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执显然也没有留意到自己这个举动。
    被发现之后默默把人松开,来到扶梯前又勾紧,道:“你小心点。”
    他甚至怀疑以姜悟的本事,能不能自己上这种动着的扶梯,一头栽下去的可能性无限大。
    事实上他的确小瞧了姜悟,他自己上过这种扶梯。动作是先在扶梯旁边蹲下,然后双手向前撑住,扶梯会带着他的手走,就等于一点点把他拉平。
    很快,他就可以自然而然地趴在扶梯上往上去了。
    至于旁人的眼光,丧批是不在乎的。
    殷无执本来想好好跟他吃一顿午饭,但看姜悟的状态,要是吃一顿大餐,估计精力条会消耗下去一半,也就没时间陪他看电影了。
    最终只是简单吃了点。
    到了电影院,殷无执找了个桌子擦干净给他趴着,道:“喝可乐么?”
    不吭声,就说明不要。
    殷无执又问:“奶茶呢?”
    姜悟还是没吭声。
    殷无执道:“哪有看电影不喝东西的,我买一桶爆米花,再一杯可乐吧。”
    不敢买两杯是因为他没有第三只手,姜悟的手约等于无。
    排队取票的时候,殷无执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发现那么大一个姜悟忽然消失了。
    他:?
    找了半天,才发现姜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按摩椅旁边,正一脸享受地躺着。
    这个时候倒是行动迅速起来了。
    尽管殷无执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最后进电影院的时候,他还是一手拿着可乐,手臂圈着爆米花桶,腾出的一只手勾着姜悟,才总算在广告播放完毕之前找到座位。
    姜悟看着面前的大屏幕,漆黑的电影院,并不能引起他太多情绪,他对殷无执似有所指地说:“我真是个累赘。”
    殷无执点头:“你说的对。”
    姜悟:“那你下回还带我来看电影吗?”
    殷无执毫不犹豫地说:“看。”
    姜悟瘫了下去。
    这是一部动画电影,制作十分流畅精致,但是剧情却不怎么样,当然了,殷无执也不是来看剧情的。
    他的手默默放在爆米花桶里,等着姜悟来碰,电影快过半的时候,姜悟都没伸手摸爆米花。
    殷无执只好捏起来,往他嘴里塞,姜悟张嘴,一直含着,爆米花很快被口水化掉,被他直接吞下。
    反复几次之后,殷无执心中生出怨气,可周围坐了那么多人,他又不好直接说什么,只能默默憋着。
    很快,电影结束,殷无执立刻便喊:“姜悟。”
    姜悟惊醒,大声说:“嗯。”
    “你刚才是不是睡了?”
    姜悟想说没有,但他的确睡着了。
    他并不是不看电影,只是不习惯来电影院里,走那么远的距离,风吹日晒的坐在这里,已经累的不行了,哪里还有精力记住电影讲了什么。
    周围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殷无执捧着可乐,幽幽望他。
    姜悟:“。”
    “你为什么不吃爆米花。”
    “还要伸手。”
    “你不渴么。”
    “可乐杀精。”
    殷无执静了一阵,把可乐丢了。
    提着剩下的爆米花走出电影院,殷无执问他:“接下来去哪儿?”
    “我可以去那里吗。”
    他指的是按摩椅。
    殷无执被他弄的也有些没脾气,道:“可以休息一下,但待会儿我想买衣服。”
    姜悟的脸上露出了灾难的表情,但他还是强撑着,道:“好,躺一会儿就去。”
    两人一人占了一个按摩椅,充币,姜悟的身体很快腾空,再次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殷无执趴在一旁看着他,托着腮想,其实这样也挺好。
    可是,别的情侣都会逛街购物看电影,不拉着他过来,好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姜悟足足在按摩椅上躺了快一个小时,如果不是殷无执喊他,他估计是不想起来了的。
    “走啦,买衣服去。”
    姜悟依依不舍地跟椅子分离,没骨头似的贴在他身上,软软说:“我们改天再买衣服好不好。”
    “你明天还想出来?”
