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云舒和陈桃约的地方是一个离陈桃做生意的菜市场不远的茶楼,茶楼的档次不算高,不过胜在方便,陈桃便是走过去也只要十五分钟左右。
    在和陈桃见面之前,葛云舒还是先去人民医院挂了个号,就余姐的情况咨询了一下心理医生,但是因为对方并没有见到余姐本人,也不能轻易下诊断,只说可能是精神类疾病,但具体的严重程度,已经是否在法律上可以归咎为精神类疾病,还是需要见到本人才能确诊。
    鉴于医生一般不会把话说死的情况,葛云舒估计余姐应该是有点心理上的毛病,但是还不到可以用这毛病脱罪的程度。
    既然心里有数了,葛云舒便早早去了茶楼,这家茶楼严格来说应该叫茶餐厅,没有严格派系特征,主要的确实是喝茶,但附带也会提供一些简单的中西餐点。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葛云舒虽然奔波了一早上,中午也没吃饭,但因为余姐闹出来的这事儿,也没什么胃口,便先点了一壶茶,要了几碟子小吃。
    大概过了快一个小时,陈桃急匆匆地就来了,身上穿着一件铁锈红的羽绒服,羽绒服上有几处不太显眼的污渍。一进门就忙不迭的向葛云舒道歉:“葛老板,实在不好意思,我来的晚了。”
    葛云舒和善地笑笑,示意她坐下,“你吃过饭了没有?这里也有些吃的,你看吃点什么?”
    带着陈桃进来的服务员立刻眼明手快地递上一本菜单,陈桃推了回去,“不用的不用的。”
    葛云舒见陈桃拘谨的样子,估摸着她是顾虑着这里饭菜的价格,便对服务员道:“我也还没有吃,你就给我们要两份意大利面,看有什么特色的糖水给我们上两份,其他特色的小吃再给我们上几样。”
    服务员收起菜单,正准备出门,陈桃犹犹豫豫地开口:“我就不吃了吧。”
    “没事儿,阿姨请你吃一顿饭还是请的起的。”葛云舒安抚了陈桃,然后对服务员道,“麻烦你让厨房快点上。”
    服务员应了一声,便赶紧出去了。
    见服务员将包厢门合上,陈桃的脸上紧张的神色更浓了,“葛老板,我想求您一件事——”
    葛云舒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想陈桃不会是想要她去做居中说和的那个人吧?不过毕竟是大场面见多了的人,她面上倒是依旧和颜悦色的,“小陈,你先别着急,我们要相信j察相信法律的公正,你妈妈不会有事的……”
    “不是的不是的,您先听我说。”陈桃赶紧摆摆手,打断了葛云舒的话头,“葛老板,我想问问,您有没有办法让我妈能在牢里多呆几年啊?”
    “什么?”葛云舒一时之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她见过、听过无数想方设法想让罪犯逃脱法律制裁的家属,还是第一次遇到想让自己的母亲多坐几年牢的女儿。
    陈桃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低着头,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其他什么情绪。
    葛云舒也不催她,只是拿过杯子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陈桃拿起那杯茶一饮而尽,似下定了决心,“葛老板,我就实话跟您说了吧,我已经快要被我妈折磨死了。我爸跟我妈其实没有领过结婚证,我不知道您晓不晓得我们f省,都是先生了儿子才能领证的,但是我妈生了我这个女儿,然后一直就没有怀过了,我爸就另外找了个女人,生了个儿子,然后我爸就跟那个女人结婚了,但是我妈一直认为她才是大房,她不但把工资全部给了那个女人生的儿子,还偷了我不少钱,统统都给了那个女人生的儿子。”
    陈桃拿起面前的茶杯正准备喝,却发现茶杯已经空了,有些尴尬的又放下了,葛云舒见状,赶紧给她续满,刚刚陈桃说的那些事儿实在跟她所了解到的有着太大的区别,让她一时没有注意到陈桃的茶杯空了。
    余姐在齐家做了那么多年的保姆,当然不可能一句自己的事情都不说的,在她讲给葛云舒的版本里,她是一个忍辱负重的原配,而陈桃的父亲是一个懒惰、好色、好赌的男人,她为了给陈桃一个完整的家庭,什么样的苦都往心里咽,忍受丈夫在外头跟另一个女人生孩子,替常年不归家的丈夫照顾年迈的公婆,为了女儿不受到苛待,她把自己辛苦赚来的钱统统都寄给了在老家的公婆、丈夫和女儿。
    可今天,余姐的女儿居然亲口告诉她,余姐和她所谓的老公居然没有领证,那个男人还有另一个合法的家,而陈桃居然是私生女。
    她一辈子自诩精明,结果居然被一个保姆骗的团团转,这个保姆告诉她的故事里,除了人物是真的,人物关系居然都是假的——不,谁知道人物关系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你妈离职的时候,阿煦给过她一笔钱,如果省着点花,足以让她养老了,她不会把这钱也给你爸的儿子了吧?”葛云舒有些迟疑地问道。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齐煦又给了余姐一笔钱的,说是忽然让她离职的补偿,她听到的时候虽然觉得心里头不大舒坦,但是觉得也不是一笔大钱,给了就给了,就当送瘟神了。
    陈桃苦笑,眼角显出深深浅浅的皱纹来,“不但把这钱给出去了,就是我们进货的钱都偷了三四次了。我把她送回老家,她就去我爸家里闹,结果被我爸和他儿子给赶了出来,她就跑来我这里偷钱,还说只要她给钱,以后他们就会让她入祖坟的,她活着的时候都活不明白,死了死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葛云舒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虽然也是f省人,但是一来她是省城的,二来她十几岁就跟着家里来了b市,对于f省的那些陋习也仅限于听过而已,想不到今天却让她活生生的见到了被陋习迫害的女子,可这女子如今已经变成了这陋习的帮凶。
    房间内的气氛压抑而沉闷,只有两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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