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次乡试名次不佳,下科可还要考?”贾珠问他。
    贾蔷点点头:“侄儿这回虽是倒数第五,可春闱三年一次,机会难得,错过了实在可惜。去试一试,权当是攒经验了。”
    贾珠蹙眉:“以你现在的成绩,勉力参加春闱,不中比中了还好些。进不了二甲,那就成同进士了!要我说,不如再等一届,打磨好文章再去春闱罢!”
    贾蔷却仍然坚持己见:“堂叔的好意侄儿知道,学里的夫子们也这么说。可侄儿意不在做大官,能当一地知县就行。只要能中,三甲也无妨。”
    人各有志,又不是自己儿子,贾珠也不强求了:“好吧,你既下定决心,我只有支持的。离春闱还有一年,文章只管拿来给我看看。”
    贾蔷连忙谢过,贾珠这才打发人离开。宝钗即将临盆,扶着肚子过来寻他,贾珠连忙扶人坐下:“你身子不便,有事我过去便是。”
    宝钗笑着点头,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她忽地眉头一蹙,攥着帕子的手登时一紧,面露几分痛苦之色。
    贾珠是当过爹的人,比她到底有经验。见状,忙叫人喊大夫过来,自己则抱着媳妇往产房飞奔。
    等大夫和稳婆就位,忙忙碌碌一天一夜,宝钗终于产下一子,众人方解了心中焦急。
    王夫人把二孙子抱在怀里,贾母亲自看了一回,指着贾珠笑道:“瞧着更似你媳妇,只脸上轮廓与你像。”
    贾珠如今也不是前几年的愣头青了,很能从小婴儿的样貌里分辨美丑。此时深觉二儿子长得可爱,连忙附和两声:“祖母说的是,像他娘好,将来也俊。”
    众人皆笑,贾母把婴儿递给乳母:“孩子还小,别让见了风,我们先回去罢。”
    王夫人跟在身后,嘱咐下人好生照顾宝钗母子,又瞧了孩子好几眼,方眉眼带笑地跟着贾母走了。
    人都走了,贾珠进屋,见宝钗脱力昏睡,孩子躺在她身旁,顿觉十分温馨。摸了摸母子二人肖似的脸颊,他情不自禁露出一抹笑。
    凤姐和湘云几个则在洗三礼上第一次见到了贾珠的二儿子。凤姐得了女儿已逾两年,如今见宝钗头胎得子,心中极是嫉妒,面上还一派喜色。
    湘云因不得婆婆喜欢,王夫人又日常催她要孩子,脸上的笑都不似以往多了。好在洗三礼这样的场合,她还稳得住,倒未被察觉郁郁寡欢。
    政老爹今日亦展露笑颜,当众给孙子定下“贾蕴”这个名字,博得满堂彩。
    男客们正吃酒,赵太监忽然带了太上皇的赏赐过来,却是一枚古朴隽雅的平安扣。贾母等人倍感荣耀,洗三礼也因此多了几分热闹。
    过了三两日,贾府又有客人上门,却是邢夫人兄嫂带着女儿邢岫烟,薛蝌带着妹妹薛宝琴来贾府拜访。
    邢夫人之兄邢忠这几年因着家贫,日子愈发不好过。眼瞅着生计都成问题,被媳妇一撺掇,便带着女儿岫烟进京投奔妹妹。
    邢夫人得知兄嫂一家子来了,久别重逢,一向冷硬的心肠还是软了几分。
    见妹妹似是好说话了些,邢忠眼珠子一转,便说日子辛苦,伸手就跟邢夫人要钱。
    这邢夫人平生最爱银子,旁的还罢了,只这银子一项,谁都别想从她手里抠出来。
    一听这话,嘴角的笑登时耷拉下来:“我又当不了荣国府的家,哪来的银子给哥哥?”
