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都是吵吵嚷嚷的声音。
    村民都带着一种狂热和崇拜盯着陈闲。
    村里的不少妇人忽然发现这原来平平无奇的庄户汉子,皮肤比寻常汉子白,身材高大,明明就是三十五岁的高龄,身姿挺拔,和村里的汉子一点也不一样。
    莫名的气质,鹤立鸡群,和乡下干过粗活的农户汉子相比,一点也不一样。
    陈闲面带轻笑对陈贵说道:“贵叔,不如我请村里的人家吃一顿流水席吧。”
    陈贵瞪大眼睛,揉了揉眉心,略带嗔怪看着他。
    “行了吧,这段时间你又是盖猪场、盖青砖大瓦房,给村里的孩子交束修,怕是花了不少钱了的吧?”
    “闲哥,我看你就是钱多烧得慌!”
    陈大伯一脸肉疼,“别太飘,就算你这段时间生意挣了不少,也不能这么使劲造,我不同意!”
    讨论声音不算大,但村民现在无时无刻都在看着他们。
    桂花嫂皱着眉,摆手道:“不合适,村里前段时间刚分了你家的肉,这才多久,就算是地主老财家里有座金山,也不能这么造!”
    大成娘平日里咋咋呼呼,招惹人厌烦。
    她严肃道:“我不同意,让大柱爹出钱,刚给我家孩子交了束修,这就又让你破费,俺们岂不是成了贪婪的猪狗一般。”
    “是啊,等以后吧,嘿嘿,大柱爹家猪场开起来了,鸡场也能搞起来,大家在你家工坊都能找个活干挣点钱,嘿嘿,大家出个份子钱,一起吃流水席。”
    “好。”
    提议的是村里有名的懒汉赵大有。
    张大光惊奇道:“看不出来啊,你个懒汉也能出个靠谱主意。”
    赵大有咧嘴,“我只是懒,又不是傻;再说了,我说了多少遍,我一点也不懒,只是比你们更容易劳累,更喜欢躺在床上休息罢了。”
    嗤笑一声。
    夕阳下,柔和的金黄色光芒洒在村民洋溢的笑脸上。
    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从始至终似乎被人遗忘的红叶村民嘴巴半张半合,明明一滴酒都没喝,偏偏黑红的脸庞异常红润。
    “俺滴个亲娘嘞,那可是圣旨啊,你去在整个村子方圆百里打听打听,有没有一介农户直接被皇帝封官的事,哪怕只是一个九品散官,那也是官。”
    几名汉子眼神灼灼盯着苏老三,脸上浮现恭维、讨好阿谀。
    “嘿,老三,今天一天可真娘的精彩,我家里还有几瓶烧刀子,我让我媳妇从院子里抓一只鸡,咱哥俩好好喝几杯。”
    汉子脸上时不时涌现纠结和肉疼之色,那只鸡还要留着过年的时候,到镇上卖给富贵人家上供的。
    另一个人讥笑道:“滚,刘二,你家那婆娘会炒菜嘛,好好的肉食也只会乱炖,一点滋味都没有。”
    “我婆娘从山上采摘红色果子,炒菜的时候,放半个,混在猪肉里,那味道别提多美了,又辣又香,保管你吃的时候,连舌头都想吞下来。”
    娘的,猪肉前段时间都涨到四十多文,贵得要死,不管了,只要能和眼前的苏老三攀上关系,值!
    本本分分劳累一辈子的庄稼汉子被他们生拉硬拽,摇摇晃晃。
    抿嘴一笑,一个劲笑,看着那些汉子,忽又感慨:有些东西,真的变了。
    看着那些汉子莫名心虚。
    夕阳下,微凉的山风阴冷,吹在他的脸上,他面色平静道:“刘二、魏五、戚三,咱们有这么熟嘛?”
    忽然的冷场。
    一向圆滑事故的戚三咧嘴一笑,露出一嘴大黄牙,“咳,这不是咱们哥几个找了活计,开心高兴嘛,乐呵乐呵、联络感情。”
    敲敲自己脑袋,苏老三看着他们,面色平静道:“我只是老实,不是傻子。”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噎得以为自己很会做人的戚三,僵在那里。
    就像是一个长袖善舞、逢场作戏的青楼女子游走在富贵公子身边,捧得那些公子合不拢腿、嘴、争风吃醋,以为那些金主很喜欢她、沾沾自喜。
    试探性问:公子,你能娶我吗?
    公子们翻脸无情:一点朱唇千人尝,白玉藕臂万人枕,发什么神经?我嫌你脏。
    谎言不会伤人,实话才是快刀。
    红叶村民呆呆看着他,良久,众人才缓缓离开,不复欢笑,且眼神时不时瞟向苏老三。
    变了,都变了。
    ……
    陈贵一拍额头,“坏了,我怎么把县令老爷给忘了。”
    陈闲记得县令是不是往村子里赶过去,他在找谁?
