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加了黎颂好友以后,乔稚宁和黎颂的关系并没有因此变得更近一些。
    乔稚宁想,对于黎颂来说,她大概只是自己社交网里上百个好友之一吧。
    可即使这样,乔稚宁却没有办法不去在意黎颂。
    爸爸在家时,她偶尔会用爸爸的手机登录校内,看看黎颂有没有什么新的状态。
    春天悄然来了,新绿初上。
    校园开满了大片迎春花和风信子的时候,乔稚宁也悄悄给自己的校内换了一张头像。
    照片是和秦筱一起出去玩时拍的,乔稚宁戴着帽子站在樱花树下。
    没有美颜也没有滤镜,可至少不是土土的大头贴了。
    随着春天一起来的,还有宜和一中一年一度的春季篮球赛。
    和上学期的相比,校级篮球赛的规格更大,制度也完善了很多,比赛周期要持续近两个月的时间。
    作为上学期高一篮球赛的冠军,9班对这一次的比赛虎视眈眈。
    特别是加入了黎颂这名大将后,大家对于冠军的渴望空前高涨。
    程越之和其他队友约好,每个周末出来练习打球,培养默契,力求能得到一个好成绩。
    这天周六,乔稚宁出门拿好快递,上楼时正好遇到了下楼扔垃圾的周茉。
    两人打了个照面。
    “阿姨好。”乔稚宁礼貌地打招呼。
    周茉看起来很惊讶:“稚宁你没去学校啊?”
    乔稚宁摇头:“没有啊。”
    周茉的脸色蓦地一沉,语气有些生硬:“越之和我说你们今天补课。”
    乔稚宁一愣,心里大叫不好。
    情急之下,她连忙给程越之找了个理由:“阿、阿姨,程越之可能是去学校自习了。”
    “自习说成补课啊?”周茉显然不信。
    乔稚宁一哽,绞尽脑汁想要再说些什么。
    周茉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扯扯嘴角下楼了。
    乔稚宁飞速返回家,拿起手机疯狂给程越之打电话。
    一连几个电话过去,始终没有人接。
    也是了,程越之估计在篮球场打球,哪里听得到手机铃声?
    没有犹豫地,乔稚宁拿上钥匙就冲到了楼下,匆匆骑上自行车往学校赶。
    她一路把脚踏板踩得飞快,春风变得不再温柔,呼呼地往脸上吹。
    乔稚宁家离学校不远,她几乎是只花了5分钟就到了学校。
    把车停在指定位置,她一边打电话一边跑去篮球场。
    远远地看见了男生们的背影。
    乔稚宁顾不上形象,隔着距离气喘吁吁地大喊一声:“程越之!”
    打球的男生们停下动作,好奇地张望过来。
    冯超冲着其他几个男生挤眉弄眼,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
    乔稚宁此刻顾不上看冯超和黎颂等人的反应了,急匆匆地跑过去。
    从校门口到篮球场的距离不远不近,她跑得岔了气,小腹疼得厉害。
    程越之面色一凛,扔掉篮球跑到乔稚宁旁边。
    “怎么了?”
    乔稚宁站都站不直,捂着小腹将事情告诉了程越之。
    “我怕阿姨会来学校找你,先提前给你报个信。阿姨刚刚脸色挺不好的。”
    程越之点点头,转身回到篮球架下拿过自己的外套和书包。
    和其他几人简单说了几句,他几步返回乔稚宁身边。
    乔稚宁摆摆手:“你赶紧回教室吧。我跑不动了,休息一会儿我就回去了。”
    程越之的目光在乔稚宁脸上停留片刻,喉头微动。
    大概是跑得及,她的额头竟然出了些汗。
    “好,回去谢你。”程越之开口。
    乔稚宁脸上的着急不减,挥手赶人:“赶紧走吧你。”
    望着程越之跑远的背影,乔稚宁深深吐了口气。
    周茉阿姨平时看起来特温柔,可在程越之学习的事上却分外严格。小时候,乔稚宁和家属院其他小孩在玩的时候,程越之苦哈哈地在家里练琴。
    那时她不懂事,撺掇着程越之偷溜出来和自己一起玩。结果那一天,她在家里都听得到程越之被打的声音。她后悔得不行,也从此留下了阴影。
    程越之中考失利之后,周茉阿姨更是气得取消了一家人的旅行计划。
    如果让周茉阿姨知道程越之说来自习实际是在打球,程越之回去肯定免不了会被责骂。她说不定还会找来篮球场……
    乱七八糟地想着,耳边忽然传来冯超的声音。
    “乔姐,找我们程程干吗呢?”
