉,贾兰促狭,把弟弟的脸描成个花猫,贾珠瞧见,竟也不制止。
    贾蕴醒来,见下人们笑的发抖,有些摸不着头脑,瞧了回镜子,方知怎么回事,顿时就恼了。
    兄弟两个你追我打,贾珠哈哈大笑,坐在一旁看热闹,心情也好了许多。
    可惜这样的悠闲未能持续多久。这天傍晚,贾政叫他去正院,说是有事找。
    “什么事这么急?”贾珠放下筷子,面上有些疑惑。宝钗劝道:“想是有要事,不然父亲不会这时候寻你。快去吧,别耽搁了。”
    既有媳妇劝他,贾珠起身换了衣裳,便往荣禧堂去了。
    等见着贾政,堪堪坐定,便被递来一封信:“看看吧,是你舅父寄来的。”
    王子腾信中写到,他前些年升了九省都检点,常年巡边,如今年纪大了,身体每多病痛,想回京中任职。
    南安王建议给陛下上书,谋求内阁大学士一职,他有些拿不准。晓得外甥是陛下近臣,这才写信问问妥不妥当。
    一目十行看完,贾珠蹙眉深思。眼下王子腾这边,又和剧情里一样了。若给了肯定答复,说不得等待他的,就是回京途中暴毙。
    思来想去,还是得让这位舅父知晓厉害。
    于是借了政老爹的地儿,贾珠给王子腾回信,建议他在九边任上告老还乡,别再想着更进一步。
    毕竟这位舅父在军中势力颇大,当初若非陛下忌惮,也不至于把他调离经营多年的京营节度使一职,明面上高升九省统制、九省都检点,实际与放逐无异。
    再者,四王八公那些年肯定通过王子腾办过不少事,贾府在自己的控制下有意收敛,又还清了欠银,每一步都走在陛下心坎上,方安全落地。
    王子腾一旦进京高升,永嘉帝岂能不忌惮他与其他几家勾连,在朝堂搅风搅雨?说不得就是因此起了杀心,这才在路上结果了他!
    至于其他几家,贾珠也在信里写明了态度,他是不大看好的——除了北静王,这些人似看不懂陛下眼色,家里也没有出众子弟,吃喝嫖赌、聚众赌博打架的不少,作奸犯科也未可知。
    细看头上小辫子实在不少,与剧情里的宁荣二府差不离。永嘉帝哪天心情不好了,随便拿一个开刀,贾珠都不觉得意外。
    至于王家,如今除了王子腾,也是后继无人。好在王子腾还知道写信问一问他,冲着这个,贾珠也得点醒他,就当是看在王夫人面子上吧!
    把所思所想在信中细细说明,贾珠没敢说“进京途中你就会死”,只是讲了若再进一步,恐怕没有好下场,这才掷了笔,准备把信塞进信封。
    贾政拦下他,接过一看,登时双手微抖:“形势已经这般严峻了?”
    贾珠点点头:“舅父趁此机会乞骸骨,陛下也能稍减疑心。”
    顿了顿,贾珠又道:“…如果实在贪恋权栈…也务必不要进京,平安终老九边,亦不是不可能。”
    政老爹垂眸,久久不语。直到茶盏失了热气,他这才叹息一声,张了张嘴,艰难道:“那就快些把信送去,免得误了事。再者,”
    贾政抬头看向儿子,“此事莫让你母亲知道,免得徒增烦恼。”
    一听这话,贾珠笑了笑:“父亲放心,我省得。”
    于是叫了送信的王家下人过来,密密嘱咐了一回,让务必把信亲手交到王子腾手中,这才打发人走了。
    期间朝野一片风平浪静,始终不见王子腾上奏致仕。贾珠一哂,便知他选择了第二个法子,舍不得这荣华富贵了。
    王子腾既有决断,贾珠也不替他操心,成日里陪着儿女们念书识字。因不愿他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贾珠还带着往庄子里去了,又令李纨教孩子们打算盘。
    贾兰本就学过算学,只是兴趣不大,贾蕴年纪虽小,却进境颇快。
    父子三人一道解《九章算术》,贾珠、贾兰尚须纸笔演算,或者借助算盘,惟贾蕴心算强于他人,答案常脱口而出,倒叫贾珠感慨不已——
    薛家皇商出身,宝钗又是个女陶朱,算账比寻常账房还快,蕴哥儿似他娘,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至于女儿,还是小丫头年岁,成日里憨吃憨玩、天真烂漫,贾珠自不会作什么要求。
    惟黛玉、英莲几个尚无子嗣,看着孩子们十分眼馋,贾珠摸摸鼻梁,深觉出孝以后,怕是有的忙了!
    三年时光过得极快,贾珠虽有些郁郁,也在家人的陪伴下,熬过了这段人生低谷。
    既出了孝,第一件事便是归还牌匾和府邸。只是贾珠丁忧前任工部尚书,若仍居此职,自能住到清平坊的尚书府邸。
    可惜如今这职位早换了旁人,倒叫贾珠没地方搬。这几日,他寻思着,干脆买座宅子算了。
    永嘉帝倒是贴心,既收了敕造牌匾和府邸,便为贾珠另指了一座五进大宅,嘱咐他早日搬进去。
    除此之外,因内阁缺员,竟让他任了内阁大学士一职。虽排位最末,到底是入阁了,喜得贾政大白天狂飙眼泪,吩咐贾蓉把祠堂打开,必得祭一回祖宗方好——
    天啦,咱家也终于出了阁老了!
    贾珠这厢再次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上门道贺的不知凡几。贾政欣喜过后,突然想起一事——
    陛下光顾着起复他儿子,好像把他给忘了!