    三言两语一顿排喧,倒叫邢忠夫妻面上一阵红一阵白。邢忠之妻脸皮厚些,看着面颊微红、神情镇定的闺女一眼,想到来这儿的第二个目的,连忙扯扯丈夫衣袖。
    邢忠会意,这才提起把闺女送到贾府暂住,让邢夫人帮忙寻门亲事。
    邢夫人看向面前的姑娘,见她容无靓饰,虽荆钗布裙,却有出尘淡雅之气质,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丫头多年前也见过的,当时就觉不错。如今大了,竟出落的更好了。想到贾蔷,邢夫人暗暗点头,倒觉这亲事能做。
    板着脸咳嗽两声,邢夫人说了几句训斥兄嫂的话,这才答应收留邢岫烟。至于邢忠两口子则被打发走了,邢夫人并不打算接济他们。
    带着邢岫烟往迎春院里安顿好,邢夫人又带她往贾母处拜会,路上对侄女说:“既来了府里,每月就有二两例银。
    你一个姑娘家,哪用得了这么多?倒不如俭省些,把月钱省下一两给你爹娘,也免得他们日子紧巴巴的。”
    邢岫烟恭敬应了,见她老实,邢夫人心中满意。进了贾母院里,远远就听见屋里热闹,邢夫人加快脚步,进去一看,屋里却有两个陌生人。
    男的不过二十,气度儒雅、相貌端正,正是薛蝌。女孩儿亦不过十五六岁,却是薛宝琴。
    贾母见大儿媳带着个陌生姑娘来了,得知是邢家人,面上便淡淡的,浑不似对薛蝌兄妹热情。
    邢夫人面上挂不住,径自坐在一旁。邢岫烟倒是不卑不亢,朝贾母磕了头,起身立在邢夫人身后。
    贾母只拉着薛蝌兄妹说话,得知其父早亡,母亲又有痰症,此次进京是为了发嫁妹妹宝琴,不由叹道:“可怜见的,一家子的重担竟压在你身上!”
    细细端详宝琴,赞了又赞,而后看向薛蝌,对王夫人道:“这孩子稳重,竟似宝丫头的亲兄弟。”
    王夫人颇喜薛蝌,想起在国子监多年毕不了业的外甥薛蟠,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心下叹气,面上却极赞同贾母的观点。
    听说薛蝌兄妹欲往薛宅住下,贾母笑着留人:“都是亲戚,就在府里住,人多了也热闹。”看向李纨,又道:“梨香院屋子多,就把他们安顿在那儿罢。”
    李纨笑着应了,宝琴看向这位珠大奶奶,不由抿嘴一笑,显出几分天真可爱。
    屋里皆是女眷,薛蝌深觉不自在。见他一副正经人的样子,对着姑娘嫂子目不斜视,迎春隐在凤姐身后,悄悄抬眼看去,复又低下脑袋。
    晚间各自回屋,司棋伺候沐浴,又说起迎春的亲事:“姑娘今年都十八了,大老爷、大太太还不为您相看亲事,这可怎么好?”
    越说越气,司棋将巾帕甩在架子上,拉着脸道:“二爷跟二奶奶也是,亲妹子都不肯上心!但凡有心跟大老爷说说,姑娘也不至于现在都没个着落!”
    迎春面露伤感,低声道:“好司棋,别说这话了,我也没法子。我既无法,还是别想太多才好,省的心里不舒坦。”
    见她这般佛系,司棋恨其不争,内心颇是气恼。只她一个丫鬟,难道还能替姑娘作主?只得气呼呼闭上嘴。
    迎春这厢无人问津,邢夫人不顾庶女,却操心起侄女的婚事来。她一向性急,不耐从长计议,次日便往宁国府寻贾珍夫妻,为邢岫烟说亲去了。
    贾珍素不着调,和贾赦也玩的来,未觉有何不妥。尤氏想到三妹,暗道一声“可惜”,面上婉转,只说要思量思量。
    提亲之事哪有一次就成的,邢夫人虽觉得尤氏不干脆,倒也没什么不高兴。
    等邢夫人离开,尤氏请贾蔷过来,方说起今日之事。贾蔷面色微红:“伯父、伯娘替侄儿操心,侄儿感激不尽。
    只这姑娘如何,还得劳烦替我参详,若能见上一面,那就再好不过了。”
    尤氏掩口而笑:“客气什么,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于是得知邢岫烟住在荣国府,尤氏隔三差五往贾母院里说话,遇过几回邢岫烟,见她受冷遇却淡定从容,在一众珠璎绮绣中寒酸而不自卑,倒觉这姑娘心态不错。
    性子稳、相貌佳,说话亦显几分才气,也不算辱没了蔷哥儿,尤氏就有几分满意。
    私下跟邢夫人商量了一回,让贾蔷跟邢岫烟在花园见了一面,贾蔷心下满意,邢岫烟亦无不愿,此事便定下了。
    待贾母听说此事,贾蔷跟邢岫烟都定了亲了,老太太私下便跟鸳鸯抱怨:“邢氏这人,就是好占便宜。
    好好一个蔷哥儿,将来娶个达官显贵的闺女不好吗,非得在她家那个破落户里寻!”