    程越之不在,他开玩笑地叫起了乔稚宁起的称呼。
    乔稚宁回头,不经意和那边黎颂的目光撞上。
    他一边嘴角翘着,微眯着眼睛看向这边。
    乔稚宁刚平缓下来的心情好像又紧张起来。
    不知道程越之刚刚是怎么和其他人说的,她只好踌躇着摇了摇头。
    “噢~”有男生意味深长地叫起来,起哄,“原来是秘密啊……”
    乔稚宁一愣,目光转向黎颂。
    他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看不出来什么态度。
    乔稚宁一急,红着脸反驳:“才不是!我要回家了!”
    不想在这里被继续调侃,她匆匆转身离开。
    *
    下午,顺利过关的程越之来到乔稚宁家,顺道送来了一盒费列罗。
    这是在学校外的商店挑的,他拿了最大的一盒。
    乔稚宁笑嘻嘻地收了下来,不忘自夸:“还好我聪明。”
    她咬着巧克力,说话声音含糊不清:“不过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啊?我差点露馅。”
    程越之扯扯嘴角:“一开始是没必要,后来就觉得这事挺……”
    他摇摇头,有些无奈。
    乔稚宁抿唇:“嗯,周茉阿姨真的对你太严格了。明明你成绩这么好了,为什么还是不让你打球啊?”
    程越之苦笑了下,不答反问:“你还记得以前你问过我,我为什么不搬家吗?”
    家属院的房子不大又老旧。厂里的有钱人都搬去了更新更大的房子。他家的家境不错,明明有条件搬走却还一直还住在这片居民楼里。
    乔稚宁以前也好奇地问过。
    那时候他没有回答,只是反问她想不想自己搬家。
    乔稚宁当然说不想。
    他于是笑笑说这不就好了,我这不是怕你太想我吗?
    当时的乔稚宁被他的得意劲气到,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回击。
    这件事就这么被打着哈哈过去,也没再提。
    乔稚宁怔忪着点了点头,嘴里慢吞吞地咬着巧克力。
    “嗯,为什么?”
    程越之顿了顿,解释:“因为这里住的都是以前厂里的职工和亲属。”
    乔稚宁皱眉“啊”了声,眼睛里满是困惑。
    程越之对上乔稚宁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认真:“这里是我妈的战场。而我,就是我妈的战士。你明白吗?”
