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做起认真的事情,时间就会过得很快。房式铭在这半年里接手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务,虽坐着较高的位置,但各种事情亲历亲为,面面俱到,在公司内部得到了一定的威信。
    木许白和曹余冬天结束时去爬了长白山,也算是圆了曹余被白雪覆盖的梦想。之后木许白靠着在建筑设计圈不小的名气接了几个设计工程,因为早就有把工作重心移到北方的念头,想着多待一阵熟悉一下商业环境也是没错的,于是在路顺家小区租了处房子,签下了两年的合约。
    曹余虽然看着像个不差钱的闲人,实际极具富有经营头脑,工作能力不容小觑。那一年金融危机,全球经济动荡。他眼光毒辣,趁机租下了一家大型商场地负一层,改造成酒吧,设计全权交给木许白。
    冬天过去得悄无声息,军事化管理极其严格,日复一日高强度的学习和时刻紧绷的神经令人身心俱疲。路顺和苏自夏顽强地撑过一天又一天,这是一所没有一点人情味儿的学校,学校里没有一点绿色,她们甚至没有感觉到春天来过,夏天就要过一半了。
    高考倒计时一张张翻过去,路顺和苏自夏的美院的合格证去年冬天就已经拿了好几个,只要高考正常发挥,上榜是没问题的。
    高考前两天,路顺没有一点点的紧张感,倒是苏自夏被压抑的气氛包裹得喘不上气,情绪激动,失控地抱着路顺嚎啕大哭:“我不想考了顺顺,我宁愿被我奶奶困在公司里,我也不愿意考了,太可怕了!”
    路顺没有过多安慰的话,她只是拍着苏自夏的背,淡淡地说:“如果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学美术的话,那我希望你可以坚持过这几天。自己选的路,你总不能在故事的结尾给当初的自己两巴掌吧。”
    高考结束,路顺和苏自夏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北京。房式铭和木许白都在忙工作,一时间抽不出来空。苏自夏刚到北京就被苏老太太抓了回去。路顺到家的时候夜色正浓,夏夜的闷热让人烦躁。路顺打开空调,调在了二十二度。刚想换下衣服,冲个澡,敲门声响起。
    路顺打开门,看到曹余穿着随意,白色无袖背心和黑色短裤,脚踩人字拖。扑哧地笑了出来,“你穿的蛮像楼下的那些个大爷的。”说着拍了两下曹余健壮的胳膊,“听没想到你还有肌肉呢。”
    曹余拎着两块蛋糕进了门,“你还别说小顺,我觉得北京大爷这么穿很好,简单舒服还凉快。”他把蛋糕放在茶几上,转身拉着路顺往外走,操着带着点北京调的台湾腔:“走,去吃烧烤,你看你都瘦了,瘦了就不可爱了。有家店特别好吃,我前两天刚发现的,羊肉特儿好吃。咱们去吃那个。苏自夏真是没口福啊。”
    路顺被拉着往外走,直呼:“关空调,还有灯。”
    曹余回头看了一眼空调温度,转了一圈他漂亮的桃花眼,甩了句“不用关,回来了正好就凉快了。别心疼电费,你哥不差这点。”
    曹余毫不犹疑地关上门,路顺幽幽地来了一句:“我还没拿钥匙,鱼哥。”
    曹余啊了一声,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没关系啦,房式铭晚上会回来的,大不了,你去我们那睡也行呀。”
    路顺直呼心大。
    空气虽然闷热,但微风拂过,也是有些清爽。曹余带着路顺散走到一家烧烤摊,门上贴着【酒水免费】四个大字。店里生意很好,屋内坐满了人,两人挑了一个门口的桌子坐下,曹余替给路顺一张菜单,打手一挥:“随便点,哥请客。”
    菜单很简约,没有多余的装饰,印着简单的菜品名称和醒目的价格。老板亲切地招呼着客人,屋内传来男人喝酒微醉时的畅言欢笑,门口一些小孩子随意嬉戏。人间烟火气息不过如此。
    路顺犹犹豫豫地点了三串羊肉串,两串鱿鱼,两串韭菜。曹余看着路顺勾画的菜单,无奈地说了句:“不争气。”冲着忙碌的老板喊了一句:“老板,我们这桌羊肉,鱿鱼,猪肉各十串儿,韭菜五串儿,啤酒来五瓶!”
    老板有力地回了一声:“好嘞!”