    鸳鸯轻轻捶腿,倒给邢岫烟说了几句公道话:“老祖宗,婢子听说邢姑娘虽跟二姑娘一起住,却不爱占便宜。前些日子还把棉衣当了换钱,自己负担花用呢。
    又听宝二奶奶说,邢姑娘出口成章,想来也读过书,倒不似寻常小户人家出身。”
    贾母冷哼:“那倒比她姑妈强些,好歹不是个睁眼瞎。”
    说罢,微微皱眉:“哪怕是穷亲戚上门,也不好让人家当了棉衣过活,府里不是有月银么,怎么回事,莫非没给邢家丫头?”
    听贾母改口,把邢岫烟叫“邢家丫头”,鸳鸯笑了笑:“咱家是每月十五发月银,眼下还没到日子呢。”
    贾母叹气:“到底传出去难听,显得我们苛待人家。蔷哥儿既与她定了亲,蔷哥儿媳妇亦是贾家人,还是照应些罢。
    你等下与珠儿媳妇说,让她先给邢家丫头把月银拨付了。”
    鸳鸯连忙应了,见贾母困倦,服侍她睡下,方往李纨这边传话。
    听人回禀鸳鸯来了,李纨放下账册,笑着拉她吃茶:“真是稀客!来了就别走了,好生与我说会儿话。”
    鸳鸯福了福身,端起小丫鬟上的雀舌吃了一盏,便说起邢岫烟月例银子的事。
    李纨叹道:“是我疏忽了,竟忘了她没盘缠,倒叫她把棉衣当了。”
    说罢,叫了贴身大丫鬟进来,叮嘱她速速去赎,不可对外宣扬,又谢了鸳鸯一回。
    知她忙碌,鸳鸯也不久坐,略说了两句便告辞了。晚间棉衣赎了回来,李纨让人与月银一道,悄悄给邢岫烟送去。
    岫烟感激不尽,亦给李纨回了几根络子。见她这般客气,李纨一叹,只得收下这礼。
    邢岫烟因有了举人未婚夫,加之贾母对她态度转变,李纨有意照顾,在府里的日子渐渐好过许多。
    荣国府眼下却在等年底分红和田庄收益,两房主子下人都不似往年宽裕。前段时间禀过贾母,府里不当用的下人都裁了一批。
    如今也就贾母院里丫鬟婆子没变,其他院里都少了人。就这样,荣国府仍有仆从、侍卫几百余,每月的月例银子就不是小数。
    除了贾母院里保持以往的生活水平不变,其他主子屋里各式供应都有削减。旁人还罢了,贾赦第一个不满:“二房当的什么家?抠抠搜搜的,像个什么样!”
    抱怨了一阵子,晓得自周瑞倒灶后王夫人不大管事,俨然是贾珠媳妇当家,贾赦不敢跟贾珠硬碰,骂骂咧咧了一回,方寻思赚钱之道。
    其实他手中有桩隐秘生意,却与平安州有关。前些年家里日子不好过,自己花销也大,便通过关系网在平安州买官卖官,挣了不少快财。
    而后府里有了进项,兼这生意扎手,一个弄不好就要出事,索性就丢开了。如今,几十万的家底子都填了亏空,穷日子怕是免不了了,贾赦便计划重操旧业。
    他这般想,很快也这般做了。府里除了他的亲信,自是无人知晓,连邢夫人这枕边人都不知他这般大胆!
    ……
    翻过年头很快到了三月,春暖花开之时,贾蔷和邢岫烟成亲了。成亲后不好意思再住东府,贾蔷便往外头买了一处一进宅子,与新婚妻子同住。
    贾芸、贾芹亦到了成亲的岁数,二人跟贾珠在秦北兢兢业业待了四年,瞧着都没长歪,贾珠也愿为他们上心。
    这日叫了贾芸说话,问及亲事,贾芸吭哧了半天,方说起有意中人:“侄儿常往林管事家里去,一直心仪他家姑娘。”
    一听这话,想到剧情里这俩还真是一对,贾珠也乐的成全:“红玉是我跟你婶娘的干闺女,早脱了籍的,是个好丫头。林之孝也是个精干人,你小子当真眼光不错。”
    见贾珠赞成,贾芸连忙顺竿儿爬,求他保媒拉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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