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就在上个月,韩友仁请周老头来别墅喝了次茶。
    说是喝茶,其实就是让周老头请真正的修道之人出手,帮他除了要害自己的恶鬼!
    周老天不是傻子,来的时候就带上了光头。但无论韩友仁出多少的报酬,光头都没答应帮韩友仁,搞了个不欢而散……
    周老头和我说,当时光头和韩友仁谈事情的时候,自己被韩友仁给支了出去,所以没听出个缘由。
    事后他也问过光头,但光头少有的嘴严,硬是没说。为此,周老头还故意讥讽光头,讲:“是不是要害韩老板的鬼太厉害了,兄弟你一个人解决不了啊?要不我打个电话给张道爷……”
    面对周老头话语的刺激,光头冷笑着说:“呵呵,就这位韩老板的事情,你别指望木头能帮了。就算是江南三坨屎他们,也帮不了……”
    香烟,还在抽着。我扭头去看,年轻人还在跟韩友仁的脖子较劲。我累了,不想耽误自己时间了,走过去伸手一抬,一掌‘镇鬼诀’就将年轻人镇住。
    一个“鬼怪”等级的恶鬼,小道爷对付起来很容易。但我清楚,这恶鬼背后还有恶鬼,甚至是比恶鬼还恐怖的存在。否则光头不可能不出手!
    摇了摇头,我将被‘镇鬼诀’镇住的年轻人挪开,对着再次能愉快喘气的韩友仁道:“韩老板,咱们俩聊聊吧……”
    房间的窗户,打开了。
    韩友仁捏着自己的脖子,坐在了沙发上。
    我用朱砂画了个阵法,将年轻人困在其内,为了保险,又拿了张符箓给他贴上,方才回到沙发跟前坐下。
    “多谢了,祝小道爷……”
    韩友仁站了起来,对着刚刚坐下的我,行了一礼。
    我诧异了,不仅因为韩友仁知道我姓什么,更重要的是,他似乎知道我喜欢别人称呼我“小道爷”!
    用手捏了捏鼻子,我嗯了一声问:“嗯……你认识我?”
    韩友仁笑了笑讲:“呵呵,“璀誉堂”的人,基本都知道……”
    我望着韩友仁,说了句:“有心思了……”
    接着便问:“你的经脉怎么废了?”
    韩友仁叹了口气,讲:“唉……陈年往事了,不想再提……”
    闻言,我点了点头,又问:“这个恶鬼为什么要害你?”
    韩友仁又叹了口气,说:“唉……还是陈年往事……”
    靠!我服气了!
    这韩友仁什么情况?都沦落至此了,还跟我玩欲擒故纵!
    我没了耐心,站起来讲道:“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见状,韩友仁立马伸手阻拦道:“且慢!还请祝小道爷出手帮我!”
    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换成了抱拳重重一礼。
    韩友仁低着脑袋,是在恳求,却又有一种,你若不帮,我也不会再求你的傲姿。
    我注视着韩友仁,他年纪不小了,六十来岁的人,老却不败。
    我坐了下来,不因韩友仁这抱拳一礼,也不是我这个人爱管闲事。只是,我在韩友仁身上看出了一种熟悉感。这种熟悉感,似乎在‘黄河岸’的厉鬼身上看见过,也在棺材铺唐老板身上看见过……
    “什么陈年往事?这夜还长,我有时间听。”坐下来后,我笑着问。
    “祝小道爷,这夜是长,但我的故事更长呀……”韩友仁也坐了下来,他的话中,居然有种无奈和心酸意。
    呵呵,我从口袋将一盒烟掏了出来。抽出一根点上道:“没事,我就喜欢听人讲故事。越长越喜欢听。但是得说好,故事里面要是掺了谎话……那就没意思了……”
    “呵呵,求时间的人,谎话怎敢骗真人……”
    摇头苦笑的韩友仁站了起来,走到我身旁的沙发前坐下。
    他拿起了茶几上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烟点上,一口深吸,咳嗽不止。
    他并非是身体虚弱,只是很久没抽烟了,不习惯,呛了肺。
    “咳咳,这烟啊,好多年没抽了……”
    感叹了一句,韩友仁眼中出现回忆色,慢慢向我说起了他的故事。
    他说,从前有个小家伙,丰衣足食,父母疼爱,不知伤心为何意。
    他从小知书达理,待人和善,父母教诲最多的话,便是矜贫恤独是祖训,心怀善念人根本!
    可是在二十岁那一年,有人砸了他的家,抓走了他的父母。那些人说,他们是好人,是来打击地主豪绅,打倒牛鬼蛇神的好人!可在小家伙的眼中,他们比魔鬼还要魔鬼!
    家,还在。父母,也依在。
    只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宅子,不属于自己了。连祠堂都砸了的家,还能算家吗?