    路顺不可置信地惊叹着:“要吃完的喔,不能浪费。”
    “怎么的,你看不起我?”曹余鼓着脸故作认真。
    路顺摆摆手,故意捏尖嗓子拉长语调道:“我可没有喔,曹老板~”【曹老板】三个字尤为阴阳怪气。
    “啧,小顺。”曹余汗毛倒立。
    “刚才你电话里的女孩儿不就是这么叫你的嘛,你答应的也挺开心的呀。”路顺打趣道。
    曹余拖着脸歪头看着路顺,一脸无辜地说着:“和她们只不过是消磨时间嘛,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好在我闲钱不少,不用自己伸手,人就来了。”
    路顺看着面前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说着如此畜生不如的话,真是罪恶。心里想着。
    老板端着一盘子的肉串提着一篓子啤酒停在他们桌旁。饱经风霜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拿着起子一瓶一瓶地开起了啤酒。一边做着,一边乐呵呵地搭起话来,“小伙子长得真漂亮,这眉清目秀的。这姑娘也真不错呀,不到二十吧,这可爱的,大眼睛小嘴的,跟那电视里的洋娃娃一样,富贵之相!”
    路顺笑嘻嘻地回应着:“老板您可真会讲话,这肉串看着就好吃。”
    “那是,肯定好吃,你要吃的好吃呀,下次还来。”老板开完了酒,又客套了几句,就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盘子里的肉串块很大,伴着孜然味飘香入鼻。路顺看着眼前的肉,要有自己两根手指头加起来那么粗,惊叹地哇了出来,馋得口水要流出来了。
    曹余拍拍她的小脑袋瓜,“快吃吧小顺。”
    路顺拿起两根羊肉串,一根递给了曹余。用手里的那根碰了碰曹余手里的,说了句:“干杯。”随后满怀期待地咬了一大口,又是一声惊呼,路顺‘咯咯’地笑起来,口齿不清地说着:“太好吃了!”毫不掩饰嘴边蹭到的油。
    曹余嚼着嘴里的肉,看着路顺开心的样子,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趁着路顺沉浸在美食里,路顺倒了两杯啤酒,一杯推给路顺,并劝说路顺喝一点,肉串配啤酒,味蕾生化剂。
    路顺经不住这死缠烂打,试着尝了一口,意外地感觉还不错,冲曹余比了个大拇指。又咬了一口肉,说着:“好像有点理解夏夏和你为什么喜欢喝酒了。”
    曹余一杯酒下肚,觉得不过瘾,直接拿起瓶子喝了起来。“酒可是个好东西,啤酒是,洋酒也是。”
    路顺惊讶曹余的变化,“好奇怪,你有点不一样了。半年前我遇见你的时候,你还是穿着皮草,穿着精致,举止优雅的‘都市丽人’呢;现在,变得接地气了,还是这样看着亲切。”
    曹余轻笑了起来,抬手将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撩到后面去。认真地看着吃着正香的路顺说:“小顺,自家人面前,没什么好装的。衣冠楚楚,名牌装饰,不过都是提自信给外人看的,可是自信和面子这种东西,在自家人面前,没有必要。”
    路顺惊喜道:“鱼哥,你是说,我是你的家人吗?”
    曹余点点头,道:“对呀。”
    这是一种被人肯定和被需要的感觉,是微风细绕,路灯照地的温暖
    路顺感觉身体里淌过一阵暖流,感动地拿起酒杯碰了碰曹余的酒瓶,说着:“谢谢你,鱼哥。”
    曹余静静地微笑着看路顺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小顺,你吃着,我给你讲个故事。”拿起酒瓶将路顺的酒杯重新倒满。
    “有个小男孩叫小坏,从小没有父母,在福利院长大,但是性格不合群,经常和别的小朋友打架,他很厉害,每次都会打赢。
    十六岁那年,遇见了一个大学生,暂且称这个大学生叫木头吧。有一天小坏又和别人打架,因为那个小孩嘲笑他是没爹没妈的杂种,于是小坏把那个小孩堵在巷子里,正准备教训他一番,没想到那个小孩的帮手来了,于是局面就变成了四五个中学生把小坏堵在巷子里。小坏再怎么厉害,也打不过一群中学生。很快,小坏的脸上出现了血渍,鼻青脸肿,身上都是疼痛。小坏坚持不住了,跌倒在地上,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掉了,这时木头经过,用报警恐吓那一群中学生,赶走了他们。
    木头背起奄奄一息的小坏奔去医院,木头用他一个月的生活费缴清了医疗费。后来不知道木头怎么劝说的他父亲,把小坏接回了家。小坏很感激,从那以后整体跟在木头身后,木头的家人对小坏很好,供他读书,让他知道他也值得被爱,原来家是家庭幸福,父母相爱。后来木头要去国外进修,小坏也很争气地拿到国外大学的offer,于是他们就一起去了新加坡。其实小坏一直以来很羡慕木头,他父母相爱,连他的名字都那么浪漫,他父亲姓木,他母亲姓白。”说到这,曹余情绪有些波动,泪水在漂亮的眼睛里打转,没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眼泪止不住得掉。
