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明镜台前。
    菩提祖问:若前尘让你重新选择,你会如何?
    无尘:若是心上蒙尘是因,便罢,我愿承她一个善果,也放过我自己。
    菩提祖又问:那今生让你重新选择,你又会如何?
    无尘:我愿就此罢休,送她归入菩提,此生不再牵扯,定死不休。
    菩提祖看了眼无尘怀中人,又问:现在又如何?
    无尘:我只愿她活。
    菩提祖:哪怕断了三千牵扯,就此忘了两世红尘?
    无尘:我本叫无尘。
    许是天命就该如此......
    连枝是个在九夷林子里修道的小妖,那地方穷山恶水,靠南边的沙坪便是流了不知几千年的弱水河。
    她有一个老大,是个暴脾气的大河鱼,若是哪日她不好好修行,那暴脾气的河鱼便会恶狠狠的说:你个榆木脑袋,还不好好修行,再要懒散,我将你丢入若水河中,由着河水带你流入三途川,让幽冥府的牛头鬼好好收拾你!
    那河鱼每次说的无比凶狠,但连枝知道,作为一个有着八百年修为的老大,他待这些脑子不太灵光的小辈还算是政策怀柔,又很是护短,特别是不允许别个山头的精怪欺负他的人,因此这九夷的精怪们也都十分乐意唤他一声老大。
    连枝是个木头修来的小妖,至于到底是个什么品相的木头,她也不是很清楚,老大爱管她叫榆木脑袋,后来她觉得老大大抵说的也没错,她天生脑袋不灵光,许也是因为这样,她的父母才不要她的吧,如今算来也是有七百多年的修为,只不过这道行实在是一言难尽。
    后来,九夷这个地方太过穷山恶水,正正又赶上了汤谷的九只金乌赴天宴,一时间,九夷被烤的外焦里嫩,到了秋祭的时候便没了可拿得出手的祭品,地仙收不上祭品,便跑去管辖那一片的城隍告状,好是一通哭诉。
    那城隍本就富得流油,整日抱着个金宝玉如意,又是早早就看上九夷山上那颗没了精魄的千年古树。
    可惜九夷这地方虽然是说穷三恶水了些,但民风淳朴,又一直安分守己,难有纰漏可找,所以一直没有很好的理由。今次这九夷的地仙正算是给城隍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不日,天宫朝圣,那城隍向着天家添油加醋的参了九夷一本。
    理由是:九夷之地穷山恶水养刁民,竟敢枉顾天家圣意,不愿秋祭,若不惩治,任由妄为滋事,实在有损天家威严!
    天家一听,又看着玉清殿下满是前来朝圣的各路仙家,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便命着看守弱水河的天兵去收了那些刁民,余下后事的一些教化就由着城隍来做,仙家说来语气柔和,面上更是和善仁慈。
    城隍朝圣归来,一刻未停,带着弱水的守河兵不过半日便驱散了四方前来的小妖。
    就连着本地户口的小妖也给赶了出去,说是天家作为惩罚,让他们另寻山头,自找出路。
    那日,天边的烟霞还在晃,那总是满脸戾气的老大蹲上弱水河边的大石头,罕见的沮丧着个脑袋,紧了紧手里的包裹,看着待了半辈子的林子,忍不住一声一声的叹气。
    连枝托着硕大的脑袋,头上的榆木无声的冒了一堆新芽,也是阵阵发愁。
    本就是一个脑袋不大灵光的小妖,在九夷的林子里还有老大顾着些,如今这九夷的林子也眼看着被城隍给占了,像她这样,没有亲戚可靠,没有关系可攀的小妖,日后还要怎么讨生活确实是个难事。
    两只妖唉声叹气各自愁的拧不开眉,直到天边的星子爬了上来。
    老大跳下石头,看了一眼林子,转头狠狠的啐了一口,又抬脚踢了踢木呆呆的连枝,看着自己照顾了七百年的小弟,心中不舍,但使命算是勉强完成,倒如今也只能找个蹩脚的理由分道扬镳各自珍重。
    便严肃的说:“修行之路漫长,只有去人间走一遭才算是真正的修大道悟红尘,以后山高水远,我们先就此别过,若是有缘,他日定会人间再见!”
    老大说的很是豪迈,甩上包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九夷。
    连枝是个榆木脑袋,倒是把老大那句“人间走一遭才算是真正的修大道悟红尘”当了真,便真的跑去了人间,立志要闯荡一番,可是毕竟是穷林子里出来的小妖,着实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知道这人原来竟是老大口中狡猾的两脚兽,。
    这第一次入凡尘便闹了个不小的事端。
    那凡世的一处小镇子里,连枝大摇大摆的便向城里走去,不料一出现就将一个沿街行乞的老叫花子给吓死了,众人见着她,尖叫着跑的比那九夷林子里受惊的鸟兽还快,一时间本是热闹的街巷空无一人。
    连枝很是伤心,扛起老叫花子的尸体躲进了深山老林,后来给他刨了个坑,埋了。
    又去附近的山头找了时令下最好的果子最美的野花放在坟头,盘腿坐在坟边自顾自的言语:“我本是在九夷修道的小妖,未曾来过人间,我是个木头化作的妖怪,可我是个好妖,以前老大也总说我是个榆木脑袋,我很难过,但我又不敢去幽冥府捞你出来,因为我打不过牛头鬼......”
