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城外,远离官道的一处小树林旁,一座木屋在丛林掩映之下矗立在林边。从这里透过窗,便能看到二里外的安州城墙。而此时在窗边眺望的男子,却正是冯既白、孙正阳等人苦寻而不得的郑源!
    木屋中有些暗,屋内一张简易的矮桌旁,昏黄的烛火,照亮了坐在矮桌旁一名少年的脸庞,却正是阿魏。此时木屋中的两人,一人眺望着窗外远处的安州城垣,一人坐在桌旁,凝视着闪烁的烛火,看似毫不相干,但两人都清楚,他们今后的命运要如何走向,极有可能便取决于此次会面。
    “郑兄,考虑得如何了?”阿魏盯着郑源的背影看了半天,终归是按捺不住,遂出言相问。
    “这安州城,我从小待到大,一草一木,皆是熟悉无比……”阿魏听着郑源悠悠地叹了口气,缓缓道。
    “阿魏虽不曾去过长安,但小时总听他人讲起过。他们说,那城中的朱雀大街,足有百余步宽,容纳十辆马车并驾齐驱,都不是问题。还有城北的皇宫,更是华丽,他们说,那宫城皆是红漆的墙面,青色的屋瓦……”阿魏听出了郑源的不舍之意,故而大谈特谈从别人那里听来的长安见闻。
    “他们说城中还有东西两市,各地的商人都汇聚在此,甚至还有棕头发的粟特人,还有白皮肤蓝眼睛的大食人,西市的胡姬酒肆,据说是个胡人开的,里面每天都有来自西域的绝美舞姬,跳着各式舞蹈揽客……”
    阿魏的描述,竟在不知觉间抓住了郑源的心,他诧异着回头,坐到了桌前,开始听着阿魏的讲述。
    “还有什么?多说一些。”郑源虽然看似平静,但阿魏早已从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之中,看到了郑源对于长安这座陌生都城的兴趣。
    “他们还说啊,光长安城里圣人住的那座宫城,都比我们安州还要大,大得多。每逢旬日圣人召开大朝之时,城中便更是热闹。卖吃食的小摊贩,一早便在大街两侧摆上摊,因为大朝的时候,长安的达官显贵,都要出席朝会……”
    “长安城里的吃食啊,才是一绝,什么胡饼汤饼的,早就不新鲜了,据说有家羊肉汤,每日就买两只羊,熬一大锅汤卖,吃的时候打一大碗汤,拿两个胡饼掰碎了泡到汤里,再让掌柜的加半勺胡椒,等到胡饼吸饱了汤汁,一口吃下去,那叫一个鲜美……”
    阿魏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仿佛这些都是他的亲眼所见一般,但其实这些也不过是他从别人那里道听途说而来,但这关于吃的话题,历来就深深被阿魏喜爱,因而聊起来这些,也是眉飞色舞。
    阿魏说着,引得郑源也不由得馋虫大动,竟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而这一切也没能逃过阿魏的眼睛。
    “郑兄,胡椒你吃过嘛,是种看起来灰的,黑的粉,或者颗粒。只要给汤里加一点点,这汤就立刻变得鲜美无比,保管你喝了一碗,还想一碗……”
    郑源用力吞下一口口水,今早被陆见放出来到现在,他也就吃了阿魏买给他的三个烧饼。接连饿了几天,连吃三个还犹嫌不足。此时听到阿魏绘声绘色地说起长安城中的各种美味佳肴,一时又勾起了他的馋虫。
    “莫说了,再说下去,我又要饿了。”郑源打断了阿魏的描述:“说正事吧,是陆医监让你来的吧?”
    “世人都夸郑兄聪明伶俐,举世罕见,果然不同凡响。”阿魏不动声色地送上一记马屁:“我阿兄忧心郑兄的前程,特地让我来同郑兄聊聊。”
    “我和陆医监聊得很好,他说的事,我也都答应了。”郑源皱着眉,看向阿魏:“怎么,是有什么变动不成?”
    阿魏见郑源竟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苦笑着摆手:“不,不,没有变动,郑兄不必太过敏感。”
    “这个时节,恐怕我没法不敏感。”郑源看向阿魏,知道这正是自己讨价还价的时机:“冯既白恐怕正吆喝着孙正阳,还有他那帮走狗,满大街找我呢。便是我家中,这几日怕也是不得安宁了。”言罢,郑源又故作忧愁,重重叹了口气。
    “郑兄不必忧虑,我阿兄早有安排,遣我来此,正为此事。”阿魏看郑源神色,内心虽然知晓郑源有些坐地起价的心思,但对于他来讲,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好言劝慰而已。
    “哦?陆医监还有些什么安排?”郑源闻言,也来了兴趣,问道。
    “我阿兄说了,郑兄的事,已经安排了,只是郑兄上任的告身等物,怕是须得等几天……”
    “此去长安,路途遥远,等几天倒也正常,郑某完全理解……”郑源道。
    “阿兄也说了,他空口无凭,不能要求郑兄什么,便请郑兄躲藏几日,待得那凭证到了,才好给郑兄一个交代,也好让郑兄安心去办事……”
    阿魏虽然说得隐晦,但郑源也是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便是等待那张给自己的告身,而后方便以此为据,让自己出面,解决早已说好的那件事。而等待的这些时日,恐怕就与变相禁闭没有什么区别了。
    “郑某想要回家……”郑源苦笑着道:“自先前你阿兄将我抓住,已经好几日了。”
    “郑兄是个聪明人,应当是知晓,此时若是返家,定难逃官府与冯既白的眼线,对吧?”阿魏不慌不忙,淡淡说道。他都能看出来,此时回家无异于死路一条,郑源怎么会想不通这个道理呢。
    阿魏说完,便盯着郑源。郑源却仍是面有难色,令阿魏也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喟叹,这个郑源,胃口倒还真不小。
    阿魏自腰间取下钱袋,顿在面前的桌案之上:“这些是阿兄让我拿给郑兄的,他说这些日子得委屈郑兄一下,这些就当是补偿,郑兄但凡想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好的,阿魏可以去办。”
    郑源看着阿魏摆在桌上的钱袋,一时间双眼放光,连忙伸手将钱袋拿过来掂了掂,又打开看了看,随即便又一脸纠结地将钱袋系好放回桌上。
    “郑兄,阿魏劝你一句,做人不要太贪心!”眼看郑源的脸色,阿魏不由得怒从心起,咬牙切齿地出言责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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