    路顺迅速放下手里的串,抽了两张纸巾尽力地擦掉手上和嘴上的油渍。起身走向曹余,张开手臂,心疼地抱住了曹余。说来也怪,路顺站着竟然和曹余坐着一样高。
    路顺轻轻拍着曹余的后背,“怎么讲着讲着还把自己讲哭了呢,有什么委屈,你跟我讲嘛,虽然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可以安慰你呀。”
    曹余下巴抵在路顺的肩膀上,边抽泣边说着:“我没有委屈,我就是想起来木许白他们家对我那么好,都那么照顾我,我就很感激。又想起来我没有自己的爸爸妈妈,连我的名字都是在福利院里,院长买了条草鱼才想起来我没名字,就给我取名叫曹余。这就让我很难过。”
    路顺心里五味杂陈,各种安慰的话到了嘴边都觉得不合适,最后轻柔地说:“这么多年,委屈你了。虽然我们不能给你爸爸妈妈,但是我们大家也都会很爱你的,我们回一直做你的家人的。”
    曹余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良久,他说:“小顺,陪我喝点酒吧。”
    路顺点点头答应下来,几个回合下来,路顺早就不行了。曹余说了很多话,路顺已经记不住了,但是他说的那句‘你们在我心里早就是家人了,木许白从来没有让我感觉委屈过,你们一直让我感觉幸福,我也在被爱。’印在了路顺心里。
    路顺喝完了最后一杯,便没有意识地昏睡在桌子上,曹余也醉醺醺地嘲笑路顺酒量不行。
    时间已经很晚了,烧烤店的人也寥寥无几。店内的时钟摇摆不定,时针指在一和二的中间。
    曹余打电话给房式铭,没人接;又打给木许白,告诉他具体位置,让他开车来接,这有两个醉鬼。
    木许白开着车火急火燎地赶来,透明的眼镜后是遍布红血丝的眼睛,看样子,又是很久没有休息。他将黑色的梅赛德斯停在路边,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路顺和强撑住不让自己睡着的曹余。
    木许白走过去俯身拍了拍路顺的胳膊,小声唤着:“崽崽,崽崽~”见路顺没有反应,木许白轻轻地横抱起路顺,又对曹余说了声:“回家了。”
    曹余晃晃悠悠地坐上了副驾驶,放心地睡了过去。木许白把路顺横放在后排座位上,轻轻地推动车门,尽可能让关车门声小一点。他拿出手机打给房式铭,冰冷的女声;又打了一次,仍旧。半夜的风竟吹人有些凉意,木许白坐到驾驶座上,给曹余系上了安全带,启动了车子。
    一路上开得很慢,夜色无人,平稳又安静。四下无人的停车场缓缓驶进一辆梅赛德斯,木许白熟练地倒车。停稳。拍醒了副驾驶的曹余,曹余努力地睁开红肿的眼睛,看到木许白遏制住怒气的脸,瞬间清醒了很多。
    木许白将路顺抱了下来,动作轻缓,生怕吵醒怀中的女孩。曹余锁上了车然后跟在木许白身后上了电梯,不敢吭声。
    回到家后,木许白把路顺放在自己的床上,站在床边看着熟睡的路顺,整个人都散发浓郁着酒气,醉酒后的红晕遍布了整个脸颊;眉头微微皱着,额头上泛出一些汗珠,木许白俯身擦去,拿起床头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空调,温度调在了二十六度。随后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你在干嘛?”木许白看着坐在沙发上眼眸低垂的曹余,尽力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崽崽还小,你灌她喝这么多干什么?你和谁喝不好,一定要和崽崽和喝!”
    曹余透过镜片对上木许白微怒的眼睛,愧疚地说:“对不起白白,你别生气,都是我的不对,我只是突然很难过,就拉着小顺一起喝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把崽崽当成你的陪酒?当成你酒吧里的那些女人一样?”
    “当然不是!小顺是我的家人,她在我心里是家人!”曹余激动地要哭出来。“我只是突然想到爸爸妈妈。”
    木许白愣了,心中的怒气消减了一多半。他走近曹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们都在,早点休息。”
    曹余点点头,抹掉眼泪,起身回了房间。
    木许白紧锁眉头走到阳台上,点着了根烟;大脑中快速闪过很多事情,如电影般在脑海中放映,身体感觉很疲倦,就连自己的呼吸声听起来都那么的沉重。一根烟抽完,木许白拖着无力的身体,倒在沙发上,他摘掉眼镜,两天没合上的眼睛已经疲惫不堪,有些酸痛。终于,困意如洪水猛兽般袭来,坚持不住,这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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