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程越之走后,乔稚宁想继续准备下学期的教案。
    可是怎么也无法集中精力。
    迫切地想要一个情绪出口,乔稚宁恍恍惚惚地批了个小号在某网站发帖。
    ——《从小认识的朋友突然向我表白了》
    “就叫他c吧,我和c是邻居,认识很久了,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都是同个学校,关系也一直很好。c成绩很好,考上了八年制医学院,我也考上了省会上的一所211。c今年博士毕业入职医院,和楼主一个城市。就在刚刚,他忽然说喜欢我很久了……”
    倾诉欲得到了解决,乔稚宁没有看回复,直接关掉页面,深深吐了口气。
    程越之说会给她时间考虑,就真的好几天没有再联系她。
    直到周五,他发来消息希望在开学前见一面,约乔稚宁周日见面。
    乔稚宁迟疑了一下拒绝了。
    程越之问她原因。
    乔稚宁想了想,如实地告诉了程越之。
    【我已经约了别人了。】
    程越之那边沉默片刻,发来消息。
    【那个沉泽?】
    乔稚宁承认了。
    于是程越之再没有发消息过来。
    周日,乔稚宁打车去了沉泽约好的餐厅。
    她的脚恢复得很快。现在可以走路了,只是看起来有些瘸。
    沉泽一身西装革履,精英范儿十足。
    见到乔稚宁,他一愣,惊讶道:“你的脚怎么了?”
    “没事。前段时间崴了一下。”乔稚宁笑笑,坐在了沉泽的对面。
    “哦。”沉泽扯扯嘴角,“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早点来看你。”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乔稚宁笑了笑。
    沉泽和乔稚宁都不是内向的人,两人边吃边聊,一顿饭吃得也算亲和融洽。
    快结束时,沉泽邀请乔稚宁一起看电影。
    这个暑假很火的片子——《哪吒之魔童降世》
    乔稚宁正要开口,桌上手机响了一声。
    程越之发来消息:【你的脚还没有好全,出去玩注意安全,尽量坐着休息少走路。】
    乔稚宁回复:【知道了程医生。】
    程越之:【不是以医生的身份发的】
    乔稚宁心脏一跳,将手机放回了包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有种自己是渣女的感觉。
    “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对。”对面的沉泽关心地看过来。
    乔稚宁摇头:“没事。”
    沉泽笑了,继续热情邀约:“我听同事说好看,但我工作太忙一直没看。如果你也没看过,我们下午正好一起看。”
    “沉泽。”
    乔稚宁迟疑了下,结巴着拒绝:“额,我下午还得回家备课,不好意思啊。”
    沉泽愣了一下,友好地笑笑:“没事。那我送你回去。”
    *
    乔稚宁回到家时,刚从老家回来的方老师正在打扫卫生。
    两人互相寒暄了一番。
    乔稚宁回到房间,刷平板无意中发现,昨天自己随手发的帖子竟然意外地吸引了很多留言。
    【哇,我最喜欢青梅竹马了!】
    【楼主快更!我想磕糖】
    【竹马小哥哥好优秀啊!楼主盘他!】
    【楼主别急,慢慢来】
    ……
    乔稚宁随意翻了下,几乎全是等着磕cp的。
    在外人看来,青梅竹马是很甜。
    可对于当事人来说却不是那么回事。
    心烦意乱下,乔稚宁联系了熟悉两人情况的秦筱。
    秦筱本硕读的中文,如今在某知名出版社做编辑,有自己的个人公众号,事业发展很不错。
    可惜的是,她在感情上却不太顺利,这几年和戚淮分分合合的。
    乔稚宁例行地和秦筱聊了些近况,然后支支吾吾地告诉了秦筱程越之和自己表白的事。
    “我现在还觉得这事好魔幻啊。”乔稚宁感叹,“你是不是很惊讶?”
    秦筱听上去却似乎并不意外。
    “稚宁,这么多年,你就一点都没有怀疑过他喜欢你吗?”
