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飞扬战死疆场的消息, 是段斐带人亲自送去昌平侯府的。
    昌平侯听闻消息时, 一阵发懵, 反应过来,一脚就朝段斐踹了过去,“诅咒朝中大将, 段侍卫, 你可知该当何罪?”
    段斐灵敏地侧了侧身子,躲开了他的脚, 看着他, 面无表情道:“顾老将军,我大昭没有关于巫蛊诅咒的律法。”
    “你……你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让臣转告老将军一句话,她说, 天亮了,所有的梦都该醒了。”
    昌平侯瞪大双眼看着他, 许久之后才喷出一口鲜血,正欲摔倒之际,段斐赶紧扶了他一把, 却不想昌平侯反手就拍在了他的胸口。
    段斐没有防备,躲闪不及, 只能生生地受了这一掌, 撞在了身后的门上, 不等站稳,他就急急边咳边道:“老将军……咳咳……大势已去……”
    昌平侯抹了唇边的血迹,冷笑一声, “本王与西皖早就暗中有过协议,我儿不可能死在西皖。来人。”
    他一声令下,外面立马围满了人。
    段斐捂着胸口,往四周看了一眼。
    “本王在西北这么多年,真以为这点小伎俩就能骗过本王?”昌平侯看着段斐,以为他是怕了,撩起衣摆就坐在了主位上,端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既然那个孽女背叛本王,那本王也不妨今日把实话告诉你,如今的西皖王子,本就是本王的人。所谓的内乱根本就是假的。”
    二月,西皖塔瑞王子出现在宫中,是因为他遭人暗算,被潜伏在西皖的暗卫救了一命,暗卫同他说想杀他的人就是顾飞扬和他的王子妃明和公主,塔瑞王子不信,暗卫这才带着他进了宫。
    而西北送给昌平侯的信件,都被暗卫暗中动过了手脚,所以昌平侯对西北的局势,早就失去了掌控。
    段斐沉默着听他说完,神色间依旧不见一丝慌乱,“老将军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太镇定自若了,昌平侯心下倒有些慌了,“这句话应该本王问问你,段侍卫可还有什么遗言?”
    段斐唇角扬了一下,“老将军是不是以为,顾将军已经率着十万大军到了城郊,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和宫中宫门口的护卫长里应外合了?”
    昌平侯看着他,神色阴鸷,“你还知道什么?”
    段斐拍了拍手,几个黑衣人立马出现在了昌平侯的身后,不等他反应过来,常跟在顾夕照身边的那个暗卫就把他双手反扣在了身后,“老将军,得罪了。”
    “你,你们……”
    “皇上信任娘娘,把皇家暗卫都给了娘娘。”段斐回答了他的疑惑,“老将军若是还想留住你们顾家最后一丝血脉,就应该给娘娘一条好路走。娘娘为了您,为了顾家的名声,可是费尽心机。”
    “顾将军年少有为,实在不该英年早逝,但微臣不得不实话告诉老将军,顾将军确实战死疆场了,最迟半个月,曹将军就会班师回朝,到时也会将顾将军的遗体运会京城,交还给您。”
    昌平侯腾地站起身来,唇瓣发青,颤抖着,“曹劲松?如何会……”
    “顾将军勾结塔拉公主,暗中合谋想杀了塔瑞王子,是皇后娘娘让暗卫救下了。西皖的局势,老将军以为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实则都在娘娘的掌控之中……”
    塔瑞王子回到西皖后,并没有立即现身,而是暗中彻查了一番,不差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虽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发现事实都如顾夕照告诉他的那样,明和公主原来早就背叛了他,暗中和顾飞扬苟且时,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再加上自己的亲妹妹也和人搅和到一起,他更是怒不可遏。
    传到朝堂上的消息才是真的,塔拉公主在西皖也颇得民心,和塔瑞王子闹翻了之后,两人就为了新可汗之位争夺起来。