    乔稚宁吃东西的动作彻底停下,眼睛怔怔盯着他。
    “如果我们搬走了,邻居互不认识,我妈的荣誉感就没有了。”程越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轻快和无所谓,“所以我中考没考好,我妈那么生气。”
    周茉的好胜心是针对她以前在厂里的同事的。几个人年纪相仿,结婚生子的时间也差不多。这里面,周茉最在意的,是嫁给厂里领导的杜穗。
    婚后,周茉一直鞭策丈夫下海打工。
    当时的程一堂只想安安分分在厂里做个螺丝钉,慢慢升职加薪,求个稳定。
    可周茉不甘心,为此和程一堂吵了几架。
    程一堂最终还是拗不过老婆,辞职下海了。
    也是正赶上了风口,程一堂的事业越做越好了。
    而周茉其他的几个同事的家底则随着厂里效益的下降越来越差。
    杜穗丈夫原本是厂里的领导,在国企安逸惯了,不能适应其他私企的工作强度,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没什么起色。
    自己比,丈夫比。
    到了后面,自然就轮到了比儿子。
    杜穗儿子被托关系送到了省会读书。
    虽然分隔两地,但比较还是少不了的。
    杜穗经常和家属院的其他人宣扬省会的高中有多先进,多少名师在里面。自己的儿子又是多么多么优秀。
    周茉坚信杜穗话里的水分很多。
    但她也着实为此而感到焦虑,并把这焦虑投放到了程越之的头上。
    周茉的控制欲不仅体现在对丈夫上,也体现对儿子的学习上。
    这些年程一堂忙着事业,回家的时间越来越短。
    周茉本身是个敏感多疑的性格。丈夫在外面待得越久,她的疑心也就越重。
    如今,丈夫已经不是她能一手控制的人了。
    她能掌握的,只剩下程越之一个,对他的期待和要求都非常高。
    乔稚宁眨了眨眼,表情似懂非懂。
    程越之扯扯嘴角。
    他有时挺羡慕乔稚宁的,乔家的氛围和自己家不一样。乔稚宁和爸爸的关系和自己家也不一样。
    那些责骂难听的话,乔稚宁一定不会相信是从她温柔的周阿姨口中说出来的。
    程越之认为,“父母无条件爱孩子”这句话是个悖论。
    他有时觉得,爸爸妈妈对自己的爱就是有条件的。
    他做得棒、考得好,父母对自己的爱就多一点;
    他成绩不好、表现失误,父母好像就不那么喜欢自己了。
    眼看乔稚宁皱着眉冥思苦想,程越之伸出中指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
    “好了你这小脑瓜还是别想了。愁眉苦脸的像个苦瓜。”
    意外的,乔稚宁没有急着反驳说什么“你才是个苦瓜”之类的话。
    她的表情很认真。
    “程程。”乔稚宁咽下嘴巴里剩余的巧克力,睁大眼睛盯着程越之。
    “放心吧,我不用你当我的战士。”
    “你不给我买巧克力我也会和你做朋友的。”
    乔稚宁的眼睛生得好看,此刻好像一闪一闪的星星。
    程越之怔住,心头一暖,竟然莫名有点感动。
    乔稚宁拉拉他的衣袖,笑嘻嘻地补充:“当然,你买就更好啦嘿嘿。”
    程越之睨她。
    乔稚宁做了个鬼脸,大摇大摆地和他对视。
    程越之最终还是在她的注视下笑出声来。
    “傻。”
    他胡乱薅了把乔稚宁的头发,瞬间将好好的小姑娘变成了“梅超风”。
    “啊啊!程越之你找打啊!”乔稚宁气得大叫,踮起脚尖试图要够程越之的头发。
    程越之边躲边笑,乐不可支。
    “错了错了。”
    求饶了几遍,乔稚宁气喘吁吁地放过了他。
    经过这一次之后,乔稚宁和程越之达成了联盟。
    之后的周六,程越之去学校打球,她也跟着去学校自习。
    对双方父母的口径一致——到校自习。
    有理有据,证据充足。
    在两人配合的这段时间里,高一(9)班的比赛也进展顺利。
    四月中旬,高一(9)赢下半决赛,晋级决赛。
    *
    学校的计算机课,何倩偷偷摸摸地看偶像剧,乔稚宁则打开了校内。
    黎颂发了一条新状态,只有短短三个字。
    “决赛了。”
    配图是一张班级篮球队员的合照。
    几个人穿着统一的白色队服,手臂互相搭着肩膀,阳光下的少年意气风发,笑容灿烂。
    这条状态是两天前9班赢了半决赛之后发的,留言众多。
    大都是些加油和恭喜的话。
    乔稚宁想了想,第一次给黎颂留言。
    “加油!9班必胜!”
