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冕鹤断断续续的叙述里,我逐渐将自己过往这几年的时光拼凑起来,但是依旧有一些事情在我的大脑是空白和混乱的,这种感觉就像看了一场电影,虽然真心实意为电影里的剧情开心落泪,但是终究不能感同身受。
    “其实,我很高兴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人是你。”宋冕鹤说。
    我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花了很长时间去接受宋冕鹤的话,其实我一点没有自己想像中的轻松。人总是有很多不愿相信的事情,但是这个世界的原本又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不愿相信,是因为相信本身可能并没有意义,当然,这是相对于我的主观精神和客观世界来说的。
    我甘愿相信客观世界的一切条律定理,但是我却不希望任何人来评判我精神世界的对错。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唯心主义者,我只是这个偌大世界的一个渺小的个体,但是我的灵魂却自成一个世界,要说我得了精神病,倒不如说我变成了原我,走进了我的灵魂世界之中更能让我接受。
    对于现在这个我来说,沈珈月和林灯都是真实的存在于我的世界中的人,真实的,活生生的人。然而,宋冕鹤说,我要作为一个“正常人”活下去。我对此却有些不敢苟同,“正常人”征服不了蔑视,并且永远为蔑视与傲慢所支配,所以他们永远只能做一个“正常人”,而不能真正进入自己的灵魂,这样的人,又如何得到救赎和怜悯呢?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病了,用宋冕鹤的话说,这是因为我不愿意接受林灯是不存在的而产生的偏执思维,是我因为妈妈去世而遭受刺激走进的新的精神困局,总之一句话,是病,得治。
    “你这是典型的妄想,病态坚信,自我卷入,个人独有这三个核心妄想特征你全都有。”宋冕鹤说。
    “不,这只是我灵魂的世界,任何人都看不到而已。”
    我不与他争辩,但是也不愿放弃我的想法,于是宋冕鹤气急败坏的对我说:“行啊,那你去找林灯,和他结婚,生孩子,我看你能不能找得到!”
    “柏拉图的恋爱不行吗?”我反驳。
    “我花了好几年把你治成这样,你现在来给我说要谈精神恋爱?”
    宋冕鹤气笑了。但我分明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丝很深的悲伤和无奈,而使他露出那么难过的神情的原因,我在很久之后才知道,所以,自那以后,我都认为宋冕鹤是个好医生。
    我垂下头不再说话,过了很久,宋冕鹤有些无奈的道:“你现在的病情不算复杂,只是简单的精神分裂,不严重,继续治疗,会好的。而你也要学会接受现在这个你身上新的处境和创伤。”
    我闭上嘴,决定不再说话惹宋冕鹤生气。
    几天之后,宋冕鹤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条金鱼,还带回来一个透明的长方体鱼缸。
    “你要养鱼?”我问他。
    “不,你养。饲料也给你买好了,你就负责每隔两天喂他们一次就行。”
    宋冕鹤边说边将黑色的注氧器固定在鱼缸上,插上电,整个鱼缸都跟着注氧器发出一种“嗡嗡”的震动声。
    我蹲下来,注视着小茶几上的鱼缸,墙壁从地板往上一米的地方都刷着蓝绿色的漆,经过玻璃和水的反射变成了靛蓝色,鱼的身体很灵活,它们在类似海水的背景里游来游去,看起来灵动而漂亮。
    “不养。”我拒绝了宋冕鹤。
    “或许你知道,海洋中曾经有一种已经灭绝的生物叫做古蓟子,这是一种无脊椎动物,它们身体上长着细长的腕,当遇到危急情况时,它们会忍痛割断自己的腕逃跑,如果侥幸逃脱的话,它们很快就可以长出新的腕。”
    “我不知道,但是海星也可以,断腕保命。”
    “我的意思是,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可以带着伤痛好好活下去。”
    “这和我养鱼有什么关系呢?”
    “......”
    “你去弄几只海星来养养说不清我还有兴趣,海边的沙滩上退了潮总会留下不少。”
    “......”
    “反正我不会养的,我也不需要所谓的带着伤痛去生活。”
    我妈妈也喜欢养鱼,不过那是十分久远的时候,她不仅喜欢养鱼,还喜欢养小乌龟,小黄鸡,只要是小而可爱的东西,她都喜欢。
    可是她如今已经不在了。
    她最终还是难逃自杀的命运。
    相较于躯体疾病,精神疾病所带来的折磨才是最痛苦,这我深有体会,我并不埋怨她的做法。宋冕鹤说我爸爸因为妈妈的去世太过于悲伤,将我委托给他照顾就消失了。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们之间的感情向来很好,从我七岁以后,我为数不多不会受到妈妈的苛责和冷漠的日子就是爸爸放假回来的时候。
    妈妈是幸运的,这个世界上有人那么爱她。
    我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着黑暗逐渐吞噬掉傍晚橘红色的晚霞,星星洒在天幕,银河倾泄而出,月光很亮,给柿子树勾勒出朦胧的树影。
    宋冕鹤站在门口看我,灯光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显得有些意外的温柔。我想起他说过的一些话。
    “我们的人生都是一个持续失去的过程。”
    “你的偶像荣格说,要对世界的残缺抱以耐心......”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可以带着伤痛好好活下去。”
    其实我并非没有伤痛,只是因为那些伤痛在积年累月的自我催眠中早已变成了我的另类的保护壳,我用自己的方式,在人生的风暴之中为自己寻找了一条出路,但是如同宋冕鹤说的,那终究是虚假无望且不被世俗认可的,我自以为的完美,其实是必然的残缺。
    而残缺的东西注定会毁灭,现在,姐姐消失了,而我的保护壳也彻底碎掉了。
    或许,这就是我对灵魂的原我关于情感错付所带来的荒谬和不甘而做出的反抗吧。
    宋冕鹤走到我的身后,轻而缓慢的为我推动秋千,不远处,小树燕迎着月光又飞来了,它大胆的站在秋千架上,灰蓝色的羽毛和翠冠闪烁着流动的银光。一阵风吹来,树影轻轻晃动,树燕啾鸣啼啭,扑扇着翅膀在树影之间穿梭,它清脆婉转的嗓音融进这个沁人心脾的夜里,让我觉得无比的宁静和安心。
    我忽然想起了那晚我亲吻林灯的场景。那天,我和林灯在黑暗中接吻,后来他仓促的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说:“蓝花楹是我最喜欢的花,送给你。”
    蓝花楹,在绝望中等待爱情,或许我早已在潜意识中就放弃了挣扎。
    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见到林灯,小路分岔的花园可以有无数条岔路出现,但是没有一条会通向虚幻的妄想。我看着树燕轻盈的身影,心中弥漫上一股淡淡的哀伤和遗憾,我还没有亲口告诉过林灯我喜欢他,就像那只树燕一样,它永远追逐不到迷幻的月影,而我永远触碰不到我想象中的林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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