    想到贾珩、贾蔷、贾环都官复原职,惟自己被闪在空中,政老爹惆怅了几日,难得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有个作阁臣的儿子,给五品官的父亲提供方便,那是再容易不过。定是长子高升,自己才被舍弃了!
    一旦想通此节,贾政也不纠结了。谋求起复之事,更被彻底抛下。
    他心中暗道:“就算今后不做官,珠儿当了阁臣,也算替我圆了梦了。五品员外郎而已,舍就舍了吧!”
    于是政老爹自此含饴弄孙,成日里清谈做诗,日子别提多自在了。
    而贾兰磨了三年,也终于下场,在父亲起复的这一年,考中秀才试的第二名。
    表兄冯阳则考了倒数第六,口中嚷着好险,脸上却压抑不住笑容。哥俩在外头勾肩搭背的,心中好不快活。
    二人仍在族学读书,师从翰林杨毅。与他们一道准备八月举人试的,还有李忻之子李清和杨翰林的儿子、侄儿们。
    这几位都是秀才早中,秋闱落第三四次,心气都磨没了。还好有杨毅这种四十岁中榜眼、李忻这种三十多岁中举人的前辈们鼓励,大家方能在举业上勉力支撑。
    如今瞧着竟沦落到与大执事的儿子、外甥一道考举人,都不由心生感叹——还真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既受了刺激,这几个近来颇是用功,杨、李两位夫子极为欣慰。贾珠眼下日理万机,完全顾不上儿子秋闱,一门心思只在说服陛下设立军事学堂上。
    永嘉帝倒有些心动,毕竟贾珠有一点说到他心坎上,那就是良将难得,终有老去之日,到时青黄不接,遇着打仗怎么办?
    此亦是永嘉帝的心病,毕竟“常胜将军”长公主年纪不小了,也不知还能戍守边关几年。王子腾之类的将领,自己又不敢用,行动颇受掣肘。
    若能设立专业学堂培养将领,想来日后也有得用的吧?
    于是这日大朝会,贾珠提起此事,汪相几个尚未表态,永嘉帝就先表示赞成了。
    这的确是件好事,倒未受什么刁难,永嘉帝拍板通过,又令贾珠总揽全局,兵部协理。
    此事在京中掀起轩然大波,不少武勋子弟都摩拳擦掌。想他们祖先何等荣光,自己从不了文,又舍不得去边关吃苦。如今既有军事学堂,倒不如进去学习,在军中升官发财呢!
    可贾珠岂好相与,哪能让他们进来混日子!他略施计策,便定下三招:
    一是组织报名之人统一考两场试,第一场以《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为主,加之《孙子兵法》,以此查验是不是白丁,有没有读过兵书;
    第二场以武艺为主,看是否通晓至少一种兵器,并以擂台形式两两对战。
    二是将通过之人统一进行身体查验,身体不好的绌落。
    三是规定学堂制度,学制五年,通学《孙子兵法》等一众兵书,由东、西大营将领训练武艺、教导本领。
    此外,邀请各驻边将领短期授课,介绍各处边防情况,熟悉不同的用兵技巧。每季度一次测试,成绩不能达标五次以上,则被驱逐出去。
    上述几项一经公布,京中顿时哗然,贾珠不得不解释了一回,言及军事学堂是培养将领,不是训练普通兵士,所以要求更为严格,让各家子弟想好了再报。
    没想到这些人背后议论纷纷,骂他的不少,可报名那天,依旧乌泱乌泱的,倒叫贾珠很是意外。
    直到第一批学生,共四十人入学,贾珠一拍脑袋,方想起忘记何事——
    应该给各地千户及以下的低级军官开个口子,直接允许他们来上学的!这些人许多都有战功,缺的正是学习的机会。
    若具备相应知识,日后比起这些新丁,更容易成为领军作战的可靠将领!
    既这么想,贾珠便与陛下分说了一回,算是敲定此事。未料这却带来了一次难得的重逢——
    冯唐给儿子写信,让他回来军事学堂上学。冯紫英喜之不尽,终于拖家带口进了京,还连着柳湘莲一家子。二人都往学堂报名,轻松入了学。
    冯紫英自与贾珠一别,已逾八九年,此番相见,都将不惑,俱落下泪来。叙过寒温,冯紫英介绍柳湘莲给贾珠认识。望向这位年轻的阁老,柳湘莲恭恭敬敬就是一礼。
    贾珠扶他起来,看着这位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不由哽住——剧情里说这位美姿容,怎么成这样了?
    好在他的惊诧一闪而过,二人并未察觉。短暂的生疏消失,冯紫英又恢复以往的样子:“我今儿专门修了须,不像二郎,如今邋遢的紧,他闺女时常嫌弃。
    对了,我如今仍是千户,二郎却是百户了。”
    贾珠笑了笑,勉励了两人几句,又邀请他们往家中吃酒。二人皆应了,冯紫英笑道:“我媳妇今儿去见岳父岳母了,听说你们搬到德义坊,那处倒与忠顺王挺近。”
    贾珠见他多年不曾回京,却对京中事物如数家珍,不由打趣了几句。
    冯紫英叹道:“我自幼京中长大,边塞多年,不知梦到多少次回京。思乡思多了,脑子里清晰的很,下辈子怕也忘不了!”
    三人这厢说着话,贾政、王夫人也见着了元春和未曾谋面的外孙女、小外孙。
    贾政还罢了,王夫人拉着女儿哭的不能自已,一旁的李纨几个少见王夫人这般动情,不由陪着滴泪。
    晚间府里设宴,直到二更才送了元春母子三个回去,王夫人叹道:“今儿方知,什么功名利禄,哪比得上一家团圆重要!”
    贾政抚须而笑:“净说痴话。”想到什么,语带几分轻快:“前儿听冯亲家说,似有意让女婿留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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