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的看初升的太阳,慢慢的从海里爬上天际,直到日上三竿,凉气散尽。
    “不请我喝酒么?”他忍不住问她,她最宝贝美酒,嗜酒如命。
    展祁揽住飞舞的碎发,挵到耳后,答应道:“请,改日一定盛情宴请黎大爷,今儿不行了,酒,我已经喝完了。”
    她拿起一旁的酒壶,随手颠了颠,示意已经空空如也。
    黎越麒看着她,随即浅浅一笑,应了声好。
    他站起来,风吹动衣摆,像个要乘风远去的谪仙。
    “现在回去吗?我可以安排人送你。”
    展祁也起身,拍了拍衣裙,摇摇头说道:“不劳烦你了,我带了侍从,先四处都看看,晚些我自行回去。”
    黎越麒欲言又止,随即又像是释然般笑道:“好,那我先走了,有时间可以来书院看看,别忘了欠我的酒。”
    “不会忘,书院的话有时间我会去的。”
    她想到时候顺便去看看黎院长,前西山书院的院长,黎越麒的爷爷。老人家已经退下来,然后荣养在西山书院,很少回黎家本家。
    看着黎越麒离开,展祁一直浅笑着的眸子冷淡下来,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几年不见,黎越麒已经是黎家的家主,而且是现任西山书院的院长,可真是身名远扬,门生满天下。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巧合的在这里遇见她?只是,这人目前有什么目的,她并不清楚,姑且念着年少的情谊,展祁不愿深究他的企图。
    她轻叹了口气,暗想自己终究不是年少的的展祁了,该有的防备她一分也不会少。
    另一边,坐上马车的黎越麒,脑子里回荡着的都是年少时他们的点点滴滴。
    展祁从小与别人不同,她是千娇百宠的展家小姐,走到哪里都是人们吹捧的对象。
    可她很好,对所有人都好,一视同仁,连下人,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
    小时候的她,过家家说要当大将军,最后,她真的做了大将军。小时候的她,比赛输给他,把自己抵给自己做夫人,可她却没有做到。
    她拒绝了他的求亲,独自远去京城,说要考状元,可是她去了沙场,然后带着一身孤傲回来扶桑城,她的人生,他错过了整整八年。
    展祁,我们还有以后,对吗?
    黎越麒不敢问,她总是干脆利落,而他怕极了听到他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马车行驶很快,他捏了捏拳头,害怕自己忍不住回头看她。
    成年人的世界,哪来那么多儿女情长,如今的她,掌控展家,轻而易举。而他,是黎家的家主……
    “公子,我们直接回书院,夫人那边怕是会不高兴,你看要不要先回家里一趟?”小厮犹豫着,还是忍不住劝说,要不还是先回去看看。
    “不必,母亲那边,我自会处理。”
    刚才还温润如玉的公子,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语气也清冽了许多。
    回去做什么?母亲一心想把二弟的孩子过继给他做嫡子,回去听她苦口婆心,哭哭啼啼?
    上位者的气势一出,小厮不敢多说,忙驾车往书院去。
    日上三竿,展祁驾马沿着城郊,去了沃野,位于扶桑城北边。
    许久不曾这般酣畅淋漓的快马疾驰,展祁觉得十分痛快。有大陆跟着,午饭在外面解决,地道的农家小摊子上的吃食,朴素管饱,味道也勉强。放任自己骑了一下午的马,酣畅淋漓之后才返回家中。
    日落西山,余晖中,展祁骑马回家,刚刚下马,就听下人来说,忻姐儿醒了。
    醒了便醒了,先叫大夫来看看,急急忙忙来报给她做甚?
    “回小姐,紫桃姐姐一早就叫人请了大夫来看,说是醒了就好,日后好好养养,其他便没有什么了。”
    紫桃做事,她素来是放心的。展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只是下午的时候,堂小姐便下了床,现在在您屋子外头跪着,说是要来谢您的救命之恩,绿枫姐姐看着,叫也不起。”丫鬟一直等在马房,为的就是这事,展忻一下午就过来了,二话不说,直挺挺的就跪下去了,怎么叫都不起。
    展祁闻言,眉头一皱,步子稍快,往起风楼去了。
    一进门,就看见小丫头小小的一只,穿着一身单衣,外头披了一件外衣,就在她房门口跪着。
    幸亏是她回来的早,要是晚些,怕是这身子,又要落下病根。
    “跪在这做什么?”展祁不悦的问跪着的展忻。
    小姑娘转身抬起头,看到展祁朝她走来,穿着还没有来得及换下的骑装,一袭黑色长裙,在展忻眼里,宛如神袛。
    她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感激道:“多谢姑姑救命之恩!”
    展祁看她这般,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也是个小麻烦。
    “先起来吧,进来再说。”
    展祁先让人伺候了沐浴更衣,一边由着绿枫给她擦着头发,一边出去外屋看小丫头展忻。她一直等着,明明刚刚醒过来,身子虚弱,愣是一句话不说,独自坚持着,倔强的很。
    展祁出来,展忻眼眸里闪过欣喜,迎着展祁,唤道:“姑姑!”
    “先坐,拿块毯子给她盖着,免得着凉。”屋里烧了地龙,其实冷不到哪里去。
    “说说吧,你落水怎么回事?”
    展祁端起杯子,饮了一口紫桃亲自端上来的蜂蜜水,漫不经心的问展忻。
    展忻望着展祁,如实回话:“昨日,嫡姐叫我去花园,又叫我去给她摘塘子里的莲蓬……”
    “等一下,这时节,哪来的莲蓬?”展祁冷眼一扫,问展忻。
    “我也是这样和嫡姐说的,这时候莲蓬还没有的,可是她不听,硬是叫我去。我当时站在池塘边上,和嫡姐理论,不知道谁推了我一下,我就掉水里了。”展忻思索着把当时的情况都说了,她才醒来不久,折腾了这么久,脑子有些晕晕乎乎。
    展祁看她精神不济,病怏怏的模样,一时心软,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那些事情,等你好了再说。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养好了身子,再来谢恩,你现在这样,怎么谢我?嘴上谢谢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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