    怕过于官方,她附加了几个鼓励的表情。
    混合在众多的加油和恭喜中间,她这条留言再正常和普通不过,不会有丝毫的不妥和奇怪。
    留过言之后,乔稚宁最小化了窗口,加入了看小说的行列。
    没过一会儿,她看到了校内的消息提示。
    乔稚宁屏住呼吸,打开刚刚的页面。
    在众多的留言里,黎颂挑着她的那条回复了。
    【你也好好加油】
    附加了一个大笑的表情。
    乔稚宁回头,隔着两排电脑看到了黎颂的身影。
    他背对自己,正在打游戏。
    “看什么?”旁边的何倩见她发呆,凑过来悄悄问道。
    乔稚宁迅速转头:“哦,没事。我看大家都在干嘛。”
    何倩不以为意地点头:“反正没干正经事。”
    她以手作扇在耳边扇了扇,随口抱怨:“机房热死了。”
    乔稚宁心不在焉地看着小说,忽然意识到黎颂所说的“加油”是指自己去年用喇叭喊口号的事。
    那天自己被老师没收了喇叭,又在拿回来的路上碰上黎颂和他的朋友,她还和他们说了些话……
    天,这些囧事他还记得。
    乔稚宁的脸颊又臊又麻,脑子嗡嗡作响,和机房里几十台主机工作的声音交织成一片。
    她揉了揉自己发热的脸颊,觉得何倩说得对。
    机房真的好热啊。
    *
    决赛那天,全班同学都去观看了这场比赛。
    9班的对手是实力很强的高二生。
    比赛打得激烈,比分咬得很近,一直拉不开。
    经过一番焦灼的较量,最终,高一9班不负众望地赢了。
    比赛结束,乔稚宁随着其他围观群众回了教室,篮球队员们在需要留下继续颁奖流程。
    晚自习前的大课间快结束时,教室门打开,一群参加完颁奖仪式的男生们呼啦啦涌进来。
    除了奖牌,每个队员还得到了一枚小金章。
    乔稚宁好奇地找程越之要来小金章看。
    “哎,程越之,你就把金章送给乔稚宁算了!”有人嬉笑着说。
    程越之的队友们听见,也纷纷跟着起哄。
    “是啊是啊。”
    “青梅竹马嘛!”
    “反正是一家人,给谁不都一样……”
    “什么一家人!”像是炸了毛的猫,乔稚宁连忙把奖牌扔回程越之的桌上。
    她神色带了薄怒,脸颊因为生气憋成了红色。
    “你们能不能不要乱说了?!”
    程越之拿起那枚小小的金章,淡淡瞥向乔稚宁。
    她的脸色通红,眼睛睁得很大,争论时,眼神几乎察觉不到地往教室后排闪了一下。
    程越之的胸口一窒,侧身向后一看。
    黎颂斜斜靠在墙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
    上个类似的场景电闪雷鸣般闪过,程越之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后颈寒毛瞬间竖起,皮肤火辣辣地发麻。
    莫名的火气噌一下起来。他把金章直接丢向起哄的队友。
    “咚”一声,金章直接从桌上弹落在地。
    程越之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语气却又冷又硬:“给你行不行?”
    眼梢明锐,目光如嗖嗖射出的剑。
    队友见他生气了,愣了愣之后堆笑:“开个玩笑。”
    程越之面无表情:“没看到别人不喜欢吗?以后别开了。”
    队友看看他又看看乔稚宁,知道两人是真的不高兴了,连忙答应道:“行行。”
    有人将金章捡起还回来,一阵上课铃声恰如其分地响起。
    所有人快速归位,教室里雅雀无声。
    程越之目光扫过乔稚宁的后颈,默默收好了金章。
    09年的这个春天,高一(9)班拿下了校篮球赛的冠军。
    这一天,有人欢喜有人愁。
    9班的师生们喜上眉梢;篮球队员们商量着要一起庆祝;何倩喜滋滋地和小姐妹炫耀班级战果……
    而与此同时,乔稚宁苦恼地在草稿本写下了一句话。
    ——“到底怎样才能证明,我和程越之真的只是朋友关系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66个红包,顺顺顺^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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