    乔稚宁一愣,滔滔不绝:“没有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高中时的样子,那时候他说自己喜欢模特那样的。后来我不是瘦了一点嘛,他又说自己不喜欢瘦子……”
    秦筱耐心听完,依然是温柔的语气。
    “可是我怎么觉得,他喜欢你这件事一点也不奇怪呢?”
    “嗯?”乔稚宁怔住。
    秦筱顿了顿:“你还记不记得,高中时你有一次和程越之吵架?”
    乔稚宁思忖着回答:“记得。后来有次体育课,他和7班的周笠差点打起来,我当时帮他在老师面前说话了。他可能是很感动,第二天就和我道歉了。”
    电话那头的秦筱轻声道歉:“对不起啊,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那个时候,我擅自主张地找了程越之,告诉了他你忽然那么在意自己身材的原因。”
    乔稚宁愣怔:“什么?”
    秦筱轻笑了一声,声音一字一句打在乔稚宁的心上。
    “稚宁,你说程越之这么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和7班男生发生冲突呢?”
    似乎一声响雷在耳边炸开,乔稚宁的脑袋嗡嗡作响,脸颊有些发麻。
    后来和秦筱聊了些什么,她也记不太清了。
    那晚,乔稚宁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回忆了很多高中的片段,忽然间有些不敢向程越之求证。
    ——他口中的“好久”,到底是多久。
    *
    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乔稚宁这段时间对程越之采取了回避的态度。
    借口开学很忙,乔稚宁一直拒绝和程越之见面。
    到了9月下旬,乔稚宁的腿脚几乎已经好利索了。
    这天,她上完高一的历史课回办公室。
    在走廊遇到了同一办公室的刘老师。
    刘老师向她眨眨眼,笑着说:“送花使者又来喽。”
    回到办公室,办公桌上果然多了一束新鲜的花。
    对面的王老师笑道:“还是年轻人浪漫,像我们老夫老妻的,什么都没有。”
    另一个老师接话:“追到手之前拿肯定得积极一点啊,是不是哦?”
    乔稚宁扯扯嘴角,附和着笑了笑。
    自开学后,程越之每周都会送一束花来,她被同事们打趣好久了。
    乔稚宁实在忍不住,这段时间第一次主动发消息给程越之:【你别送我花了。】
    程越之大概在忙,到了中午才回复:【不躲我了?】
    乔稚宁:【……我才没有躲你】
    程越之:【那晚上和我吃饭】
    乔稚宁:【我晚上还要备课……】
    程越之:【那就周末】
    乔稚宁没有回复。
    过了一会儿,程越之再次发来消息。
    【说不躲我呢?】
    【胆小鬼】
    程越之发来一个鄙视的表情。
    乔稚宁这人受不得激,脑袋一热发消息过去。
    【吃就吃!】
    程越之怕她反悔似的,立马回复。
    【说好了,不来的是小狗】
    乔稚宁:……
    *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心理准备,乔稚宁对这件事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排斥和难以接受了。
    周六那天赴约前,乔稚宁站在在衣柜前。
    望着一排花花绿绿的连衣裙,乔稚宁手伸向一件牛仔裙。
    刚碰到衣架,她的手急忙缩了回来。
    自己和程越之这么熟了,没有必要特意打扮。
    想了想,乔稚宁还是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赴约了。
    程越之的工作比较忙,乔稚宁直接坐地铁去医院等人。
    百无聊赖地在医院外的石头上坐了一会儿,她看见白衣黑裤的程越之走过来了。
    一段时间没见,程越之的头发剪短了些,显得更加干净利落了。
    他身材高大挺拔,走路带风,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乔稚宁站起来,默默等着程越之走近。
    程越之的眼睛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弯了起来。
    “胆小鬼终于肯露面了?”