    昌平侯之所以对此事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在意,是因为消息传到朝堂上前,他就收到过顾飞扬传过来的消息,毫无疑问,这个传给他的消息自然是被暗卫动过手脚的。
    于此同时,曹将军也带着东南的军队到了西北,在曹将军的镇守下,顾飞扬无法让顾家军暗中帮塔拉公主,并且还要派出三万军队去帮塔瑞王子。
    塔拉公主不知实情,再加上塔瑞王子告诉她顾飞扬和明和公主的那些事,再添油加醋一番,说顾飞扬只是利用她,塔拉公主哪受得这个气,也不管什么可汗之位之争了,偷偷潜入顾飞扬的军营把人迷昏带到了明和公主面前对质。
    两个女人对质之下,才知两人都是被骗了,明和公主想起自己为了这个男人背叛自己的夫君,生下与他的孩子,到头来却没有得到半分真心,姑嫂两人为了一个男人打了一架,而后齐齐把人绑了起来,等顾飞扬醒来,明和公主就喂了他一杯毒酒。
    顾飞扬一死,顾家军群龙无首,自然成了一盘散沙,识时务的留下,不识时务的皆是战死沙场。
    至此,昌平侯的最大底牌再也掀不起风浪。
    昌平侯听到这里,一脸死灰,随即仰天长叹一声,“孽女……”
    段斐看了他片刻,低下头去,“老将军,收手吧。”
    昌平侯大笑,“既然开弓,就没有回头箭。本王不是败在了你们大昭手里,只是败在了顾夕照这个孽女手里,家门不幸啊……”
    段斐沉默了片刻,犹豫着,最后还是如实道:“皇上英明神武,对老将军的心思早就有所怀疑,只是她对娘娘一片深情,为维护娘娘的名声,让她能坐稳皇后之位,才装作不知罢了。”
    “好个一片深情。”昌平侯冷笑,“早知如此,当时本王就该不顾天下苍生,不等这个黄毛小儿坐稳位子,就挥军进宫……”
    “老将军顾百姓苍生,可见仍心怀天下。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康,老将军也该放下心中执念了。”
    昌平侯呸了他一口,“你懂什么?”说着,又闭上了眼,“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段斐往外瞧了一眼,“今日臣若把老将军押入了天牢,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白费不说,顾家上上下下,也无人能保住性命。老将军,娘娘和皇上并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昌平侯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头箭,那就只能拼尽权力,本王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但黄泉路上,能与段侍卫相伴,也无妨。”
    “顾峥,还不够吗?”他话一落,昌平侯夫人就在外面哭喊,“飞扬死了还不够吗?他们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拿他们来当棋子,满足你对权力的贪欲,你不心疼,我心疼……”
    “我跟着你这么多年,你给过我什么?你把我的青春、温柔、热情、期待……都杀死了,你还要把我最后一点念想也抹去吗?”
    昌平侯手指攥了攥,没有搭腔。
    情绪大起大落之下,昌平侯夫人也整个人都瘫软地趴在地上,只剩下细碎的哭喊声。
    她只是深宅妇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懂国恨,也不在乎那皇宫高位上的人是谁。她这一辈子,嫁错了人,便没得过快乐,她不想她的儿女也这般。
    “顾峥,执迷不悟的是你,是你……”
    段斐听着昌平侯夫人的声音,眼神却一直停留在昌平侯身上,见他面色似有挣扎,又从一旁道:“顾将军一生戎马,虽是死于塔瑞王子的毒酒下,但载入史册时,顾将军是为了大昭和西皖的和平作出的牺牲。老将军,即使到了如今,你依旧是大昭的昌平侯,大昭的国丈。”
    昌平侯神色萎靡,重重地坐了下来,身子又逐渐下滑,坐在了地上,这些年来和顾夕照的你来我往的试探交锋从脑海里走马观灯地跃过,他又笑了,他始终对这个不在身边长大的女儿心存忌讳,所以在西皖的谋划,没有跟她透露一丝信息出来。
    他想,一个女儿家,能有多大的眼界?能有多深的城府?