    说完,又悲戚戚的坐在一边。
    第七日,那老叫花子归魂,看到那只小妖蔫蔫的坐在他的坟旁打着盹,头顶上冒了很多新芽,倒也不生气,想他一生孤苦,受尽磨难,就是这般死了倒也算得上解脱,又见这小树妖为他守了几日的坟头,还给他祭了些果子,这因果也算是两两相抵。
    老叫花悠悠荡荡的飘到连枝面前,敲了敲她的脑袋,好心提醒:“小树妖,你若是想去那人世,得要有个人样,你这样出去可是会吓着人的。”
    连枝瞌睡还未消散,朦胧中听着有人于她说话,便也附和着点头。
    老叫花子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条,真是从马面使那讨来的白绢,写上话,绑在她的枝头上。
    马面使虽然好说话些,不过给的归魂时间很是有限,待老叫花子找来笔墨写下寥寥几字之后,已经不够时间,于是也没来得及招呼小树妖一声就急忙忙的回了幽冥府。
    这几日,连枝有些发愁,因着不知是谁留下来的绢条,竟是让她化形,她在哪九夷的林子里肆意惯了,算算四百岁那年她便可以化形,只不过九夷的精怪们都不喜欢化作人形,所以这事也就被无限期延后了,如今她立誓要去人间走一遭,化形这事自是无可避免。
    想到这里,连枝又很是忐忑,老大曾和她说过,这精怪化形也是有命定的模样,并不能由着自己的喜好而定,第一次化作什么样以后便是什么模样,虽然她的脑袋不太灵光,但在容貌这件事上还是有些小执着的。
    于是,连枝寻了一个不太起眼的小巷子,化作了屋檐头上的一颗小树苗,偷偷地观察了几日过往的行人,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回了深山老林,终是化作了人样。
    可是容貌这东西毕竟是天给的,好与不好还是看绝大多数人的审美,然而有些人的审美实在是......比如连枝。
    溪边的连枝正发着愁,身后闲游来到此处的小石怪便问她:“姑娘,何事不开心啊?说来听听或许我可以帮你。”
    连枝丧气得摇头也不回答,只一个劲的看着水中印出来的模样,嘴上不由说道:“哎!你不用理我,我的样子太丑了,我正在惆怅呢”
    可不是嘛,那几日她瞅着凡间的那些人个个都生的脸圆眼小,很是威武雄壮,可不像她生的这般奇怪,和着凡间的人都不像......
    小石怪一听来了兴趣,他在人间混迹也有两百余年,什么样的面容没见过,倒是没见过把自己丑的这般哀声叹气的。很是想笑,又觉得不厚道,赶忙清咳了两声好做掩饰。
    “姑娘莫要难过,初初化形那会儿我也很沮丧。”说着小石怪走上前去,想要安慰连枝一番,不想刚见着连枝,就在原地怔住了,眉头忍不住抽了抽,安慰的言语堵了下去。
    开口有些艰难:“敢问姑娘....是...何物所化啊?”
    连枝有些心不在焉,答道:“大概是九夷林子里的榆木。”
    那小石怪的眼角又是一顿猛抽,一片恍然的样子。
    早就听闻这榆木化作的小妖脑袋不太灵光,没想到非但传言果然不虚,连着审美也是非常人能懂......
    小石怪人间阅历丰厚,一眼便瞧出连枝是个一张白纸的笨蛋妖怪,好在他是个善良的精怪,便顺着现下的情形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你明日找些金玉石来,用那些去凡世的布庄换个面纱带着便好。”
    红尘世俗,这脸面确实不适合在人间太过招摇。
    自觉被一语点醒的连枝很是开心,和着小石怪天南地北的聊到了日落,小石怪这才揖手作别。
    翌日天一黑,连枝趁着月黑风高,偷偷地潜进城南的一家布庄,取了几身衣服,然后又挑了一个黑色的面纱,走时又在原处放了从九夷带出来的金石,回去之后总是辗转难眠,想着那块金石可能小了些,于是又送了块拳头大小的玉石,这才安心睡觉。
    连枝本着老大的教导,吃苦就是修行,游厉去了一家小国,在哪里有一个专门说故事的地方,名叫书局院子,连枝很喜欢哪说书的老头说那些光怪陆离的怪诞事件。最爱听的便是那长竹山上神君的那一段。
    后来,城中的一个大户买了书局院子,还不允许外人入内,连枝郁闷了几日。
    恰逢大户人家买丫头,于是,连枝本着入内听曲的心态把自己也给卖了进去,按着她的面相换了几定白银,可惜,那掌事的大丫头像是很不喜欢她,分院的时候,她就被分到了最小的别院,去了柴房里做了粗吏丫头,那别院离着书局院子不知多远,于是连枝默默的将银子放回掌事大丫头的房里,自己就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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