    曾经,受人尊敬的父母,再也不能抬起头。那份屈辱,皆是曾经受过自家恩惠之民给的。
    他们,就在镇中央,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怒骂着小家伙一家。
    他们,揭发着罪行,焚烧了地契。说受了那么多年的剥削,就应该当场打死你们一家!
    小家伙想要问一问,你们怎么都变了脸?曾经都谄媚地喊着我韩小少爷,现在怎么都一副恨不得活吃了我的模样?
    但是,小家伙不敢去问,甚至发抖的一声不敢吭。因为,他若开口,就是狡辩。这群变了脸的人,真的会活吃了自己……
    二十岁那一年,本是定好,门当户对的妻,撕了婚约。本是规划好,要去南洋学医的路,没了船票!
    小家伙不懂什么大道理,他只知道,那一年!那些年,他看清了很多,也失去了太多……
    二十三岁,告别父母,背井离乡!
    此非寻梦,也非躲债,只是求一个改名换姓,弃了那地主之子的坏成分。
    离开家乡时,他不想再回来。
    父亲说,是祖上积德,让我们一家还留了一条命。望你遵祖训,矜贫恤独,心怀善念……
    小家伙没有言语,只是在坟前磕了头,誓死不再回到这片伤心地!
    离开家乡的路,陌生,无期。
    小家伙,变得脏兮兮,靠着乞讨为生,心中满是怨恨。
    他怨恨天道不公,怨恨书中导人向善的话,都是骗人的鬼话。
    他怨恨家乡的人,怨恨那些魔鬼毁了一个曾经干净的自己。
    可还好,小家伙的机缘不错,遇上了一个同样乞讨的老和尚。
    这老和尚,看出了小家伙心中的怨恨,说着缘分是桥,贫僧来度你……
    小家伙不屑,虽以乞讨为生,却也算学富五车。他道:“我无需你度,若我愿意,随便找个村落,做个教书先生也能过活。”
    可是,老和尚偏执,一路跟随,骂不走,打不走,撵不走!
    至此,小家伙乞讨的路上,多了一个老和尚,紧紧跟随。
    白天,漫无目的地赶路乞讨,骂着人心脏,好人活不长!
    夜晚,遮风挡雨的任何地,都有老和尚念经讲佛,木鱼静心。
    渐渐地,年轻人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向老和尚坦露心扉,说:“老和尚啊,其实我听得懂你口中的佛法,只是看不清这世道。好人?坏人?呵呵,好人哪有好报!坏人,又何时尝了恶果?”
    “老和尚,你说你的佛,能度我?那就让他现在出现可好?我要问问你那崇奉的弥勒佛,怎度我心中,无边不平意?”
    老和尚,从不回答小家伙这些话语。他只是念着经,说得最多的话,便是:“缘分是桥,贫僧来渡你……”
    二十九岁,行至太行山脉。
    老和尚拉住了小家伙的手,说:“贫僧只能度你至此了……”
    “韩施主,贫僧挡了这些年,却终究还是看你走来了此地!”
    “很快,该来的人会来,要面对的劫数也要你自己面对了……”
    “等贫僧圆寂后,你要焚了贫僧的臭皮囊,好让贫僧最后再度你一程……”
    “缘分是桥,贫僧本意度人,却度了自己……”
    言罢,老和尚圆寂了,再也无法跟着年轻人。
    那一天,小家伙哭了很久,伤心了很久。
    他按照老和尚的吩咐,将其肉身烧掉,埋在了太行山脉。
    只是,在老和尚的骨灰中,有颗骨舍利,被小家伙收藏了起来。
    他听老和尚念经多年,知晓此舍利代表着什么。但他心中无贪念,更不想将其换了钱财,只做念想,只为老和尚得了道而高兴。
    可时间终究让小家伙懂得了老和尚圆寂前的所有话语。他们的相遇,是缘分。老和尚,佛法高深,却只留一颗舍利,何来得道……
    距离家乡遥远的太行山脉。没有老和尚陪伴的小家伙,对人生已经没了盼头。
    漫无目的地他,走进了大山中,自言自语着:“没有老和尚叨扰的夜,原来如此难熬……”
    而在这大山之中,老和尚圆寂前说的劫,如约而至。
    小家伙遇上一群山匪,本该像旁人一般去做那无头鬼。
    可幸得他读书多,山匪头子也看他顺眼,便收了长刀,请他教自己的几个儿子读书认字。
    小家伙不怕死,也着实没地方去,便应了山匪头子,去了那山匪窝。
    在这山匪窝,小家伙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份宁静,也恍惚间觉得日子变得有了些味道。
    可惜,他认识了一个话不多的老家伙,完完全全地改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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