    到底是他自负了,被女儿制造的朝堂上的假象迷惑了不说,更被她使出的这出调虎离山计给骗了,让他这两年来一直沉浸在朝堂上的纷争,忽略了西北的局势。
    他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他在朝中的布局差不多了,佳贵妃有孕就有孕罢,左不过西皖已经到了他的掌握之中,趁其不备,挥军北下,整个大昭就是他的了。
    “皇后娘娘,当真是好谋划。”昌平侯说得咬牙切齿,笑容十分狰狞,停顿了许久,才喘着粗气道:“回头告诉她,我顾家再也没有顾夕照这个人,背弃家人的孽女,不配做顾家人。从此,山长水阔,此生,我顾家人再也不会与她相见。”
    “本王诅咒她,这一生,身旁之人,都将背弃与她,永生永世都孤苦伶仃,无人可依。”
    “你……”压制他的暗卫听不下去了,扣着他的手又用了几分力,“主子……”
    段斐接过了暗卫的话,“往后之事,无人可料。臣会把老将军的话,一一转述给皇后娘娘,但臣也要告诉老将军一句话,皇后娘娘是大昭的皇后,从前是,现在是,往后也是,只要皇上在,她就是永远的大昭皇后。”
    昌平侯大笑,笑着笑着,整个人又昏厥了过去。
    段斐赶紧掐住了他的喉咙,确认他没有服毒,才松开手,探了他的鼻息,确认人只是昏过去之后,才起身,看着暗卫,“你们先留在这儿,我先回去同皇上和娘娘复命。”
    暗卫看了他一眼,点头。
    打开门,外面持刀的守卫仍旧围着屋子,看到段斐出来,他们退后了几步,但仍然把他围住了。
    段斐神色无惧,看着领头的人,“方才顾老将军的话,你们也应当听到了。”
    领头人看着他,仍旧没有退下,防备没有减半分。
    段斐也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往外去,这些守卫也只是后退,并没有拦他。段斐走到昌平侯夫人面前,跪下来,扶起她,“夫人,请节哀。娘娘说,人这一生,有得有失,有所弃,才能有所得。而我们能做的,就是感恩得到的,忘记失去的,那样,伤痛才能被遗忘,遗忘才是抚平伤口的最佳良药,才是通往前路的明灯。”
    昌平侯夫人眼睛红肿,脸色苍白,似是反应迟钝似的,过了许久,才抬头看向段斐,“皇后娘娘,她是这么说的吗?”
    段斐点了点头,起身,用力把她搀扶了起来,“这是娘娘让我转述给夫人的话。娘娘还说,对不起。然她是大昭的皇后,不管是为了皇上,还是为了天下百姓,都只能如此。”
    昌平侯夫人愣了愣,抬手抹了眼角滑过的眼泪,过了许久,才点头,面色痛苦挣扎,唇瓣抖动了许久,闭上眼,轻声道:“那,娘娘还好吗?”
    段斐知晓她的意思,“消息送进宫的那日,娘娘把自己关在长宁宫一个下午,皇上陪了她一个下午,只是红了眼而已。”
    昌平侯夫人哽咽道:“娘娘没有对不起我……往后,深宫庭院深深,让娘娘保重啊。”
    “夫人放心,我定会把您的话带给娘娘的。”
    昌平侯夫人点了下头,又点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这个阴沉沉的天,最后把视线投向了屋内,“他,还好吗?”
    “晕过去了,要辛苦夫人照顾了。”
    昌平侯夫人摇了摇头,蹒跚着步子,朝屋中走去。
    这一生,她对他,有过爱,有过恨,恨不消,爱也不会散,这些激烈又极端的情感,归根结底,不过是她还在乎。
    段斐看着她仿佛瞬间老去的佝偻背影,心中泛起一阵酸涩,酸从何起,涩往何处,他也不知缘由。
    他只是想起了,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被放在手心的三颗樱桃,那份留存在唇齿间的香甜,仿佛挥之不去了。
    从此,这世间的金钱权力,都诱惑不了他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的阴谋诡计,都终结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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