    乔稚宁不满,小声嘀咕:“程越之你才胆小鬼呢。”
    “嗯。”程越之心情很好地没有反驳,“我胆小才拖到现在和你说。”
    乔稚宁的脸颊一热,别过脸去。
    “饿了吧?去吃饭。”程越之换了个话题。
    他带着乔稚宁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餐厅。
    餐厅是宜和的口味,乔稚宁吃得开心又满足。
    “我在凌市待了8年都没发现,你怎么才来就找到了啊?”乔稚宁感到不可思议。
    大学时,她没少和朋友出去逛街找美食,也不是没有来过这里,可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么一家店。
    程越之笑:“你眼神不好呗。”
    乔稚宁抬眸,眼睛鼓鼓的:“程越之!”
    这人怎么就像突然打开潘多拉魔盒似的,三句不离这件事了。
    直接又坦白,害的乔稚宁常常不知该怎么接。
    程越之勾起唇角,笑了笑。
    这样的时刻,好像又回到了他们打打闹闹的高中。
    乔稚宁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
    长睫一颤,垂了下来。
    程越之装作没看见,和她聊起最近的状况,交流渐渐热络起来。
    两人毕竟是多年的朋友,忽略掉程越之忽然表白这事,他们的话题其实很多。
    一顿饭结束之后,乔稚宁原本的不自在消失了大半。
    程越之喝了一点啤酒,此刻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乔稚宁想起高中毕业后他的喝酒经历,有些担忧。
    “你还可以吗?”
    程越之走路很稳,眼神看起来也清明。
    “可以,我送你回家。”
    车子在乔稚宁所在的小区门口停下,程越之坚持要送乔稚宁进门。
    早秋的晚上不冷不热,偶尔有微风温柔地拂过。
    这个点的小区还很热闹,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居民经过。
    程越之一路将乔稚宁送到了楼下。
    在乔稚宁告别之前,程越之忽然开口:“乔稚宁,这几年我常常会想起你。”
    乔稚宁一愣。
    “在做完实验的时候,走在学校匆匆赶路的时候,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在操场打篮球的时候……”
    刚去读大学的时候,程越之常常会产生乔稚宁还在身边的幻觉,有时候下意识转头开口,才发现她并不在。
    乔稚宁怔怔看着程越之的脸,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了起来。
    夜色下,程越之回忆的表情有些惆怅。
    “可能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你在我的生活里无处不在。”他说。
    乔稚宁胸口涌动着微酸的热流,有些感动。
    “你也陪伴了我很久很久。”
    回忆儿时童年到青春少女,程越之是和自己相处时间最长的朋友。
    这是无法抹去的事实。
    也是乔稚宁因此有些不能接受的地方。
    ——他们一直是朋友啊。她甚至不知道,程越之是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
    她张了张口,有股冲动想问他秦筱告诉自己的事。
    目光接触到程越之的那一瞬间,乔稚宁却是一怔。
    昏黄路灯下,程越之的眼眶微微泛红。
    “程……”乔稚宁的喉头忽然一窒,嗓子被堵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程越之在她之前开口:“我知道你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可我自己从来没想过和其他女生在一起的可能。”
    乔稚宁微微瞪大了眼睛,心脏乱跳个不停。
    “你能不能抛开我们多年朋友的身份,把我当作一个正常的异性?”
    乔稚宁心口一窒,轻轻点了点头。
    程越之笑了:“躲我这么久也够了吧?以后不要躲了。”
    “那你也不要送我花了啦。我同事老是开我玩笑。”乔稚宁连忙说道。
    “不行。”程越之一口回绝,“我已经订了一个学期了。”
    乔稚宁:“……”
    “好了,快上去吧。”程越之催她。
    乔稚宁咬唇,点点头。
    “再见。”
    这天晚上,乔稚宁再一次失眠了。
    程越之泛红的眼眶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忽然想起,这个样子的程越之似曾相识。
    高考后的某一个晚上,他似乎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记忆里十八岁的少年,表情为难,眼眶泛红。
    他说:“我怕不能和你做朋友。”
    时隔八年,乔稚宁终于看懂了他眼睛里的东西。
    是难过。
    是不舍。
    是小心翼翼。
    是欲言又止。
    还有说不出口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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