    忽然轻笑,不是吧,苏家兄弟好好的富贵少爷不当,偏偏来此地当一个农家小子。
    时间稍稍退回,苏家兄弟刚从山上回来。
    树杈子上挂着一只野鸡、野兔。
    窝在家里读书,有些乏累,两人一商量,整日蹭陈大叔的饭菜,虽说教拳抵消伙食费,但是终究不太好。
    打算上山看看能不能捉到野兔之类。
    运气还不错。
    站在山上,看到黑压压的人潮,有些疑惑,心神不宁,打算下去的时候,听到下面的欢呼声。
    苏文浩:“可能村子里有好事吧,你没听见下面的欢呼声吗,先抓猎物。”
    苏文轩点头:“听你的。”
    山脚下,春秀娘一声哎吆。
    还没等她开口,苏文轩喜滋滋道:“婶子,你怎么知道我抓到野兔了?”
    春秀娘一脸无语,没好气道:“苏少爷,你俩跑哪里去了,村里发生一件大事啊,你没看到,真是可惜。
    ……
    “倒是颇为清幽的地方。”
    推开院门小院的西边地方种了几株黄瓜,叶片被晒得蔫蔫的。
    房屋的门没关,桌子上摆着几本书。
    地上散落着不少纸,张乱糟糟的。
    苏庸面色微动,三两步走到书桌前。
    面带轻笑。
    “这俩孩子不会是痛改前非?彻底把心收了,准备好好参加科举吧?”
    可等他凑近一看。
    却瞬间化身地铁老人皱眉的表情包。
    “本人耗费心血,潜心力作……”
    面皮抽搐,切齿道:“我就知道……这俩孩子仍然像是没有长大的幼童。
    他们什么时候能长大?”
    “果然他们会变好,母猪都能上树。”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师爷不发一言,见地上散了不少纸,弯腰捡了起来。
    “嗯?”
    师爷面带轻笑。
    伸手将纸张递给苏县令。
    “大人,我想你要好好的重新审视公子了,他们绝对不像表面那般轻佻浮躁……”
    苏庸有些疑惑,心中隐隐有些猜测,激动了几分,眼神灼灼盯着那张纸。
    莫非这俩逆子真的转了性子?
    手指微微颤抖,仿佛那纸片重逾千斤。
    果然。
    “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这是一道史述题。
    苏庸瞪大眼睛,细细打量。
    仿佛那纸上席的着作是某位大儒的传世作品。
    黑色精致的小楷开始答题。
    “朝廷和地方从来都是上面对下面的从属关系,如周王朝分封诸侯的时候,一开始是朝廷权利掣肘地方,后来随着时间推移,下面的诸侯已经呈现尾大不掉之势……”
    好啊,很简单的破题。
    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文浩的还是文轩写的。
    继续往下看。
    “纵览古今,中央与地方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一方面中央要加强集权,防止下面的诸侯生出异心,另一方面中央也要适当给下面的地方诸侯下放一部分权力,让他们能够自有不受约束能发展经济……”
    苏庸几乎是逐字逐句的阅读。
    眼皮有些沉,微微湿润。
    “师爷,你觉得这篇史论写的如何?”
    师爷轻笑认真道:“中规中矩的一篇史论答案,很标准,如果这道考题是参加进士的真题,学生以为,按照少爷的答题思路,至少榜上有名。”
    此言一出,苏县令的眼角淌出泪水,仰头长叹。
    “好啊。”
    他要接着往下看。
    表情再度纠结在一起。
    “周天子分封诸侯的时候,下面的诸侯都是天子的嫡系臣子以及血缘关系非常相近的叔伯子侄,无论是天子的威信还是权力都能很好的传达下去,做到圣人之言,臣子必当竭尽全力实施。
    这就是内重外轻。
    而等到天子将皇位传递三五代,血缘关系淡薄,只剩下皇帝与臣子的关系,下面的诸侯必不以为然。
    学生以为,当从中央,集结兵力,用太监镇守,掣肘诸侯,削弱诸侯势力,必要时,可以采取将诸侯之子给禁锢在京城充当游学质子……”
    这写的什么跟什么?
    心紧紧纠结在一起,纸递给师爷。
    “师爷请看!”
    等师爷读完之后,捋着胡须,一脸审视与复杂之色。
    “大人,不知道这篇史论是哪一位公子所写,学生以为……这篇文章前面部分还是很优秀的,而至于后面部分太过于激进……”
    “最后的得分与进士能否被录取,取决于主考官的判决,若是该名主考官思想激烈,行事雷厉风行,这篇史论能得高分,而若是该主考官行事中庸,四平八稳,这篇史论很有可能得分很低,甚至不能被录取。”
    考试啊,真的不是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要讲究政治派别啊,公子。
    唉。
    苏庸也叹了一口气。
    “如此激进的想法,恐怕就是文轩写的了,什么叫太镇守太监去钳制诸侯?什么叫把诸侯的世子当质子禁锢在京城?”
    摇摇头苦笑,“真是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看话本给看魔怔了。”
    “做事情顾头不顾腚,只求自己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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