    那不能够的。姜悟出来一整天,至少得回血一周才行。
    他想了想,道:“我们下周再来。”
    “真的?”
    “嗯。”姜悟说:“今天吃了饭,看了电影,下回买衣服。”
    殷无执揉了揉他的脸,软嫩的脸庞像是吸满了水,表情沉甸甸的。就连跟他说话的时候,都上气不接下气,好像随时要断气。
    他到底没有再折腾:“好吧。”
    姜悟终于解放,揪着他袖子的手下滑,攥住了他的手指。
    殷无执心中一动,低声问他:“还能走吗。”
    姜悟:“要抱。”
    殷无执把他抱了起来。
    姜悟窝在他怀里,很长很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谈恋爱,真的好累。
    但不管姜悟怎么抗拒,约好的周末还是即将到来。
    周五这天晚上,姜悟想到第二天要出门,就开始贷款疲惫。
    他瘫在沙发上,姜妈正在看电视剧,正好里面的男主遇到了跟姜悟一样的事情,女主缠着要逛街吃饭看电影,男主觉得不如工作。
    他妈叹着气说:“这个男主,活该没老婆啊,昨天预告说他俩要分手呢。”
    姜悟说:“为什么非要逛街吃饭才能证明喜欢。”
    “因为两个人要有私人时间呀。”妈妈很耐心地跟他说:“哪个小情侣不想出去秀恩爱,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很幸福呢?”
    姜悟想到了殷无执在商场搂住他的时候,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与炫耀。
    原来殷无执约他出去逛街,是想秀恩爱吗。
    姜悟丧丧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半睡半醒间,做了个梦。
    梦里他跟殷无执一起逛街买衣服,殷无执不光自己买,自己试衣服征求他的意见,还逼着他买,逼着他试,姜悟不愿意,他就威胁姜悟要把头发剪了,姜悟只能磨磨唧唧地去试衣服。
    好不容易走出商场时,姜悟一低头,忽然发现自己腿没了。
    接着,胳膊也没了。
    再然后,他整个人都没了。
    殷无执扯着一团空气,高高兴兴地回了家,还对着空气深情地说:“谢谢你这么喜欢我。”
    一觉醒来,姜悟混混沌沌,满心都在想,要怎么在约会当天合理鸽掉殷无执。
    他拿起手机,手指在键盘上打了几个字:“我不想去逛街了。”
    盯了半天,到底还是删了。
    只是一天,他可以的。
    姜悟,加油。
    殷无执很快跑来找他,一看到他就说:“你现在的脸色不太好,怎么,昨天没睡好么?”
    姜悟耷拉着睫毛,道:“没有。”
    殷无执蹲在他面前,看上去很担心:“有什么不舒服要告诉我。”
    “那我们可以不出门吗。”
    “你不舒服的话肯定就不出去了啊。”殷无执摸他脑壳,“是不是发烧了?”
    殷无执就算不记得他了,也还是好体贴,姜悟觉得自己好坏啊,连这点需求都不能满足他。
    他打起精神,说:“我没有不舒服,我想出去。”
    “真的?”殷无执还是不放心:“我去拿测温枪,你等等,如果真的不舒服就还是好好待在家里吧。”
    姜悟好希望自己可以发烧啊。
    这样就不用出门了。
    心里很快升起一股罪恶感,不可以,他还答应过前世的殷无执,会好好疼他的。
    就算很气殷无执这样对他,可现在的殷无执什么都不知道,要报仇也要找那个有记忆的。
    体温枪结果是姜悟一点事都没有。
    “身体好像没毛病。”殷无执说:“可是你脸色这么差,是心情不好么?”
    姜悟摇了摇头。
    殷无执很快彻底放下心:“那我们出去吧,逛逛说不定就心情好了。”
    他去给姜悟找衣服,后者的脸上划过了一抹绝望。
    殷无执精力十分旺盛,一进商场就带着他进了一家工装店,把他放店里的椅子上一放,果然开始问:“我穿哪个好看?”
    姜悟很老实地说:“哪个都好看。”
    殷无执身高腿长,少年意气,身材媲美模特,脸比当红流量还要好看。
    一穿上店里的衣服,店员们就争着拍照:“小帅哥,你多试几件呗。”
    姜悟张嘴阻止:“不许拍他。”
    但他声音太小了,姿势是趴在沙发上的,看上去跟一条死鱼没有区别,自然也没有人会去理会他。
    还是殷无执眼尖看到,直截了当地道:“我不喜欢被拍。”
    他很不客气地请几个店员删掉了拍他的照片,然后穿着利落的工装来到姜悟跟前。
    姜悟满心恐惧。
    他希望殷无执不要说那句话,千万不要说那句话。
    可殷无执还是说了:“这身看着不错,你也去试试。”
    他凑到姜悟耳边,悄悄说:“可以当情侣装。”
    梦里的一切,都在现实里发生了。
    导购很快主动拿来了小两号的衣服,她涂得鲜红的嘴唇向上扬起,对姜悟说:“小同学,你一定很适合这件衣服。”
    另一个导购说:“毛衣要脱掉喔,直接套是穿不出效果的。”
    先前那导购又说:“要不再给你挑一件内搭吧。”
    不要,不要,不要。
    殷无执把他抱了起来,径直走向试衣间,道:“麻烦把跟我一样的拿过来就好,其他的不要了。”
    姜悟坐在试衣间的椅子上,狭隘的试衣间很快挤进来了另一个人,殷无执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来,试试。”
    姜悟反复确认了自己穿这个号不会小也不会大,这才开始往身上套。
    导购倒是没有骗他,的确是适合他的型号。
    姜悟穿起工装来跟殷无执是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殷无执总是意气风发,穿上去显得更加精神,又酷又飒。
    姜悟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一副雷打不动的死样子,利落的工装穿在他身上,衬得他皮肤雪白,精致可人。
    殷无执揽着他站在镜子前,道:“真好看,要了吧。”
    姜悟道:“那不换了。”
    殷无执高兴地说:“好。”
    一个店员没忍住,又凑上来问:“给你们拍个照好不好?”
    殷无执看了一眼已经不想再说话的姜悟,眸子微闪,说:“好。”
    拍一个人不行,但两人一起拍,完美。
    走出店铺的时候,姜悟道:“我不想换衣服了。”
    殷无执道:“再买个鞋,不折腾你,我给你挑。”
    殷无执果然没有折腾他,姜悟只需要往店里一坐,不需要导购,自己就拿来给他换了。
    觉得不合适,再脱了另外挑。
    姜悟看着他站在商品之前认真挑选的身影,心里微微放松了一些。
    只需要坐着,还是在他的接受范围内的。
    殷无执终于挑到了一双穿在姜悟脚上十分完美的鞋子,他示意姜悟站起来:“看看舒不舒服。”
    姜悟麻了一阵,被他扶着站起来,走了走。
    “怎么样,合不合脚?前面挤不挤?”
    姜悟道:“很好,很完美,我就要这个。”
    一锤定音。
    殷无执也买了双跟他一样的。
    他看上去有些意犹未尽,姜悟已经支撑不住:“我想睡觉。”
    “好吧。”殷无执说:“我们回车上,你先睡会儿。”
    姜悟点了点头,爬上车之后,很快就趴在他腿上睡着了。
    他大概睡了两三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下来,车子在一个他熟悉的街道停着,姜悟不明所以地张开眼睛,殷无执道:“醒了。”
    “这里。”
    “初中的那条老街。”殷无执道:“其他我也不知道能吃什么,就干脆带你来这里了,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很多次的酸辣粉店吗?”
    姜悟是有印象的。
    他之前是不在学校外面吃饭的,一个是因为妈妈说外面的小店不卫生,一个是因为他每天放学就想赶快回家睡觉,在其他学生们都已经把学校附近的美食尝了个遍的时候,姜悟一次都没有在外面用过餐。
    初中三年,真的一次都没有。
    就算是殷无执喊他,也没成功过。
    殷无执有些感慨地道:“之前一直想跟你一起吃一次这家的酸辣粉,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把你约过来的。”
    姜悟:“。”
    他跟着殷无执来到了店内。
    店铺不大,但桌椅都收拾的很干净,他被殷无执安置在靠窗的位置,两个人要了一份招牌酸辣粉。
    姜悟是可以吃辣的,但他吃的不多,殷无执比他还菜一点,吃不了太辣,点的微辣的酸辣粉还要配一碗白米饭。
    他望着里面透明的粉丝,道:“汤,新衣服。”
    “不会弄到衣服上的。”殷无执在他脖子上挂了个餐巾,道:“这样就好了,来,我喂你。”
    粉丝很长,殷无执挑的很仔细,把整根都挑起来放在勺子上,是一种不会担心汤汁飞溅的吃法。
    然后把勺子送到了姜悟面前。
    姜悟张嘴,就着勺子慢慢地吃,吃到一半,殷无执道:“我当时最后悔的就是没能在放学之后把你约出来吃饭,现在来到这条街上,突然发现除了你等车的时候经常喝的那家奶茶店,居然没有一点关于我们的回忆。”
    姜悟专心地吃,抽空拿眼睛看他一下,示意自己有在听。
    “现在都高中了。”殷无执伸手,拇指不安分地捏了一下他洁白的耳朵,道:“我不允许我们之间再有遗憾。”
    姜悟无意识咬断了嘴里的粉。
    “接下来的高中生涯,我的目标就是,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上,留满我们的回忆。”
    姜悟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睛就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放水。
    在新学校的小吃街上留满回忆。
    那就代表着,殷无执以后一定会经常约他出去吃饭。
    吃各种小吃,可能还有鸡排这种硬邦邦扎嘴的东西。
    也许还有什么他没见过的复杂的吃法。
    殷无执傻了:“你怎么了?姜悟,你怎么……”
    姜悟没想到,谈恋爱居然这么累。
    他辛辛苦苦,上了一周的课,每天一大早就要出门,到太阳下山才能回家,好不容易有个周末,可以在家好好睡觉,还要出来约会,他很努力很努力地约会了。
    可是殷无执的野心居然那么大,他还要填满一条街的回忆。
    这让他开始崩溃。
    出门,上学,吃饭,写作业,面对老师还有考试周已经够累了。
    为什么人还要谈恋爱。
    他放着水,殷无执擦着水,纸巾都湿了好几张,殷无执吓坏了:“姜悟,姜悟你怎么了,你哭什么?是不是辣着了?”
    殷无执给他把嘴巴也擦干净,姜悟的嘴唇变得红通通。
    他说:“我想回家。”
    “好好。”殷无执迅速付钱,姜悟已经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他一边走,水一边从他下巴上留下来,脖子上挂着的方巾已经湿透。
    姜悟来到了车前,司机似乎也去吃饭了。
    他看着紧闭的车门,想到还要等司机回来,然后把它拉开才能进去。
    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殷无执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路边蹲了下去,放水放的不能自己。
    “姜悟,姜悟……”殷无执急的来捧他的脸:“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车,车门。”
    殷无执看了一眼,然后上去踢了两脚,再回来蹲在他跟前,道:“它欺负你,我帮你打了,不哭了。”
    “司机。”
    殷无执拿出手机,给司机打了电话,然后对姜悟道:“他很快回来,绝对不超过一分钟,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你说。”
    “谈恋爱。”姜悟说:“累。”
    “那就不谈……”呼吸一顿,整个人像裂开之后依然黏连着的胶:“你,你别跟我说,你想跟我分手。”
    天空的星子一闪一闪。
    司机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小同学蹲在地上。
    执手,相看,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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